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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呼吸困難。

站在眾人注目的中心,紀折梅卻從容不迫。

她看了一眼鄭嘯,複又轉回頭來,深深地望了一眼盛應弦。

“一念之差,鑄成大錯……”她如同耳語一般地低喃道。

盛應弦:“……折梅!”

他剛想阻止她說下去,讓她莫要說這些類似於招認一般的話語,就接收到鄭嘯狠狠橫過來的一記淩厲的目光。

“如驚!”鄭嘯喝道。

然後他又稍微緩下了語氣。

“……不可感情用事。是你率先發現了這一切,這很好……”

盛應弦心頭一緊,%e8%84%b1口爭辯道:“可是我——”

“如驚!!”鄭嘯再度提高聲音,打斷了他,警告一般地狠狠瞪著他,一字一頓道:

“刑部捉拿要犯,此為刑部權責範圍,你……退下!!”

聽到“退下”這兩個字,盛應弦還沒有動作,反而是紀折梅哼笑了一聲。

隨即,她收回手,乾脆利落地將那柄劍在手中轉了九十度,劍尖朝向地麵、劍柄在上方,遞向一旁。

正好站在那裡的一名刑部衙役愣了一息,飛快地反應過來,意識到這是犯人打算束手就擒的表示,慌忙上來要去接過那柄劍。

盛應弦陡然邁前一步,看起來像是要去捉住紀折梅的手臂一樣。

但下一刻紀折梅就將右手中那柄劍向著旁邊的衙役麵前一拋,猱身而上,左臂一揚,手肘屈起,平平推向前方——

她似乎也沒有用什麼令人眼花繚亂的招式,但轉瞬之間,屋內的眾人愕然發現,她屈起的左前臂已經卡到了盛應弦的%e8%83%b8口,狠狠一撞!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對招中獲得先機的,盛指揮使甚至好像沒來得及反應,就重重吃了一記肘擊,連連後退,咳嗽不止。

他一連退了三四步才穩住下盤,右手捂住%e8%83%b8口被重擊的位置,好像不可置信似的抬起頭來。

而他的未婚妻,正收回左手,負手站在那裡,微微昂起下巴,冷笑道:

“你不是我的對手,盛六郎!莫要再做些徒勞無謂之事了!”

眾人:“……”

而被未婚妻背刺了的盛六郎,則是一邊咳嗽著、一邊抬起頭來望著她。他的眼眶因為劇烈咳嗽而泛紅,看上去竟然殊為可憐。

“咳咳咳咳咳咳……折梅,你……”

他的未婚妻再不看他,轉過身去麵向鄭嘯。

“還等什麼?這便走吧。”她淡淡說道。

鄭嘯或許已經看過了她留下的那封信,對目前的情勢和隱衷也有了一點基本的了解,聞言不著痕跡地掃了她身後的盛六郎一眼,點點頭道:“如驚,此間事了,還須速速入宮麵聖。杜家那邊,尚有許多未儘之事……”

盛應弦好不容易才壓下那一陣猛烈的咳嗽,但紀折梅已經大步跨出了房門。

而他追之不及,隻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著她的背影,在一眾衙役的包圍之下,愈去愈遠。

不知為何,他忽然記起了在仙客鎮舉行“仙人之降”慶典的那一日。

那一天他早早地就在遇仙湖畔候著,因為曹十七娘應允要將重要證據藏在繡球內遞給他。也因此,小折梅從曹府如何出奔,他雖然未曾%e4%ba%b2眼見到,但她身後綴著長長一串追兵,一路狂奔到湖畔碼頭,再在人群裡鑽來鑽去、最後縱身躍上一艘小舟,撐篙蕩入湖中的過程,他還是差不多看了個全的。

當時,他聽到街道上傳來騷動之聲,情不自禁地擠開人群,就要去看個究竟。因為他始終心下緊張又忐忑,直覺叫囂著,要他一定去看個明白——

當他擠出人群之時,就隱約看到在長街的儘頭,一群家丁、護衛模樣的人,緊追著前方一個他已然看不清的小小背影,呼喝著“抓住她!”、“彆讓她逃了!”、“曹府捉拿逃妾,餘者讓開!”之類的語句。

