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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從她那裡聽到一個“不”字了,隻要她開口,吐出那個要命的音節,他就會像一具瓷偶一樣,嘩啦一聲跌碎在地上,摔得粉粉碎碎。

他哽著喉嚨,低聲說:“……保重。”

他按在桌麵上的那隻手五指緩緩合攏起來,直至緊握成拳。然後,他邁步向著房門走去。

他推開了房門,站在門口,再一次回頭向著屋裡望去。

她就站在那裡,沒有再跟上來。

或許是因為她今天前所未有地說出了類似於懇求的言語,他卻一再地拒絕,令她失望了吧。

他的%e5%94%87齒間仿佛泛起了一層苦澀。

得說點什麼……說點什麼來表明他還是在意的,是想要祈求她,不管他做什麼,她都能留在原地,賜予他她的垂顧……

雖然很危險,但他唯一的一線生機就係於她的指尖,她的眉眼,她的%e4%ba%b2%e5%90%bb,她的宛然一笑之上;假如有一天她一旦收回了那一切,那麼他也就枯敗了,跌碎了,腐朽於流浪無依的途中。

他搜索枯腸,但許久沒有找到合適的字眼來確切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我還在夜間睡不著覺。”

臨去前,他久久地凝視著她,半晌之後,卻說了這麼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在離開你之後,就再也沒能睡上一個安心的好覺……”

他英俊的臉容在月光照耀下浮現了一絲苦笑。

“我時常想,不知何時我還能回到那樣的時刻,和你一起擁抱著睡去,桌上擺著一盤吃不下的桃花酥……”

他今夜意外地說話十分直白,可是他所說的內容如今已經無濟於事。

她站在黑暗的屋內,感到了一絲黯然。

他身後是鋪滿整座庭院的銀白色月光。可是他背後所隱藏的,或許是一整座黑暗的深淵。那深淵裡伸出無數暗色的蛛絲來,纏繞在他身上,拉扯著他,似乎要把他的整個人都拽下去。

……不,或許他現在半身已經在裡麵了。

所以他才會拒絕她。

她最後說道:“……希望能有一天,我能為你唱我新學會的搖籃曲。”

高韶瑛似乎笑了一下。她聽見他的聲音變得有絲縹緲的不真切。

“……那你何不現在就唱?”

謝琇微微驚訝了一下。

不過她也不願意在分彆的時候再給彼此留下什麼難堪的回憶,於是她想了想,拖長聲音,輕輕哼唱道:

“一抓金兒,二抓銀兒,三不笑,是好人兒。”

高韶瑛愣了片刻,仿佛顯得格外訝異似的,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他的笑聲極為短促,但響在這寂靜的、日出前最後也最深的黑暗裡,卻顯得格外清晰。

他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很快地收起了臉上短暫浮現的那一絲笑容。

“真糟糕。”他最後說道,語尾帶著一抹近乎歎息的意味。“我笑了。”

“……我已經不是好人了。”

第29章 【第一個世界五更鐘】28

這時日一晃, 就過去了半年。

在這半年之內,皇帝已經愈來愈清晰地表示出他打算收養永王李敘的意圖。

長年體弱無子的皇帝收養宗室子的意圖為何,想必沒有人會猜不到。

也因此,韞王李稚的動作愈來愈大, 也愈來愈頻繁了。

禹都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到了這個時候, 高韶歡似乎更加忙碌了, 忙得簡直終日不見蹤影。

他的任務,也在不知不覺之中由一開始的“單純想要替永王跑跑%e8%85%bf,換取他赦免我大哥”,變成了現在真正地替永王四處奔忙。

他當然還是想要用這些功勞去換回他大哥。可他現在已經不能隻盯著他大哥一個人的線索了。他負責的事情愈來愈多,沒有人認為一位十七歲的少年擔負著這些任務有什麼問題;畢竟在永王的麾下, 他雖然不是身份地位最高的,但他毫無疑問是武功最高的,況且劍南高家的人脈也不差。

而在此期間,他的大哥, 再也沒有出現在謝琇的眼前。哪怕一次都沒有。

偶爾在她經過某個地方的時候,在她獨自一人、附近也無人注意到的時候, 依然會有一樣小玩意兒倏然從什麼地方疾速飛過來, 準確地擊中她,落入她的懷中, 或墜落在她的腳下。

那樣小玩意兒可以是一顆用來傳達信息的銅丸, 可以是一個街頭小攤上買來的小小彩球,也可以是一個從成衣鋪裡買來的、最普通的荷包。

打開荷包或拆開彩球和銅丸, 裡麵有時候會放一張疊得小小的手繪圖畫,畫上有時候是一樹瓊花, 有時候是一片竹林,有時候是一盤桃花酥或其它他們曾經一起吃過的點心, 還有一次居然就是一隻在地上打滾的食鐵獸……

他從不給她再多寫一個字,但他偶爾會用這種畫畫的方式,讓她知道他還好好的,還在時刻關注著她。可是每當她想要循線去追尋他的下落時,卻總是一片空白。

她也不能真的發起狠來,掘地三尺地去找他。那樣大張旗鼓的動靜,很有可能驚動韞王或他手下的什麼疑心病重的幕僚,從而給高韶瑛帶來麻煩。

這種單方麵的斷線令她更加焦慮。在她平靜的表象之下,翻滾著逐漸升騰的、熾烈的岩漿與火焰。她心裡明白,那道她苦苦抑製的火焰一旦躥升起來,衝破限製,就將把她燒灼得理智全無;連同整個世界,都一道四分五裂。

