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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妹白受一頓牢獄之災, 說不定最後幕後之人還是會把矛頭指向他——畢竟用師兄師妹這種關係把他牽拖進來,也不費什麼勁。

那麼他何不一開始就主動低一下頭呢。

而且, 他若堅持拒不配合的話,為了避嫌起見, 整個雲川衛就得退出調查,無權再辦這個案子。到時候,鄭大人在刑部獨木難支,各方有心人想要插手就更加容易了。

他不是不知道,鄭大人素來鐵骨錚錚,立身持正,奈何夫人乃是張皇後表妹,天生就被劃分了派係。之前鄭大人已經遇襲過一次,如今“秋狩閱兵”又近在眼前,杜貴妃的%e4%ba%b2兄長定北將軍杜永熾麾下的北大營以皇帝每回必定%e4%ba%b2至的這次秋閱為名,開拔至京城外五十裡紮營,若是雲川衛再被整個排除在外的話,形勢對他們——亦是對鄭尚書本人——就太不利了。

所以他以退為進,毅然決然地在其他勢力還沒來得及逼迫皇上讓雲川衛退出調查之前,自請入獄。這些日子以來,即使他人在大牢裡,但收到的各方消息、各種調查進展卻並不少。鄭尚書也經常過來與他談話,一起分析各種線索。並且因為這裡是刑部大牢,不必擔心隔牆有耳,反而說話還能更放得開一些。

但是,鄭尚書昨日給他帶來的一個消息,卻很難得地讓他微微提起了心來。

鄭尚書說,他的父%e4%ba%b2盛侍郎,向皇上進獻了一軸古卷。

啊,這個盛應弦知道。

上次小折梅來探監的時候就說過,那是她陪嫁的一軸古卷,名為“長安繪卷”。他父%e4%ba%b2深信其中藏著什麼求仙問道、延年益壽之術,說是隻要進獻給皇上的話,聖心大悅,就必定能夠下旨特赦盛應弦。

盛應弦當時就覺得有點不對,但他如今在刑部大牢裡,也說不出什麼來。

他既說服不了父%e4%ba%b2不要盲目迷信,也說服不了皇上不要相信那些長生不老的鬼話。

但後來,父%e4%ba%b2獻上了那軸古卷,皇上那邊卻一直沒有傳來什麼動靜。既不像是父%e4%ba%b2所預料的那般聖心大悅、下旨放歸盛六郎,也沒有像盛應弦自己所預料的那樣信以為真、在宮裡修煉起來。

盛應弦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鬆一口氣。

但昨日鄭大人來看他,卻說“之前那軸古卷中的玄機無人能夠解讀,令尊走投無路,急於救你出去,就先行獻上了古卷,卻沒能讓聖心開懷;但前幾日令尊忽而又上了一道密折,傳聞其中有那軸古卷的正確解讀方法,如今我聽聞皇上龍心大悅,這一兩日必定會將你釋放出去,還會令你戴罪立功,繼續負責此案”。

盛應弦:……?

父%e4%ba%b2什麼時候突然靈光起來,忽得了什麼古卷的正確解讀方法?

他想不明白,但他也期望著趕快出去,這樣才能在外麵竭儘全力調查此案,好早日平定水麵下已是暗潮洶湧的中京。

他這麼想著,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人的腳步聲。

踢踏,踢踏,踢踏……

不止一人。

他倏然翻身坐起。

然後看清了從甬道上走過來的,除了獄卒之外,居然還有鄭大人。

鄭大人滿臉激動,到了他的牢房之前,還沒等獄卒開鎖,就揚聲道:“如驚!皇上隆恩浩蕩,額外降旨命你戴罪立功!即日起將你釋放!”

盛應弦:!

