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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著沒有動。

少年還略帶一絲單薄的身軀就像是一根釘子那樣,牢牢地釘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轉向了自己的父%e4%ba%b2,語氣急促而混亂地說:“不……我……這應該是大——”

高崢趕在他把“大哥”那個要命的字眼說完整之前打斷了他。

“歡兒!”他的聲音又提高了一些,語氣帶著威嚴和壓迫之意。

“劍南高氏,忝立於武林,至此已近一百年矣!一向都是擇賢而立!你要違抗祖訓嗎?!”

他在說出最後一句之時,聲音驟然低下去許多,在謝琇這個位置聽上去,已經頗為模糊不清。

在謝琇聽上去,那與其說是當眾訓子,更不如說是一種威脅吧。

可是——

高韶瑛又有什麼錯呢?!

這一句“擇賢而立”當眾說出來,不管說得有多麼小聲,都仿若狠狠甩在高家大少爺臉上的一巴掌。

高家大少爺,世人皆知他謙衝沉穩,細心可靠,孝事長輩,友愛手足,處理事務時遊刃有餘,手腕圓滑從容——

但這一切被人讚美的美德,今日都被他父%e4%ba%b2的那一句“擇賢而立”擊得粉粉碎碎!

為什麼?!憑什麼?!

謝琇差一點“倏”地一下從席位上站起來。

幸好她的手臂及時被人按住。

她轉頭一看,是她那位平常悠哉得如同仙人一般的掌門兼師父。

宋掌門的眉心同樣皺得緊緊的。但他看過來的時候,眼中依然充滿了嚴厲的阻止之意。

“不可憑一時之氣輕舉妄動。”他壓低聲音,冷聲對他的首徒說道。

儘管他的語氣很冷,他壓製住謝琇手臂的那隻手卻如同鐵鑄銅澆的一般,竟然把她整個人都按在坐席上無法動彈,令人完全難以反抗或掙%e8%84%b1。

“……這裡不是你任性妄為的地方。”他低聲警告他的徒兒。

“而且,你的憤怒和不平,根本無關緊要。”

第12章 【第一個世界五更鐘】11

謝琇聽到師父的聲音裡浮上了一層冰冷的嘲諷之意。

她很明白,那種嘲諷之意是衝著高家去的。她自己的師父,總還不至於那麼不辨是非。

這要是放在從前,或許她還能在內心調侃一句沒想到師父這麼飽經風霜的一張臉,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但現在她已經完全無心去想其它事情。

師父是個明理的人。或許這廳堂之上、江湖之中,還有的是明理之人。為高大少爺抱不平的人,說不定也有。但這種想法,一點兒也不能消解她此刻%e8%83%b8中滿溢的憤怒和擔憂。

她勉強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把麵部表情稍微整理了一下,又轉過頭去,望著堂上。

此時高韶歡已經站到了高崢的身側,不再是站於身後的位置了。他或許也已經被迫向著堂下諸位武林人士拱過了手施禮,因為謝琇看到他始終就保持著那麼一個僵硬的站姿,直挺挺地站著。即使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也很明顯地在說著“這不是我同意的事”。

可即使這再是他不同意的事,他還能做什麼呢?離家出走,一去不回之類的?

那不是高韶歡的人設,高韶歡也不會那樣做。

他現在雖然隻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遇到了自己難以接受之事,也並不會真的大鬨父%e4%ba%b2的壽宴,把劍南高氏百年的顏麵都丟在地上踩個乾淨。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並不是一個純粹的、快意恩仇的少年。他不算是一個典型的天才少俠形象,他的骨子裡仍有被世間的種種規則與法理束縛之處。也正是因為如此,到了最後,他一身孤寂地站到了武林的頂端之時,這整個故事才看上去足夠震撼人心。

在原作裡,他最終成為了高家家主、武林盟主和定安侯的時候,他的祖母徐太夫人已經去世,他的父母也相繼在韞王之亂裡殞身。

他的兄弟之中,除了退隱山林的長兄高韶瑛之外,精通藥理毒理的二哥高韶朗出門遊曆天下,歸期未定;好讀書的三哥高韶暉說是要追求舉業之路,同樣出門遊學;最後留在高家的,隻有擅長機關術的四哥高韶舉。

但高韶舉因為沉迷研習機關術,整日也是閉門不出;兄弟之間,隻留下簡單的溝通和淡淡的情分,曾經的那種%e4%ba%b2善,那種信賴,那種歡笑……是再也找不著了。

假如再加上在武俠世界的氣運男主裡與眾不同的無CP屬性……在謝琇看來,這哪裡算得上什麼好結局啊。

倒不如是說充滿了隱喻的一個故事。

高韶歡最終登臨絕頂,卻隻剩下孤家寡人。

當年的紅衣少年最終頂著種種耀目的頭銜,重回年少時拜入的師門——崇山派,站到崇山派主峰的山崖邊上時,猛烈的山風吹徹他的衣袖襟擺。

那在風中揚起的袍襟,是深沉的玄色。

謝琇對那個結尾印象深刻。

她記得高韶歡就那麼負手站在崖邊,注視著對麵山崖間斜斜生出的一枝豔麗的紅百合,薄%e5%94%87翕動,喃喃說出了一句話。

而那句話,是他多年以前還在崇山派未出師的時候,寫給他的長兄高韶瑛的信中的一句。

謝琇因為出任務出得太倉促,臨時死記硬背的相關資料在過了一段日子之後,忘記了一些細節。而結尾時高韶歡念的那一句話,因為太簡單,太平淡了,她記得不是很確切。

……可是,現在,就在高家家主的壽宴上,在高韶歡與高韶瑛命運轉折的這一刻,她卻忽而把那句話的內容記了起來!

