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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愕然地睜大眼睛望向他,卻發現他那雙深黑的眼瞳裡湧動著某種難以言說的風浪。

“幾個時辰,完全不夠啊……”他喃喃低語,直勾勾地盯著她的雙眼,像是要將她的整個靈魂透過瞳孔,完全吸到自己的身軀裡,與他合二為一似的。

謝琇有些無奈,也有一些惻然,低聲道:“我已不能再幫助你分毫,你又何必執著?如今你登臨大寶,權掌天下,富有四海……”

她刻意誇讚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就忽然一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謝琇:……?

這是……怎麼回事?“靈魂印記”回歸本體,也不應該影響到他的精神狀況吧?因為他以前也不是那種病嬌乖戾型男主,反而精神十分強大,蟄伏許久,忍辱負重,一朝良機至,即一飛衝天——

怎麼也不該因為一樁政治聯姻,就停下他征服大虞的腳步吧?

謝琇心下有些不安,低聲喚道:“……晏長定?”

晏行雲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仿佛像是十分稀罕地,重新將自己的視線定格在她的臉上,一寸寸地掃過她的麵容,就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似的。

“……已經,許久沒有人這樣喚過我了。”他終於說道。

“想必以後,也不再會有人這樣喚朕。”

謝琇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對。

因為您已經是“李重雲”了。

但即使你已經是當朝天子,姓名的每一個字都要避諱,不過“曾用名”究竟該不該避諱,應該還是要看天子本人的意願吧。

她試探著,將另一隻手探過來,輕輕覆蓋在他攫住她腕間的那隻左手手背上。

“我覺得這是個好名字……倘若無人能喚的話,那還真是……有一點遺憾的。”她說。

晏行雲驀地抬眼。

“是嗎,你真的這麼想?”他反問道,不知為何,語氣聽上去有一點急促。

謝琇有點納罕,但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晏行雲微微睜大了雙眼,死死地盯著她,片刻之後,他忽然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嗬”的一聲低笑了出來。

“哈,哈哈……”他像是上氣不接下氣似的,斷斷續續地笑了幾聲,突然毫無預兆地往前傾身,一下子就將她整個人緊緊地擁住。

謝琇:!!!

“晏長定?!”她失聲喊道。

可是他死死地抱住她,下頜擱在她的肩上,像是要把她嵌進自己的身軀裡,一點也不肯放鬆。

“嗯。”他應道。

謝琇整個人都僵硬了,張著雙手,不知道該往那裡放。

果然不是她的錯覺,他的身形比起從前來的確有些消瘦,這麼用力地擁抱她時,隔著薄薄的衣袍,她幾乎能夠感覺到他背後凸起的蝴蝶骨的輪廓。

她張著手呆立了片刻,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此時可是大冬天的夜裡!而大虞的新天子不要說穿著披風或大氅了,就連外袍都是胡亂披在肩上,此刻正搖搖欲墜!

謝琇慌忙七手八腳地壓住那件馬上就要從晏行雲肩頭滑落下來的外袍。

這麼一按,她才發現他的身上都被夜風吹得發冷了。他整個人都在簌簌地發著抖,也不知道是因為情緒激切,還是因為天氣寒冷。

謝琇慌忙張開雙臂,環過他的後背,緊緊壓住他那件外袍。

……無意中害得當朝天子凍病了、進而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再影響到這個小世界的發展進程,那該崩潰的除了這個小世界之外,隻怕還要多加上一個她!

或許是察覺到她環抱過來的動作,他埋在她肩上的臉微微動了動,發出了一聲笑。

那笑聲帶動他呼出的氣息,在她肩上流動,熱熱的,引得人發癢。

謝琇萬般無奈,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晏長定,你已經擁有了當年你渴望的一切,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她柔聲說道,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他的脊背。

“……如今你登臨大寶,權掌天下,富有四海,”她又將剛剛那句被他打斷的讚美重複了一遍。

“理應長樂無極。”她終於把這句話說完了。

可是,聽了她這樣真摯的讚美之詞,他卻始終沉默著,依然把臉埋在她的肩上,一動不動。

冬夜的風有些冷冽,吹過他們的身側,拂動他們的頭發和衣袍。

謝琇的衣著打扮,在降臨這些小世界時,會根據當時的時令有所變化。因此她現在披著一件狐裘——雖然為了低調起見,那狐裘用的皮子是雜色的灰狐皮——身為重回人間的“鬼魂”,倒是比晏行雲這位人間天子,還要暖和幾分。

謝琇忽然意識到自己可以把狐裘借給晏行雲,便抖了一抖肩膀,示意他鬆開自己,打算到額下去解狐裘的係帶。

可是晏行雲不但沒有鬆開她,反而又多用了一些力氣,幾乎要把她的骨骼都抱得咯咯作響了。

謝琇:“……晏長定?你到底——”

她還沒有說完,他就嗤地笑了出來,笑聲裡滿是自嘲。

“長樂無極?”他慢慢地一字一字咀嚼著這個詞其中的含義,像是無比苦澀,他擁在她腰背上的手漸漸收緊了。

“朕隻有‘鰥寡孤獨’,何曾‘長樂無極’?”他嘲諷似的反問道。

謝琇:“……”

第511章 【主世界夢中身】115

這是一個無解的問題, 她也惟有沉默以對。

但她的態度,很明顯並不如天子的意。

他短促地哼笑了一聲,卻突然伸出手來,去摸她的臉頰。

謝琇猝不及防, 真的被他一下子就碰到了臉, 下意識地抖了一下。

但他卻顯得十分驚喜似的, 側過手來,用手背和手指反複摩挲著她同樣溫熱的臉。

他甚至更湊近她的麵前,眼睛睜得大大的,可當她的呼吸吹拂在他臉上的那一霎,他卻又猛然閉上雙眼, 像是在感受著駘蕩的春風拂麵而過一樣,露出一絲絲陶醉的神色。

謝琇:“……”

她隻好低聲問了一句:“晏長定,你……你要做什麼?”

