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尊稱都懶得使用了。
“張後”其實已經算是非常無禮的說法了。
謝琇默了幾息,道:“那我們出去看看?你且走在我身後。”
她自己覺得這很正常,人間兵器不走在前麵開道,難道要讓己方脆皮主將上去送菜嗎。
但晏行雲聽了她十分自然的提議,卻麵色一變,表情幾近陰沉了。
“堂堂七尺男兒,豈能因畏怯惜命,而處處躲在夫人身後,推夫人上前抵擋?”他直視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他似乎是真的有些生氣,一雙黑瞳深不見底,幽幽盯著她不放,像是覺得她把他看得如此低,讓他大大丟了麵子似的。
謝琇:……?
她哭笑不得,解釋道:“我本就有仙術傍身,若有危機,一道符籙丟出去,甚麼事不能暫且抵擋一二?何況他們本就是衝著取你性命而來,你活著,則我也性命無虞;你若身死,我還……”
她一時間想不到有什麼理由可以說服他。
因為謝太傅一貫圓滑,在朝中左右逢源,也並沒有著力替他這位女婿四處活動,所以跟仁王一派也沒有撕破臉皮。
仁王和張皇後要的,不過是晏小侯這個奪嫡路上的最大對手消失。至於晏小侯的夫人消不消失,其實並沒有多麼重要。
所以她要是說“你死,我也得死”,聽上去就站不住腳。
因此她停頓了片刻,忽然從記憶的角落找出一條好理由來。
“你若身死,我還如何做‘人上之人’?”她把自己新婚之夜搪塞他的那條理由,又拽出來用了一遍。
她自己其實完全沒有這個願望,但晏小侯卻好似很吃這個理由。
他麵色一凜,不再與她爭辯,反而點點頭,道:“是啊……我險些忘了,你想要做人上之人……”
這麼說著,他的眉目也漸漸緩和下來,最後抬眼望她的時候,神情堅毅,好像撇開了一切的顧忌,隻餘決意。
“我會讓你做人上之人的,瓊臨。”他說。
“很快,就會是了——”
謝琇聽他這麼說,並沒有釋然感,反而心臟一沉。
什麼叫做“很快就會是了”?!
在這個世界裡,女子若要做“人上之人”,最佳選項總不外乎是登上後位、母儀天下。
可是,現在永徽帝應該還活著,張皇後派來的殺手還在刑部大牢外頭等著宰了他們倆啊?!
他怎麼就這麼有信心,讓她做“人上之人”呢?!
謝琇不確定地問道:“你……你有後手?”
晏小侯聞言,卻彎起眼眉。
“誰沒有呢?”他模棱兩可地應道。
謝琇:“……”
她覺得跟他在這裡也刷不出來什麼真相了,索性一轉身,搶先走在前麵,大步向著刑部大牢的大門方向走去。
她還沒有走到大牢的門口,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聲響。
這些聲響裡有拳腳相交的聲音,也有金鐵相撞的聲音,混合著不時響起的、不同人的叱喝聲,以及明顯是血肉之軀飛出去撞到什麼地方的沉悶響聲。
謝琇的腳步頓住了。
晏行雲也隨之停了下來。
他就站在她身後,凝神聽了一會兒,竟然展顏笑了出來,從後湊近她的耳畔,低聲說道:“你聽。”
他%e5%94%87齒間溫熱的氣息撲在謝琇的耳朵上,讓她感覺有一點點癢意。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行控製著自己沒有回頭瞪他。
說不定他的%e5%94%87停留在她耳畔,等的就是這一刻。
謝琇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很了解這位小侯爺了。
他剛剛見識過了她的本事,現在開始心裡不安定了,覺得以自己從前付出的代價,不足以控製得了她了,於是想要不著痕跡地製造些新的機會%e4%ba%b2近她,給她些甜頭加碼。
她隻要一轉臉,候在那裡的,必定是他的嘴%e5%94%87。%e4%ba%b2%e5%90%bb她的臉頰也好,甚至機會更好一些的話,%e4%ba%b2%e5%90%bb她的雙?%e5%94%87也好……
她現在都通通不想要!
外頭正在打生打死,裡麵卻在攻略感情線,這合適嗎?!
謝琇往前邁了一步,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他貼近她耳畔的嘴%e5%94%87,頭也不回地說道:“外頭來的是什麼人,你能想到嗎?”
晏行雲的小小計策沒有奏效,也不遺憾,站在原地,笑著歎了一口氣。
“左不過是我那幾個盟友……”他拉長聲音,停頓了一下,忽然露出一種恍然大悟的神色。
“啊……可能還有盛侍郎?”他輕飄飄地預測道。
“畢竟……張後若要下毒手,夫人你也十分危險……而這必定是盛侍郎不願意見到的?”他試探著,向旁邊走了一步,從側後方覷著她的神情。
可是她臉上一點異色都沒有。
“那你還在等什麼?”她的目光投向門外。
門外是一片燦爛的陽光,而牢門之內卻是陰冷晦暗。
陽光就映照在她的臉上,也映在她經過剛才的一番打鬥,已濺上了不少血跡的青色衣裙上。
而她手中甚至還提著一柄長刀。刀刃染血,但未沾染鮮血的部分,依然在陽光照耀下偶爾閃出一星寒芒。
晏行雲這麼凝視著她,竟似有點出神。
聽到了她的反問,他停頓片刻,才無聲地展開一痕笑意。
“是不應該繼續等下去了。”他同意道。
下一刻,他掠過她身側,徑直大步走出刑部大牢的大門,一腳踏進了屋外明亮熾烈的陽光裡。
第357章 【第五個世界千裡光】102
陽光灑下來, 落在小侯爺的身上。
經過了數日牢獄之災,他看上去有絲狼狽,衣衫也有些褶皺,在剛剛的混亂之中還蹭上了些臟汙。
但這一切絲毫不能掩去他身上的那種貴氣, 以及一種近乎淩厲的鋒銳之意。
他負手站在刑部大牢的門口, 就這麼沉默地注視著屋外兩方人馬的混戰。
那些來刺殺他的黑衣人已被謝琇解決了一部分, 剩下的人也敵不過來援的眾人,被很快解決乾淨。
此時那些人——有雲川衛,也有刑部的衙役和捕快,還有一些穿著便裝、不知是誰家的護衛或死士的人——都聚到了刑部大牢的門前,齊齊抱拳單膝下跪。
“侯爺!”
