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頁(1 / 1)

重,好自為之”也被他含含混混地吞了回去。

他不再回顧,亦不再猶豫,轉身大步離去。

而盛應弦眼見趙如漾就那麼大喇喇地離開,腳下下意識地向前移動了兩步,抬手便要出招阻攔他。

但是紀折梅的反應和他一樣快。

她飛快地轉過身來,一抬手便重新架住了他的劍。

“弦哥,不可!”她低喝道。

盛應弦的劍尖一抖。

他有點不可置信地盯著她看。

他不太喜歡趙如漾剛剛臨去前那種依依不舍的眼神,也不太喜歡趙如漾那種仿佛是他盜走了自己的珍寶一樣又是傷感、又是憤怒、又是譴責的表情。

他自認並無對不住趙如漾之處。而趙如漾的身份是前朝餘孽,末代皇孫,還是“天南教”的左護法——無論如何,這樣一個人,是不能放他自由離開的。

盛應弦覺得自己隻是善儘職責而已,可是小折梅卻要來阻攔他——

可是,麵對著小折梅攔阻在他麵前的樣子,他手中的劍,終究無法再度刺出。

他一生正義,一身正氣,自問大丈夫立身於世,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如今卻畏首畏尾,瞻前顧後,變得如此怯懦。

他想要哂然一笑,但翕動了一下嘴%e5%94%87,終究是什麼表情都沒能做出來。

……原來,盛六郎其實也隻是一介凡夫俗子,陷溺於道義、公理與人情的夾縫之中,無法擺%e8%84%b1,不可自決。

他甚至連真正對小折梅……不,傅垂玉——舉劍相向,都做不到。

他執劍的手一直在微微發抖。每當他想鼓起勇氣來真正向著她刺出一劍之時,他的手臂就會自動泄了力氣,好像有千鈞重,抬都抬不起來。

小折梅或許也看出了他的窘迫之意。

她橫身攔在他的前方,不教他去追擊趙如漾。而趙如漾退出房門,轉了一個彎就不見了蹤影。

盛應弦追之不及,長歎一聲,%e8%83%b8中依然湧動著無數的問題和無數的話語,然而他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但小折梅的表情,卻隨著趙如漾身影的漸漸遠去與消失,而變得平靜從容起來。及待盛應弦放下了持劍的手,她甚至長長舒了一口氣。

“現在,我們可以來談談彆的了。”她的語調裡有些故作輕快的意味。不知為何,盛應弦心頭忽而一悸。

那種細微的抽痛一瞬間令他不由得皺起了眉。可是他並沒有說彆的,而是微微頷首。

小折梅凝視著他,不知在他的臉上品出了什麼彆樣的含義,她輕輕地笑了。

“你在害怕嗎,弦哥?”她單刀直入地問道。

盛應弦:!!!

小折梅不愧是剛剛毫無預兆地就把至暗的真相一股腦兒都掀開在他麵前的人。現在,她也將他心底那點陰暗的想法,那些他甚至都不敢去反躬自省的部分,都全部掀開在了他們兩人之間。

沒錯,他是很害怕。

他不敢去想小折梅是不是已經厭惡了他,是不是因著他父祖所做之事而遷怒於他……他甚至不敢多問一句紀叔父當年的病故背後,還有沒有旁的陰謀……

小折梅方才敘述其父過世前身體變壞一事之時,用的措辭是“本以為是以前留下的暗傷所致”。

盛應弦並不是個蠢人,此刻若有所悟。

可是他蠕動了一下嘴%e5%94%87,幾度努力,才擠出一句話來。

“你……方才曾說,令尊病勢,似有蹊蹺……”

接下來的幾個字,幾乎要耗儘他的全部力氣。

“……可有證據?”

小折梅剛剛幾乎是在明示,她的父%e4%ba%b2當年病勢加劇,與他的父%e4%ba%b2暗下毒手或許有關!

他根本不敢想,一旦小折梅拿出確鑿的證據之後,他要怎麼辦。

他知道自己理應信誓旦旦、正義凜然地保證“若家父真的對紀叔父下過手,我一定不會姑息,亦不會徇私,當依照法典,秉公處置”,但是——

一方是父%e4%ba%b2,他要秉公處置,大義滅%e4%ba%b2;而另一方是未婚妻,他就一意徇私,裝聾作啞……

這樣的盛指揮使,還能夠服眾嗎?還能夠讓眾人信賴嗎?還能夠代表這世間最大限度的公正嗎?……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糾結與矛盾,幾乎逼迫得他快要心神崩潰。

自然,盛六郎是不會崩潰的。他也沒有可供他軟弱逃避的資格。

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憑借的正是他對正義的維護。那也是他心中火一般燃燒著的信念。若那一切都被徇私所擊碎的話,盛六郎何以立身,立心,立世?