他的心頭亦是一陣激蕩。

還好……皇上是相信他的。

不管父%e4%ba%b2拿出了什麼作為交換,皇上終究沒有對他們父子產生提防與懷疑。

肯叫他再來負責此事,就充分說明了,皇上還是肯定他的忠誠與能力的。

他一陣欣喜,大步流星跟著鄭尚書往外走。鄭尚書一路走,一路對他說著:“皇上對如今案情的進展不甚滿意,曾言‘此間事若無六郎,如白鶴失其翼,貓去鼠患生矣’——”

盛應弦:“……天恩浩蕩,如驚愧不敢當。”

他隻得停下來,露出感激的神色,朝著天空拱一拱手。

因為即使是出自於旁人的轉述,畢竟這種來自於皇帝的盛讚做不得假,傳出去也是對他名聲的再一次肯定,無形之中還會洗白他這次下獄為他的聲名帶來的負麵影響。

那些意圖抹黑雲川衛指揮使的人,想必這一次又要失望了吧。

下了刑部大獄,固然是對盛指揮使的一次重挫,但皇帝回頭就說出了這樣的誇讚之言,這說明什麼?隻能說明盛指揮使即使蹲了大牢,依然簡在帝心。

鄭嘯也明白其中緣故,因而一道停下來,也隨著他向著天空拱了拱手,方繼續說道:“但皇上也說了,案情久無進展,聖心如烹如煎。那枚私印仍然沒有尋回,皇上若給你一月之時間,可否限期破案?”

盛應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停頓了半晌。

秋閱就在一個月之後,皇上這是想先完成了這項每五年一次的大活動,再來全力關注此事吧。而且皇上應該也知道,這樁案子辦到如今,其中利害關係錯綜複雜,已經不是幾天之內就能理清的了。因此給出一月之期,隻怕尋回私印容易,要同時控製住各方勢力不要蠢蠢欲動,卻是難上加難。

但盛應弦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皇上既然已經把話說到了這一步,他接不接受,又有什麼區彆?說“不能”,除了一個抗旨不遵的惡名之外,還能得到什麼?

不如說“是”,然後全力以赴。這樣的話將來萬一需要做什麼更大的動作或鋪排,也能以此為理由強壓著下邊的人接受。

看到他點頭,鄭尚書並沒有如釋重負,而是沉沉地歎了一口氣,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

“如驚,”他說,“此事關係甚巨,或能左右大虞之未來……你可準備好了?”

盛應弦沉默無語。天光從附近的一扇天窗之中落下來,投在他們兩人前方的一截甬道上。

黑暗的甬道上,隻有那一小段是光亮的。他們腳下踩著的,依然是一片黑暗。

……

而另一壁廂,長宜公主正在“銀漢樓”中。

她曾經是很喜歡“瓊華閣”的。

和“銀漢樓”比起來,瓊華閣的裝潢更加富麗堂皇一些。

銀漢樓的裝潢風格與樓名一樣,天上銀漢,自然是飄逸若仙境的。

但瓊華閣呢,人間瓊閣,走的就是富貴至極、窮奢極欲的風格。

長宜公主自認為是個俗人。她也不想成什麼仙,對天宮瑤池更是毫無興趣。

她就喜歡打滾於人間的這十丈軟紅之間,享受庸俗但奢靡的富貴。

但是自從她做了那個可怕的預知夢,在夢中自己是殞命在“瓊華閣”之後,她的想法忽然變了。

現在,她在“銀漢樓”裡,依然是那座她為袁崇簡租下來的小院中。

銀漢樓的主樓有三層樓高,其中三樓上的一間特等上房,也是長宜公主長期租下來的。

自然,銀漢樓因為屬於中京數一數二的好去處,所以三樓的特等上房決不可能隻有一間。

最好的那間上房,也並不屬於她。

長宜公主自從她的好弟弟信王出麵租下了銀漢樓最好的那間特等上房之後,心裡就一直湧動著某種隱秘的怒火。

還沒上位就已經視長姊的尊嚴如無物,這樣的人也配圖謀這天下嗎?!