那些男人的低沉聲音聚集到一起, 發出的聲音簡直像是暴雨落下之前,天際隱約滾過的隆隆雷聲。
這時,牆角處匆匆奔過來一個人,身著官袍, 見了晏小侯,便立刻拱手折節下拜。
“皇上突發風疾, 不能視事, 懇請侯爺立刻趕往宮中,主持大事!”那人朗聲道。
謝琇一看, 是個她不太認識的中年官員。
小侯爺並沒有立刻回應那官員, 反而微微側過頭來,低聲對著他身後的謝琇說道:“是吏部侍郎, 石永明。”
謝琇:“哦……”
底下那些人因著小侯爺這個動作,而齊刷刷地向她這邊望過來, 其實讓她有一絲尷尬。
因為她現在完全是個煞神造型,血染衣襟, 手中長刀上亦是血痕猶新。
……可能跟這些人理想中的賢良主母形象,完全搭不上邊。
果然,她在不少人眼中看到了幻想破碎的震驚感。◢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緊跟晏小侯踏出刑部大牢、又能得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輕言細語解釋的女子,除了與他一同入獄的謝大小姐之外,還能有誰?
但晏小侯沒有給他們慢慢複原的機會。
他掃視了一周場中,忽而問道:“怎麼今天刑部大牢出了這麼大的事,刑部卻沒個人過來啊?鄭尚書、盛侍郎……”
他含著笑,語氣輕飄飄地點出了這兩個名字,問道:“張後不該認為這兩人算是仁王一黨的嗎?若要殺本侯爺,也不把他們兩人之一派過來鎮個場?”
那位吏部侍郎石永明慌忙解釋道:“好教侯爺知曉!今日聖上突然發病,張後便留下鄭尚書在宮裡,說是要主持甚麼大局……她本欲派盛侍郎前來此處,對侯爺不利,但盛侍郎義正辭嚴地駁斥她說‘聖上並未下旨,況且仁王遇襲案並未經過公開審理,目前證據亦不能證明侯爺有罪,不能草菅人命,更何況蓄意謀害乎’……張後大怒,便稱盛侍郎居心不軌,恐有謀逆之心,命將他押下去,不知關押在何處……”
謝琇:!!!
她右手握在刀柄上的五指倏然收緊,手背上泛起了青筋。
晏小侯也很驚訝,沉下臉來,怒道:“妖後!竟欲迫害大虞朝堂棟梁!想必心懷不軌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
他說完,一揚首環視四周,朗聲道:“諸位!今聖上病況沉重,又被妖後幽禁內宮,朝堂忠臣亦被羅織罪名陷害,大虞危矣!隨我勤王,本侯定有重賞!”
謝琇:等等,勤……勤什麼?!
您現在剛剛出獄,手裡有兵還是有將啊你就敢勤王?!
但她的嘴%e5%94%87翕動了幾下之後,小侯爺忽而側過頭來,似笑非笑地掃了她一眼。
謝琇便突然醒悟過來,他應當是早有準備。
雲川衛無論是效忠於現任指揮使的晏小侯,還是更希望效忠前任指揮使的盛六郎,此刻都隻會是一股助力。
而刑部上下,多承得盛侍郎幾分香火情,更何況多年來刑部一直由同樣公正無私的鄭尚書主管,大概率也不可能從中作梗。
她又默默盤點了一番城中的守備狀況,便覺得心中有底了。
於是她也這麼拎著長刀走上前去,站在小侯爺身側,與他略微錯開一步之遙,身姿凜然地站在那裡,直視著場中的那些人。
一瞬的沉默之後,人群裡漸漸發出了喊聲。
“遵命!遵命!”
“勤王!勤王!”
謝琇:“……”
晏小侯真是撥弄人心的高手。
他們隨即離開刑部大牢。
街頭已經處於半戒嚴的狀態,有禁都衛的一隊隊人馬來回巡視。路上行人極少,若有,也是弓著身子、低著頭,匆匆而過,急於回家。
晏小侯一行在街頭騎馬奔馳,但那些禁都衛的人竟然好似沒有看見這位本應還被關押在刑部大牢內、此刻卻無故在街頭縱馬的小侯爺似的。
謝琇騎馬緊隨晏小侯的身後,一路暢通無阻地直抵舜安宮的宮門外,不由得在內心感歎晏小侯安排的後手,竟是如此得力。
“中京三衛”之中,掌管宮禁的明堂衛雖然被張皇後控製,但負責中京城內治安的禁都衛,卻好似已經選擇站隊晏小侯。
至於負責拱衛京城外圍防務的“天樞衛”,尚不知此刻選擇了誰。不過,謝琇相信小侯爺不會對此毫無對策的。
一行人到得宮門口,果不其然被人攔下。
此處已是明堂衛警戒範圍,見晏小侯毫發無傷地從刑部大牢裡離開,還突然出現在此處,即使是再蠢的人,也都猜到了幾分這其中的關竅。
因此,宮門口的侍衛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