晏行雲並不直接回答她。他隻是微闔著雙眼,%e5%94%87角卻慢慢浮現了一絲笑意。

“你的身體是暖的, 你的氣息也是暖的……”他輕輕地說著。

“你瞧,你怎麼可能不是活著的?!”

這一句話的尾音剛剛出口, 他就驟然睜開了雙眼。

謝琇:!?

她驚訝萬分地看到, 他的眼眶已經全紅了,眼中漾著一絲絲水霧。

她一時間竟然想不出自己應該作何反應, 結巴了一下。

“可、可是我——”

她的語聲被他的動作打斷了。

他驀地雙手捧起她的臉, 湊到她的麵前來。那雙極為漂亮的黑色眼瞳裡,此刻盈滿水光, 眼尾也可憐地紅著,卻更襯得他膚色白皙, 麵容如玉。

“我終於可以讓你當上皇後了……讓你做這世間的人上之人……”

他貼近她的麵容,兩人的鼻尖碰著鼻尖, 他的聲音低得如同耳語。

“你若是喜歡這裡,我就下令把‘含光殿’改成皇後的寢宮,如何?”

他的聲音就像是喝醉了一般,有種做夢一樣的語氣。

“當然,你若是喜歡那座曆任天子的寢殿——我是說‘重光殿’——那麼你就隨朕一道去住在那裡,不必搬離……就像我們從前在莊信侯府一樣,起居都在一處……”

他愈說愈是聲音低下去,鼻尖輕輕地來回蹭著她的鼻尖,他捧起她的臉頰,雙眼慢慢闔上,就連臉也微微偏了一點——

謝琇忽然意識到這樣的姿勢,是什麼要命動作的先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的%e5%94%87下一刻就可以落到她的%e5%94%87上!他甚至連兩人的鼻尖都錯開了,這個位置正是剛好!

“等……等等!”她連忙用手拍打他的後背,想要阻止他。

可是他不顧自己的身軀已在夜風之中被凍得冰冷,執意要捉住她,留住她。

他的%e5%94%87幾乎已經無限接近她的雙?%e5%94%87。

一個%e5%90%bb或許並不算什麼,但謝琇卻不能再給他以錯誤的信號或暗示。

她急中生智,低喊道:“不可!鬼氣會渡給你,難道你要平白無故折損一些陽壽嗎!”

晏行雲:……!

他的動作極為及時地停了下來。他的嘴%e5%94%87就危險地懸宕在她的%e5%94%87上不到一寸之處,他們之間任何一人稍微動一動身體,或許就可以讓兩人的嘴%e5%94%87碰到一起。

過了許久——又或者隻有幾息,空氣中那種窒息一般的凝固感陡然消失。

因為晏行雲突然嗬嗬笑了起來。

“嗬……朕乃天子,即使並非真龍,天命亦在我身!些須鬼氣,難道朕還鎮不住嗎?”他笑著反問她。

謝琇心想,不,你心虛了。

因為他隻是永徽帝從民間抱來的假兒子,身上一點皇家血統都沒有,根據這個時代人們信奉的理論來說,他甚至不能夠被稱為“真龍天子”。

他隻是假鳳虛凰而已。

是試圖化身為龍、卻最終形似而神不似的蛟。

……而他們之間,也隻是一場假鳳虛凰,黃粱美夢而已。

他想要苦苦挽留的,不過是命運播弄下的虛影。

不如忘卻,何必追尋?

古人有雲——

“……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謝琇喃喃地說道。

曾經必須賭上全部、以全力相搏的那些困境,曾經互相依靠著、暫借對方的力量,來與命運相爭的那些夜晚……

他們誰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絕對的把握能夠達成自己想要的目標。甚至這一路上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千難萬險,都隻能由他們兩人一一踏過。

他們也曾經有過那些無能為力的時刻,曾經有過為了命運的不公以及天子的偏心而憤怒不已的時刻,甚至是身陷囹圄、命懸一線的時候——

就如同被擱淺在陸地上的兩條魚,竭力地相互扶持、竭力地想要自救,竭力地想要在危難與黑暗之中闖出一條道路來……

他們也曾經相呴以濕,相濡以沫過,是吧?

可是時至今日,終歸隻能相忘於江湖,各奔西東。

晏行雲的雙?%e5%94%87慢慢地抿緊了,他的頰上有一條繃起的青筋,在不明顯地跳動。

“朕……朕坐擁山河,權掌天下,卻為何連想做的事情都辦不到?!”

他的聲音啞了,語調裡透出了一絲沉痛。

“朕原本以為,隻要登上了皇位,便能證明,無論血緣、不計出身,朕就是最適合這個位子的天命之人……先帝的愚頑不靈、老臣的目光苛刻,拿著朕的身世做文章的那些人,終有一天會在朕這位新天子的麵前屈服而低下頭來……”

他忽而短促地笑了一下。

“‘天子’,君臨天下,昊天之子,是為人間帝王……”

“我還以為,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