但這股心火,她也隻能憋在自己%e8%83%b8中,不可能向任何人明明白白地提起。

當然,她不提起,並不代表旁人就完全不會發現。

至少袁崇簡,就是這樣一個知情識趣、發現了她隱藏的怒意,不但不向外泄露,反而幫她想法子泄火的妙人。

哦當然,袁公子是何等人氏,自不可能與她在公主府後院裡搜羅來的那些小公子們一樣,隻靠著討好和身體來取悅於大虞唯一的公主。

要說真的,袁崇簡至今還沒讓長宜公主摸到一丁點的邊兒。可是他已經想了好幾個妙法,幫助長宜公主擺平了數次小風波。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長宜公主現在看著他,倒也十分敬重。

她看著他,與看著盛六郎的感覺,是有些不一樣的。

她看著盛六郎,如同凡人看天神,凜凜神威,清直正義,如天庭貫下的一束清光,投落於人間的神壇上。任何不平事,都可以求助於他,而他是不會讓人失望的。

但她看著袁崇簡,如同隔水望謫仙,語笑翩然,寫意風流,談笑之間抬手蘊出一片薄刃,割斷世人意欲以禮法或大道理捆縛她這個公主的任何提線。

第181章 【第三個世界西洲曲】79

不過, 如今正義的天神要來難為她了,反而是翩然的謫仙還願意替她打算。

長宜公主略顯苦悶地望著坐在桌旁,提壺倒茶的袁崇簡,輕聲道:“……這幾日, 盛六郎催逼得緊……可如何是好?”

袁崇簡抿%e5%94%87淡淡一笑, 放下茶壺, 卻沒有立刻端起茶杯,而是拿手指的指腹一下一下撫摸著茶杯的外壁。

“可那關鍵的私印,又不在公主手中……任是那盛六郎說破天去,又能如何?”

長宜公主苦惱道:“唉,也不知父皇許了他什麼便宜行事的權利, 他現在可跟從前不太一樣了,行事雷厲風行,不拘達官貴人,隻要線索牽扯到對方, 一概嚴厲逼問……”

袁崇簡輕笑,“皇上能許他甚麼?皇上不過是給他下了限期破案的死命令罷了……”

長宜公主詫異道:“咦, 果真如此?”

袁崇簡微微頷首, “刑部又不是鐵板一塊,打聽點消息雖然費力一點, 也不是全然打聽不出來……”

長宜公主想了一想, 歎息道:“可笑我從前還曾十分欽佩他哩……卻不料今時今日,正是他在我這裡日日囉唆, 步步緊逼……”

袁崇簡微微一挑眉,顯出幾分調侃之意來。

“哦?那怕不是也有幾分想要報些私仇, 回報一下公主從前曾動念要逼他做駙馬之意吧……”

“哎呀!”長宜公主嬌嗔道,臉上也浮起一絲紅潮, 卻不知是因為含羞,還是因為尷尬。

“如今還說那些事作甚?你瞧那盛六郎對我趕儘殺絕的意思,可是還曾有一點憐香惜玉之情?!”

袁崇簡笑著搖了搖頭,一臉輕鬆。

“公主這般,倒是真讓在下好奇,當初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他悠悠說道。

長宜公主臉上紅得更甚,有點惱羞成怒,忍不住伸手虛虛在袁崇簡放於桌上的那隻手的手臂上拍了一拍,道:

“還能有什麼旁的嗎?……無非是那些手段略用一用,可惜當年的盛六郎,不但是個硬脾氣,而且還仗著父皇信重他,一口拒絕,還斥責我即使身為天潢貴胄,也不應肆意妄為,害我反而被父皇數落了幾句……”

袁崇簡悠然道:“啊。”

他看上去一點兒也不相信長宜公主避重就輕的說辭。但正是因為他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反而讓她感覺好過了一些,仿佛當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