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1 / 1)

托著下巴,又開始了思考。

“你說,既然高家拿著一半的虎符,那就說明……出於某種理由,皇上實際上是希望你們高家與定西侯之間相互監督和製約的,是不是?”

高韶歡低頭想了想,也覺得這麼說有道理。

“而且,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就是高家這數代以來,武學天分最出色的人。”謝琇說,“把這件事換一種角度來看的話,那就是——為什麼高家連續數代沒有出一個武學天才或真正符合標準的‘大俠’來支撐門麵,但是高家依然能夠立於武林世家之列,地位屹立不搖呢?”

高韶歡:“……”

對不住,他真的不知道。

好在她似乎也沒有繼續追問他的意思,而是繼續下巴一點一點地邊思索邊說道:

“肯定是因為高家所擔負的這個秘密任務,所以高家背後一定有來自於皇上的支持。”

高韶歡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麼推斷出這麼多的?”

隻靠著一張來路不明的小紙條,以及幾句把他追問得方寸大亂的詰問,就可以推論到這個地步嗎?

……謝瓊臨,還是真的是個可怕的人哪。

她聞言笑了笑。

“你一定不會知道我是怎麼推斷到朝堂方麵的。”她說,麵容忽而變得有點惆悵。

“……是因為,我記起了……我和你大哥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場麵曾經很不愉快。”

高韶歡:……???

謝琇道:“然後,就在劍拔弩張的那一瞬間,你派來給我送信的急腳遞到了。”

高韶歡:“!哦……”

謝琇說:“那一天,你大哥曾經顯得非常不高興。我本以為那是因為我跟範隨玉打得天翻地覆,讓範隨玉沒討到便宜的原因……但現在想起來,你大哥說了一句非常耐人尋味的話。”

高韶歡忍不住問:“是什麼?”

謝琇說:“他說,‘高家的急腳遞,不應用於此處’。”

高韶歡:“……”

他無言以對,沉默地垂下了頭,就好像一個闖了禍的熊孩子,後知後覺地直到現在才知道愧疚似的。

謝琇這一次卻沒有再來摸他的頭。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

“後來,我才知道‘急腳遞’按理說應該是一種傳送緊急軍情的方式。所以高家一定是暗中擔負著某種重責大任,因為並不是每個豪族世家都有資格建立什麼‘急腳遞’來傳遞消息的……也因此,你擅用高家的‘急腳遞’來給我送一封不是那麼太緊急的信,你大哥才會那麼生氣……”

高韶歡羞愧地把頭垂得更低了一點。

“我……我以前可能是不太注意這些,”他聲如蚊蚋地承認道,“或許……大哥是覺得我輕重不分,這種頑皮不可靠不知輕重之人,卻已經被內定為下一任家主,他覺得不服氣,不甘心吧……”

謝琇一點一點下巴的動作倏然而止。

她抬眼望著高韶歡,許久之後,才說道:“或許是因為這樣吧。”

高韶歡就好像被她的同意之語當頭錘了重重一下。

但她緊接著又說道:“可是他從未因為這個而真的對你不好過。”

高韶歡:!!!

他猛地抬起頭來,震愕地望著她。

謝琇托著下巴,屋中的熒熒燈火落在她的臉上,給她挺翹的鼻梁上鑲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他也隻敢允許自己把視線落在她的鼻梁上,彆的地方他都不敢去看。

他聽見她靜靜地說道:“他曾經做了二十多年的高家少主……即使將來有一天會失去這個位置,假如他想要對付你的話,也不可能一點辦法都沒有……可是他沒有這樣做。”

高韶歡一時啞然,竟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她放下了托腮的那隻手,凝視著他,表情變得十分認真而懇切。

“高韶歡。”她嚴肅地喚了一聲他的全名。

高韶歡:“……嗯,嗯?”

謝琇說:“高韶瑛……他即使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但是在你麵前,他仍然是你的好哥哥。”

“即使他覺得不甘,覺得不公平,想要去贏回他失去的一切,但是他從未用傷害你的方式從你手中搶奪。”

高韶瑛曾經在喝醉以後為她哼唱過的那首催眠曲,說的是什麼呢?

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脊令在原,兄弟急難。每有良朋,況也永歎……

對了,後麵還有。

喪亂既平,既安且寧。雖有兄弟,不如友生……

雖有兄弟,不如友生。

聽著這樣的搖籃曲長大的孩子,最後一無所有,背負著被父%e4%ba%b2否定的苦痛,卻仍然沒有把報複的刃尖指向自己的弟弟。

謝琇忽然問道:“……你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睡覺前,聽的都是什麼樣的搖籃曲嗎?”

高韶歡:?

他露出疑惑的神態,認真回憶了一下,%e5%94%87角忽而蹦出一個小小的酒窩來。

“啊,”他的語氣變得輕快了一些,“我還真記得!都是一些特彆有趣的歌謠!”

這麼說著,他居然還輕聲唱了起來。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

過往君子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亮。”

謝琇:“……”

第23章 【第一個世界五更鐘】22

高韶歡好像突然唱上了癮,又或者他覺得這個話題是今晚唯一安全的話題,於是他就唱個不停。

“小金人兒騎金馬,金馬不走金鞭打。

琉璃井,金哈蟆,梧桐樹,金老鴰。

開了廟門金菩薩,金手帶著個金娃娃。”

啊,謝琇心想,小天才五少爺聽到的,原來都是這麼充滿溫情的,正麵的歌謠呀。

還有這種“小金人兒騎金馬,金手帶著個金娃娃”的歌謠,這裡麵分明在說著長輩對小孩子的珍愛、祝福與殷切期望啊?