他的心下猛然一緊,就要衝上前去。

但她離他太遠,已經擠進了碼頭另一邊的人群裡,將那邊熙熙攘攘的人群衝得東倒西歪。

在沒有拿到證據之前,他就貿然暴露自己的身份,似有不妥——因為隻有他或小折梅指證,是扳不倒曹家的;他必須拿到曹十七娘手中的實證。但在曹十七娘出手之前,萬一打草驚蛇,使得曹府發覺證據已到了她手裡,提前攔截,又如何是好?

他心焦如焚,忍不住沿著岸邊長堤,繞過人群,想要去看看小折梅那邊的情形到底如何,她究竟應不應付得來。

但當他終於撥開人群,看到的卻是小折梅身姿敏捷,撐船蕩去湖心,將岸上追兵全數甩開的得意模樣。

嗬,當然了。

現在想起來,那些家丁和護衛也一定不知道,他們究竟惹上了怎樣不得了的人物吧——“天南教”右護法,“拜月使”傅垂玉,豈是浪得虛名?她對那些狗%e8%85%bf子手下留情,說起來其實是他們的福分才對……

人在頭腦混亂的時候,往往會聯想起很多雜七雜八、互不相連貫的事情。

盛應弦的腦海中,下一刻就跳過了那顆繡球究竟是如何被拋下的,而直接跳到了小折梅以長篙挑起落水的繡球,雙臂一振,將繡球拋向他的方向,朗聲喊道“弦哥!接著!”的情景。

那時他心下一喜,明白他們已勝利在望;或許是有意在小折梅麵前賣弄一下`身手,他在繡球的飛行路線偏離的時候,沒有用手去夠,而是以蹴鞠的盤帶顛球之技,以足尖勾回、膝蓋墊起,左右腳來回交換顛球,炫了一整套腳法,方才將那顆繡球攬在手中,夾在臂彎之下,含笑向她望去。

彼時天清氣朗,湖麵上徐徐風來,芰荷輕擺,站在一葉蓮舟上的小娘子,腰肢盈盈一握,當風而立,衣袂飄飄,身姿宛若天女。

他感到自己心下一慟,忽而有一點喘不過氣來。

那時的他,立於堤岸之上,年少得誌,青雲在望;而湖中的小娘子,引他心旌動搖,神為之奪。

但是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就是他的未婚妻,待得來日完婚之後,他們就將永結同心、白首偕老,一輩子在一起。

那時候,湖中彩船上的歌女唱“沼上嫩蓮腰束素”,唱“花開未老人年少”,唱“近日門前溪水漲,郎船幾度偷相訪。船小難開紅鬥帳,無計向,合歡影裡空惆悵”。

在歌聲裡,他麵前的她,漸漸幻化成了如今在重重包圍之下,遠去的一個背影。

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過往,那麼多的不得已……仿佛化成了關山迢迢,鴻溝重重,阻隔在他們之間,無法跨越,難以飛渡。

唯有當日那一曲回蕩在遇仙湖上的漁家傲,仿若一語成讖。

“願妾身為紅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重願郎為花底浪,無隔障,隨風逐雨長來往。”

第200章 【第三個世界西洲曲】98

還是熟悉的刑部大牢, 不過女犯的囚牢在另外一邊。

或許是得了什麼重要的命令吧,鄭嘯把她安頓在女牢的一間獨立牢房裡。㊣思㊣兔㊣在㊣線㊣閱㊣讀㊣

和上次去探望盛應弦時相比,這間女犯的獨立牢房要更整潔,雖然床板上墊的還是稻草, 但稻草上又另外鋪了厚厚的褥子, 除了晚上睡覺時翻身會帶起簌簌的聲響之外, 謝琇並不覺得有哪裡不適。

這間牢房也不算是很潮濕陰冷,甚至還有一扇開在正常高度的、朝外的窗戶。和盛應弦那間牢房隻有一扇差點高至天花板的窗子相比,謝琇就益發覺得奇怪了。

……永徽帝是開什麼善堂的嗎,他對魔教的重要首領竟然是這麼優待的嗎?