她開始和高韶歡一樣,利用自己在武學方麵的優勢,去做一些什麼。她甚至有一次在城外的某處山道上,帶人搶劫了範隨玉率人押送的一批貨物。

果然如她所料,高韶瑛的內力不足以支撐這種長途押運,負責押送貨物的是範隨玉和其他幾個好手。隻要高韶瑛不出現,謝琇發揮得凶殘起來也就毫無心理負擔;那一夜她愈戰愈勇,最後差點把範隨玉一劍刺個透明窟窿。

當然,那次搶掠也獲得了勝利。

後來有一天,她走在一條小巷中,突然被一顆不知從何而來的銅丸砸中了肩膀。

銅丸滴溜溜滾落到地上,被她俯身一把抄起。打開來看時,裡麵疊得小小的紙上,畫著一隻張牙舞爪的食鐵獸。

畫中的那隻食鐵獸目露凶光,圓滾滾的身軀上套著江湖人士最常見的一襲勁裝,頭頂豎起的兩隻圓圓的耳朵上各綁了一根紅色的絲帶,仿若少女俏麗雙鬟上綁著的發帶;它的右爪裡高擎著一柄劍,嗷嗷叫著,就活像是要大殺四方似的。

謝琇抿緊了嘴%e5%94%87,盯著那張紙,最後還是撲哧一聲,輕輕笑了起來。

好啊,高大少,竟敢嘲笑女朋友!下次見麵的時候,我一定要將此仇討還!

……

三月三日,上巳節。

永王接到了密報,說韞王一黨這一天也要搞什麼曲水流觴的風雅之會,借著這種詩會的名頭籠絡幾位他們看好的勳貴,勸說對方押注在韞王身上。當然他們還要說些彆的話,也未可知。

既然是曲水流觴的風雅之會,韞王這邊也就出麵邀請了“殿春閣”的花魁曲晚芍作陪。←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韞王對這次詩會十分看重,畢竟近來羽翼漸豐的永王背後也沒少朝著他經營起來的勢力下黑手,再加上立皇侄為太子更加名正言順一些,所以他這次也打算下大力氣拉攏這幾位目前還立場不明的勳貴,並且同時加倍提防永王會派人來壞他的事。

所以,永王這邊一時間竟然找不到能夠讓自己的人手混進去的機會。

這次就連席間侍候的婢女和低等仆役,都是直接從韞王府抽調來的。更何況仆婢之流在席間呆不久,要竊聽他們的談話就更加困難。

不過,永王不愧是未來的太子,他不知用了何種手段,竟然說動了唯一有可能鬆動的契機——就是即將在席間作陪獻藝的花魁曲晚芍。

曲晚芍是個柔弱女子,做這種事情也有些難度。於是永王許諾會派人保護她,並且她隻要把自己的人挾帶進去便可,危險的事情並不需要她%e4%ba%b2自去做。

曲晚芍應承了。但永王這邊既有足夠的身手保護自己和這位花魁、又要足夠敏銳到能夠從談話間準確捕捉信息的人,可並不多。

永王自己的人手中有一位精擅記憶談話內容的婢女,可以到時候充任曲晚芍的隨身婢女;但她的身手很顯然是不如謝琇這種純粹的武林俠女的。

曲晚芍能被永王說動也並不容易,永王這一方除了滿足她的要求之外,還需要為她提供足夠讓她安心的保護傘——也就是謝琇這位俠女級的人物。

謝琇:“……”

鑒於這個世界的原作設定就不是一個高武世界,所以這個世界裡也沒有其它的一些方便的技能存在,比如說易容術之類的。她要混進這場風雅之宴,隻能濃妝豔抹,並同時注意不要碰上範隨玉。

好就好在範隨玉好歹也是韞王的合作夥伴定西侯範永敬的女兒,這種還需要花魁作陪的宴會,範小姐理應至少不會跟這些男人們混在一起,謝琇穿幫的幾率就下降了很多。

壞就壞在,謝琇這張臉濃妝豔抹之後扮成婢女是沒什麼說服力的;如若按照時下風俗,扮成花魁一起帶來做陪客的花閣小姐妹的話倒是可以,她們也打算就按照這個名頭來操作——然而這一點還有個天然的問題:到了席間,需要應酬那些賓客的時候,她本人又不會彈琴。

這麼說來,到時候擺在她麵前的就隻有一條路了。

無,腦,陪,酒。

永王對她說出這個任務內容的時候也十分尷尬且愧疚,差一點就要五體投地一揖到底。堂堂的天潢貴胄到了她的麵前,卻被她一瞬間身上爆發出的氣勢壓得有一點抬不起頭來,滿臉羞愧地漲紅了,連連朝她作揖,懇求她道:

“非是小王故意為難謝女俠……實在是這場宴會非常重要……韞王伯父如今對小王諸多提防,小王必須儘快弄清楚他還留有什麼後手……他此番廣邀勳貴,收買人心,而在勳貴之中,與朝臣和讀書人不太相同,認為‘先帝血脈’比‘輩分順序’更重要之人,大有人在……”

他磕磕絆絆地解釋著。

“更何況,他此番舉行宴會的園子,是先帝二十年前就賜給了他的私園,被他經營得鐵桶一般,一直以來都不容易下手安排人進去刺探情形……但小王實在擔心,那座‘白園’內部會有什麼玄機……”

高韶歡在一旁插嘴道:“‘白園’?”

永王道:“‘外內貞複曰白’,就是說,先帝賜此園給韞王,原是希望他表裡中正又始終如一。”

高韶歡嘴快道:“那他豈不是辜負了先帝的期望?”

永王歎了一口氣。

“倘若能在‘白園’中找到什麼韞王早就在那裡做了些手腳的證據的話,就說明他早就辜負了先帝吧。”他說。

謝琇也歎了一口氣。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不去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