他抿緊了%e5%94%87,不知道自己茫茫然緊盯著紀折梅的表情裡,含有多少脆弱得幾乎快要一擊即潰的倔強和憂慮。

強大而正義的天神露出了一絲裂隙,如同廟裡的神像上出現了一道裂痕,露出其下泥塑木胎的本色來。

原來,他和旁人其實並無不同。

他也有私心,也有私情,也想自私地抹平讓他煩惱的這一切……

但他心裡明白,他的父%e4%ba%b2,與他的未婚妻,這兩方至此已是不能共存的。

他彷徨地等待著小折梅的宣判。

然後他等來了她的一句話。

她說:“沒有。”

第198章 【第三個世界西洲曲】96

那兩個十分平常的字眼落下, 卻仿若哢嚓一聲切斷了已經纏繞在他頸間的絞索。他的肩膀猛地坍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發紅的眼眸執拗地盯著她。

……小折梅就那麼輕飄飄地一抬手,放過了他。

她明明知道倘若她回答一句“是”的話, 將即刻打碎他一直以來運轉良好的人生、他所深信的世間一切。因為他就是那麼相信她的話, 即使她向他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但事到如今,她說了什麼——即使那是關於他的父祖的壞消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

所以,這就是小折梅的仁慈吧。

小折梅乾脆利落地給了他否定的答案,替他曾經行差踏錯的父%e4%ba%b2保留了一絲最後的顏麵。

可是,即使她說“不, 沒有”,他那一直以來深信的世間公理與正義的體係,也在搖搖欲墜。

他還有什麼顏麵在她麵前說要維持最高的正義呢?假如他的父祖正是那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的話?

他望著她,%e8%83%b8中痛苦不堪。

但小折梅看上去比他要鎮靜得多。她甚至還能笑了笑, 說道:

“從前曾經欺瞞了你,弦哥, 我很抱歉。”

“……但是我不後悔。”

“因為我從前應承秦定鼎那老兒的時候, 並不知道你是這麼一個……大好人。”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對自己最後的措辭感到一絲有趣和一絲無奈似的, 輕輕搖了搖頭。

“為了表達我的歉意, 我姑且……就送你一樣禮物吧。”

她說完,邁上一步, 來到他的麵前。

盛應弦感覺自己的軀體僵硬得厲害。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也不知道她要給他什麼。

什麼都已經無所謂了……即使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上, 她要偷襲他,甚至一劍貫穿他的前%e8%83%b8, 也是易如反掌——

他統統都不在乎了。

可是,下一刻,當的一聲,小折梅將自己右手中的那柄劍就那麼簡單地丟棄在了地上。

盛應弦:?!

他還來不及驚訝,就感到小折梅的手伸了過來,握起了他那隻空閒的左手。

爾後,一樣東西被塞入了他的掌中。

他低頭一看,原是一個小小的布袋。

他下意識用手掂了一下,感覺布袋裡裝著的居然是兩樣小小的硬|物。此刻那兩樣物事在布袋裡相互碰撞,發出叮叮之聲。∴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盛應弦一下子丟開自己右手中的那柄禦賜寶劍,伸手過去拉開了那布袋封口的繩子,將它倒轉過來。

叮叮兩聲,兩樣小小的物事先後掉落在他掌心裡。

……竟然是那枚“問道於天”的私印,以及——

北大營的半塊虎符!

盛應弦:!!!!!

他猛地抬起頭來。

小折梅朝著他挑了挑眉。

盛應弦一時震住,低聲喃喃道:“北大營無事?……你是故意騙我來此?”

小折梅向他微微一笑。那個笑容如同春花初綻,燦爛非凡。他一時間竟然有些呆愣。

“雲川衛密探亦不可靠。要拔除杜家,你要做的實在還有很多!”

盛應弦:“……!”

一股灼熱的驚訝、不信、痛苦、迷茫、不解、彷徨……等等諸般情緒,猛地湧了上來,燒痛了他的%e8%83%b8口,使他無法呼吸視聽。

終於他能夠出聲,聲音卻扭曲得那樣厲害,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聲音。

“折梅……”

倘若你能夠早一點罷手,該有多好?我們是不是就還可以有彆的方法來掩蓋前塵,好好地解決這件事?

“從前……一直沒能發現你的痛苦,這是我的不是。”他的喉間梗塞,勉強擠出這句話來,聲音卻沙啞得可怕。

“可是……折梅!你……你有沒有想過,你縱有萬般深仇大恨,總可以著落在盛應弦一人身上;為何要設了這麼大一個局,將所有人都一並算計在內?!現下……北大營嘩變即使是假消息,但此時也已被通知到了禦前!何況,私印即使被找回,可是……杜家反叛,前朝皇孫走%e8%84%b1,‘末帝秘藏’尚無下落……這一切又都如何收場?!我……我又如何救你?”

小折梅顯得好像有絲驚訝。她仿佛在內心反複品味著他這一番結結巴巴的話語,終於笑出來。這一笑雲開霧散,仿佛格外爛漫。

“你還想救我?你如何救我?”她好笑地反問道。

盛應弦:“我……”

他不知道。

和那位“逐日使”裴係舟——趙如漾——一樣,小折梅的真實身份,除了是“拜月使”傅垂玉之外,亦是前朝餘孽!還挑動中京風雲,提前逼反杜家,直接斷絕了皇上的愛子信王的太子之路……這要讓皇上如何寬赦於她?!

他呐呐不能成言,掌心的冷汗一滴一滴地冒了出來,愈來愈多,最後竟然好似浸濕了手中的那隻小小的布袋。

但她卻笑得十分雲淡風輕。

仿佛看出了他的左右為難之處,她忽而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

“我有沒有對你說過,我喜歡府後那片向陽的山坡地,有野花,有春草,可以靜靜躺著,曬太陽……”

盛應弦:……?

他的腦海中疑惑了片刻,忽而竄過一個極為不祥的猜想!

他猛然睜大了眼睛,冷汗涔涔而下。他的心頭一陣抽痛,才恍然發現自己臉上滑下了兩道冰冷的水痕。

他急道:“不!……折梅,彆胡說,我……我怎能讓你……我這就去求鄭大人,也許……”

可是她仿佛覺得好笑,%e5%94%87角微微一翹,爾後搖了搖頭。

“不。”她說。

“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