高五少爺是小金人兒,是金菩薩手中托起的金娃娃。

高大少爺卻隻能做一棵棠棣樹,為弟弟們遮風擋雨,最後還要被一腳踢開。

可是高五少爺卻神經粗到並沒有和謝琇的想法同步。他的兒歌專場還在繼續。

“一抓金兒,二抓銀兒,三不笑,是好人兒。”

謝琇:“……嗯我已經知道了。”

她不得不打斷他的歌興。

聽完了歌,好歹也得來幾句好評才行,謝琇想了想,毫無靈魂地讚歎道:“都是一些好歌謠啊。”

高韶歡很得意。

“那是!”他興衝衝地說道,“我學這個也學得很快的!可惜沒有人能夠欣賞——”

謝琇敷衍他:“……辛苦了,唱得好,今天就罷了,下次有機會再唱吧。”^思^兔^在^線^閱^讀^

她把興衝衝的高韶歡趕回了他自己的房間,自己洗漱後靠坐在床頭,思考著那張紙條背後能夠得出的推論。

高家能擁有“急腳遞”這種服務,就說明他們一定是需要把緊急情況傳達給京城裡——甚至是直接上稟皇帝和朝臣——的。否則一個武林世家,又連續幾代人沒有出什麼武學天才,也沒有統領武林的需要,搞什麼“急腳遞”呢?

高家不知道有沒有勾結定西侯或韞王——總之,在高韶歡統領之下的高家,應該是沒有。但現在事態變化得太快,統領高家的還是他父%e4%ba%b2高崢,誰知道這個能夠狠心利用並舍棄長子的、道貌岸然的黑心假大俠,能做出什麼事來?!

還有,撇去高家不談,定西侯與韞王相勾連,這麼一來,西南軍權加上有資格繼位的王爺,簡直要素拉滿,韞王想造反之事可謂是板上釘釘。

但即使知道了這個消息,應該怎麼做才好?

範隨玉說高韶瑛現在還在跟她在一起,並且是心甘情願跟著她走的。鑒於範隨玉這個人很聰明又惡毒,她的話裡使用一點春秋筆法,把事實扭曲成另外一種模樣,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要從她的話中撥開現象看本質。

也就是說,範隨玉現在是韞王的手下,那就等於範隨玉也參與了韞王之亂。

範隨玉和高韶瑛現在在一起,也就是說……!

高韶瑛現在,很有可能在韞王麾下!!!

謝琇被這個大膽而可怕——但又同時顯得非常合情合理——的推論,給震驚得大腦裡仿佛有一麵鑼“當”地敲了一聲,整個腦袋裡嗡嗡作響。

要搞什麼啊,高韶瑛!

謝琇騰地一下,坐直了身軀,翻身跳下床,帶著些燥意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高韶歡曾經告訴她,高家秘密收藏著的那半塊虎符被盜的消息,是在徐太夫人壽宴進行到一半,氣氛正熱烈的時候。

……和在高家家主高崢壽宴上,宣布下一任繼承人是高五少爺,而非高大少爺的時機,幾乎一致。

不知為何,這樣的直覺,在她聽到高韶歡敘述的同一時間,就湧上心頭。

據說,是一個冒冒失失的小廝徑直闖入了正廳,壓根沒有私下向家主高崢彙報的意思,就當著滿座賓客的麵,倉皇地大聲喊出了“老爺!大事不好啦!家中最寶貴的那樣珍物……被人盜走啦!”。

謝琇心想,這個小廝假如不是高大少爺的手下的話,她就把他的頭給擰掉!

還知道在滿座貴客之前隱瞞高家的那樣“珍物”是半塊虎符這個秘密,又精準地打擊了他的父%e4%ba%b2……這一切說不是高大少爺策劃的,誰信啊!

果然,聽了這句話,又扭頭看了一看高家家主高崢那一臉鐵青之色,徐太夫人就那麼按著心口倒下去了,據說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半邊身體完全癱著動不了了。

可是高大少報複他祖母做什麼?難道是因為撤換繼承人一事,並不單純完全是高崢的主張,徐太夫人在其中也有份?

謝琇回想起那個麵容嚴厲的老太太,心想也說不定是這樣呢。

和張夫人的溫良柔順截然相反,徐太夫人一看就是那種棘手而強硬,難以對付的強大主母。

據說,高崢的父%e4%ba%b2走得早,高崢作為這一任家主,其實武學天分也很是平平。徐太夫人當年孤兒寡母的,還不知道明裡暗裡吃了多少虧,沒點強硬的性格,應該也是無法把高家撐持起來的。

或許,這也是徐太夫人和高崢母子狂熱迷信武學天賦,一門心思押寶高五少的原因之一吧。

在這種情況下,高韶瑛幾乎不可能有翻盤的機會。因為徐太夫人和高崢想要看到的“證明自己”的方式,是高韶瑛永遠也無法達到的。

徐太夫人和高崢要的是一個武學奇才,即使不通俗務也沒有關係。

但是天資平凡、經脈破損的高韶瑛,最不可能做到的,就是武學方麵的造詣和高度。

那麼,韞王是許給了他什麼不得了的好處?事成之後扶持他做高家的家主?……

謝琇想得頭都痛了。

事態發展至此,已經不是單單憑她和高韶歡兩個人就能夠解決的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