當年活潑跳%e8%84%b1的紅衣少年如今已經成了高高在上的家主與侯爺,但這一刻獨自一人站在崖邊,狂風吹得他衣袂翻飛的時候,高韶歡喃喃說的是——

“大哥,我近日結識了一位有趣的姐姐,不知為何,她就是有那種能讓人覺得和她呆在一起會很開心的本事,你見了也一定會喜歡她的……你說,下次我邀她去劍南高家玩,好不好啊?”

謝琇:……!!!

宋掌門一個沒按住,他的首徒還是騰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的心裡直歎氣。

還以為經過剛剛的一幕,這個徒兒已經心裡知道厲害和分寸了呢。竟沒想到自己剛剛手上鬆了鬆勁,她就又冒了出來!

唉唉,定儀宗隻是個弱小又貧窮的小門派,能有多少麵子給她陪進去?

幸好他還拖延了一段時間,現在宣布已畢,大局底定,堂上已經有許多門派的武林人士紛紛起身上前恭賀、寒暄和敬酒了,所以他徒兒這個動作雖然猛了一點,看上去也並不顯得特彆突兀。

宋掌門想了想,思及昨天在高家大門口,從宅中一路大步流星走出來的藍袍青年,想著自己這個小門派終究還是承了對方的情,於是說道:

“你若是也想代定儀宗上前去敬一杯酒,你就去吧。”

果然,他那徒兒十分震驚,閃電般地轉過頭來望著他。

宋掌門捋了捋他特意留的那一把仙風道骨的胡須,慢悠悠地說道:

“我定儀宗雖小,但秉俠義之心,行正義之道,但求無愧於心——”

他在心裡也暗自覺得這幾句話說得非常得體,很有些世外高人的氣場,不由得自滿了一下下,才曼聲%e5%90%9f道: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謝琇:“……”

啊這個老奸巨猾的師父!他昨晚果然是察覺了高韶瑛的夜訪吧!居然今天裝作沒事人的樣子,就是為了留待現在給她會心一擊!

宋掌門滿意地看到,自己那位一貫都十分可靠的首徒,臉頰漲紅了。

哼哼。他想。

凡此紅塵瑣事,他還是耳目通明的。

他的下巴往堂上的方向抬了一下,沒再說話。

唉。他心想。

高家那位大少爺除了於武學一途實在不走運之外,倒真的不失為一位俊才。 思 兔 在 線 閱 讀

落在高家,實在是可惜了。

縱然再是什麼良才美玉,無人懂得欣賞,又有何價值?

瞧瞧堂上這些趕著前去敬酒之人,又有哪個是真心會為高大少爺惋惜,真心想要替他爭取應得的待遇的呢。

世人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啊——

看在高大少昨日如此彬彬有禮、謙遜體貼的份上,就舍出一個徒兒去,好好地關切一番這位今日的失意人罷。

他的徒兒好歹是知道分寸輕重之人,倒也不會把劍南高家給砸了。

剩下的事,就交給老天爺來決定吧。

……

謝琇疾步向著堂上正席走了過去。

不過周圍都是起身前來向主人家敬酒恭賀的人,她混在這一群人之中,也並不顯得多麼顯眼。隻是起身起得急了,此時手中忘記拿上一個酒杯,和旁人看上去些微有點不同。

罷了,到了高家家主麵前,敷衍地拱一拱手,也就算是全了武林同道這份麵子情了。

她還急著去關心他的長子呢,誰有空關心高家家主是不是覺得定儀宗略有怠慢?

她急匆匆到了正席之前,發現這裡的情形更是糟糕。

高家家主、今日的壽星高崢,以及他最愛的繼承人高韶歡,兩個人幾乎被來道喜的賓客們包圍起來。

當然這也不是說高家的其他幾個兒子,或兩位女眷,就會被甩在包圍圈之外。

大家還是很懂得麵麵俱到地顧及一下彼此的顏麵的。

此刻,來道賀的人群呈現一個圓滑的扇形,圍著那張主桌,麵對著高家諸人,居然還很有秩序地,次序向家主高崢、少主高韶歡敬酒,再向徐老夫人和張夫人恭賀,最後向著其他四位少爺拱一拱手。

禮儀周到,場麵熱鬨。

謝琇擠在人群裡,悄悄打量依然站於高家家主左後方的高韶瑛。

他的臉上掛著一個淡淡的笑意,那絲笑意如同鐵麵具一般牢牢焊在他英俊的麵容上不可撼動。

可是那個樣子卻讓謝琇突然間看得有絲難過起來。

他置身於熱鬨的人群之中,但沒有一次是像現在這樣,他垂下眼笑著,那副身姿背後卻透露出一種說不出的孤獨來。

謝琇很想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現在必定和她的一樣,指尖冰冷而顫唞——然後輕聲地問他,我該怎麼做,才能幫得上你,高韶瑛?

但是,她也清楚地知道,這個問題是不會有答案的。

沒有人能夠幫得了高韶瑛。

她想起他們的初次見麵,那時他那麼傲慢地站在那裡,不動聲色地替她支走了範隨玉,然後嘲笑她“天資平平”。

其實,那個時候,他真正想要嘲笑的,是自己“天資平平”吧?

那一群人按照次序恭賀主家,眼看就要輪到謝琇。正當她打算拱拱手了事的時候,她聽見自己旁邊那個矮胖的中年男人笑著舉起酒杯,向著高家的家主高崢說道:

“高大俠治家有方,滿門俊傑,立身有道,令我等常常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