謝琇知道雖然趙如漾很有可能走%e8%84%b1,但教主秦定鼎多半是已經入了他們設下的圈套, 也被捉拿歸案了。

她還記得在原作裡,秦定鼎好歹也奉獻了一首不錯的四言斷頭詩,於是閒來無事,竟然開始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也需要提前打個腹稿。

因為她算是欽命要犯, 所以這裡禁止任何人探訪,因此自從那日在密室裡假意要攻擊盛應弦、被帶走之後, 他們就沒有再見過麵。

鄭嘯倒是隔一陣子會派人給她送些東西,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新年將至之故,辦案的進程並不快, 也不常提審她。

而且, 每次審訊時,都仿佛十分顧及她的顏麵似的, 總是會把她帶到單獨的房間內私下審問,也不會把她提去過堂, 更不要說拿那些刑罰伺候了。

謝琇倒是沒什麼可以隱瞞的,舉凡有關“天南教”, 她基本上都說,但一牽涉到“末帝秘藏”,她就裝出一副“我隻是一個對真相一無所知的、保管圖卷的可憐工具人”的模樣,演技發揮到極致,一段淚痕甚至還能分三次流下,嘴%e5%94%87發顫地回憶自己對早逝的父%e4%ba%b2印象是怎樣的模糊,聲音發抖地表示自己萬萬沒有想到定%e4%ba%b2另有內幕……

她並不擔心盛侍郎會被連累,因為盛侍郎也根本不知道“長安繪卷”的奧秘之所在。永徽帝在盛侍郎那裡能掏出的答案並不比她能給的更多,或許在永徽帝眼裡看來,被她欺瞞的盛家父子說不定是一家子大冤種,被她這個前朝餘孽玩弄於股掌之間而不自知哩。

謝琇這麼想著,忍不住慢慢地翹起了%e5%94%87角。

盛侍郎的淺薄,終究掩護了他的貪婪。他既沒能從“末帝秘藏”之中拿到一個銅板,也沒能讀懂“長安繪卷”中蘊藏的地點之謎。永徽帝這種平庸之輩,看到臣下是這樣的大傻子,說不定還挺有點智商碾壓的快意哪……

她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聽到牢房外的甬道上,一道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踢踢踏踏地奔過來。

來人甚至還沒有打開她牢房的門鎖,就已經大聲喝道:“欽犯紀折梅!今日有貴人召見!你立即隨我來!”

謝琇:……?

很快,她就被帶到一個房間裡。在那裡,有好幾名丫鬟圍著她,把她按住洗刷了一遍之後,又梳妝打扮了一番,最後穿上一身華服——哦,以她目前“欽命要犯”的身份而言,太過華麗的裙衫——然後把她又帶了出去。

她被用黑布蒙住雙眼,一邊一個丫鬟幾乎是架住她,走了很長一段路,甚至還出門坐了一段馬車,又下來換乘小轎,最後又是兩個丫鬟一左一右地架住她走了一段路,跨過一道門檻,來到一個溫暖的房間裡。

她眼上蒙著的黑布尚未摘下,謝琇就猜測這裡一定是個陳設華麗的房間。

因為她聞到了香爐中傳出的嫋嫋香氣。

那香氣是一種很時新的香料,名為“三分白”,帶著一點梅花的香味,名稱來自於那兩句著名的詩“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這種香料是新出沒多久的香方,除了梅花香味之外,還須做出一絲冷香,方能契合詩中之意。謝琇當初也曾經試著配過,卻發現不是那麼易得之物,於是也就擱開了手。

但如今這個房間裡的“三分白”卻恰到好處。

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