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她柔軟的手被他修長指骨裹入掌心,慕寒淵托握住她的手,勾翻過來,低頭在她手背上烙下一%e5%90%bb。
細密的長睫低闔著,微微帶顫。
“…我好想你。”
雲搖像是怔在了水池裡。
幾息後。
水中的人麵色陡然變了,迷蒙從她濕漉漉的眼眸間褪儘,取而代之的是一瞬的僵硬與警惕。
雲搖毫不猶豫便抽手,撥開水紋向後退去。
“……”
慕寒淵維持著忽然空了的手掌未動,漫長的死寂後,他緩撩起眼。
眼底如陰雲密布,薄唇卻勾起了笑。
“師尊是太了解他,還是太了解我,為何如此輕易便能分清?”
雲搖隻覺著手背上被慕寒淵%e5%90%bb過的地方像是被灼燙過似的刺疼,她將手背去身後:“他才不會像你這樣。”
“……”
慕寒淵眼瞼微顫了下。
那一秒裡他偽飾的笑意仿佛碎在了眼底,變作最狠厲冰冷的利刃:
“他和我本就是一人!”
“那是曾經,”雲搖毫無遲疑,“他絕不會再成為你了。你明知道這一點,所以你之前才想方設法陰謀算計、所以你如今才不敢再放他出來。”
“隻知躲避既定的宿命,那是他的愚昧。”慕寒淵眼神戾然,眼尾下隱藏的魔紋也一點點沁出冷白的眼瞼。
它色澤被水霧染得愈重,也愈發襯得他如生了謫仙麵的修羅惡鬼。
慕寒淵一步步踏下埋沒在水中的石階,朝青石前的雲搖走去。
“哦,我懂了。”慕寒淵輕聲如蠱,“你喜歡的是這一世那個隻知掩藏自己本心本性、拿天真愚昧偽作聖人模樣的慕寒淵,是麼?”
雲搖眼皮輕抖了下。
她望著慕寒淵眼底漆黯的至深處,不知那裡是否還沉睡著另一個能夠聽到她所言的神魂。
但她還是慢慢攥緊了拳,輕聲:“是,我喜歡他。但躲避那一切的不是他。宿命挾裹的浪潮下,順從是不需要勇氣的,反抗才需要。真正膽小的人分明是你。”
“——”
慕寒淵身影驟止。
難以克製的魔焰終於從他濕透的衣袍下卷起,即便是在水中,亦將他身周那些波瀾陸離的水紋燒灼成猶如透明而猙獰的鬼火。
“你再喜歡他有什麼用、他已經出不來了!”
慕寒淵抬手,不遠處玉石桌案上的黃梨木盤便迎空飛來,兩盞清酒盈盈顫顫,“同你大婚、與你將飲這合巹酒的——還不都是我!?”
“……”
雲搖氣得閉了閉眼。
她說了一席話,慕寒淵卻好像隻聽見了第一句。
“怎麼?知道他不能再出來,師尊現在便連睜開眼看我都不願了?”
這一聲話尾幾乎撫上她耳畔。
雲搖驀地睜眼,果然便見慕寒淵已經近在咫尺,她蹙眉要退——
早料一步,慕寒淵垂手抵住了她纖細腰肢。驀地將她拉回身前。
於潺潺泉水中,那層裡衣薄若無物,雲搖幾乎覺著自己是赤身%e8%a3%b8體地站在他身前。
霧氣頃刻便將她麵頰熏染得透紅。
“慕寒淵,”雲搖微微咬牙,“放開我。”
扶在她腰側,慕寒淵的指骨不鬆反緊,他如銀鍛般的發絲垂瀉而下,與她烏黑的青絲糾纏在一處。
那人薄唇隔著濕潮的水霧,幾乎要%e5%90%bb上她耳垂。
“我若不肯呢。”
“……你死心吧,”雲搖彆開臉,避過他灼人的呼吸,“我不可能和你喝這杯合巹酒。”
耳畔的呼吸沉下去,卻又從最低得無望的深淵裡,掬起一分沙啞的笑意:“師尊是不是忘了,還有那樣一條性命,在今夜過去之前,都要係於師尊你的一言一行?”
“連合巹酒、你都要拿鳳清漣來威脅我?”
雲搖咬牙切齒,紅著眼尾扭過頭睖他:“所以我說,你比不及他一分一毫,你才是真正的膽小。”
“…是啊,我是。”慕寒淵眼神狠戾,聲音更沙啞地低下`身來,他扣住了雲搖的後頸,像要將她整個人全都揉入骨血裡才罷休,“可你知道為什麼嗎,雲搖?”
雲搖不動聲。
惡相伏在她耳旁,又恨又笑:“因為他比我幸運——因為他從未真正失去過你!”
“……”
雲搖睫羽輕顫,抖落了一滴水珠。
像是顆眼淚,它落到了她的鎖骨上,映著她鎖骨窩裡那淺淺的一盈水痕,晶瑩剔透。
慕寒淵眼底的光晦暗了下去。
他勾緊了雲搖的腰,慢慢俯身。
“——你敢?”
雲搖驚得慌忙抬手,橫起腕骨死死抵住了慕寒淵的額首,臉色愈發透紅:“慕寒淵,我是你師尊!”
“哦,是麼。”
慕寒淵啞聲笑著,一點點迫近。
“誰讓師尊不願同我飲這合巹酒的,我又實在口渴……剛好師尊這裡有一盞清酒,我看該是甜美如醴,非得一嘗方可。”
“?”
順著慕寒淵的視線,雲搖向下垂首,望見了自己鎖骨窩裡那一窪水痕。
僵了幾息,她氣得發抖:“……好,合巹酒拿來,我喝。”
慕寒淵語氣裡津上幾分遺憾:“這便妥協了麼。我此刻倒是希望,師尊能多反抗一些。”
儘管話如此說,那黃梨木托盤還是順著潺潺的溫泉水,迅速便飄來了兩人身側。
係著紅線的金盞淩空飛起。
一隻飛到了慕寒淵麵前,由他抬手拿住,另一隻則拉長了紅線,停在雲搖眼下。
雲搖沒有立刻去接。
她抬手,將虛攏的掌心打開。
一隻隻有兩指寬的琉璃小瓶,便出現在了兩人之間。
雲搖頓了下,朝慕寒淵晃了晃:“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慕寒淵長眸微狹。
在琉璃瓶上定格了兩息,他輕掀眼簾,重新凝到雲搖的臉龐上:“小伶將這個都送你了?”
“你果真認得,難怪那日要殺了她,”雲搖打量,“沒錯,這便是你們魔域鴆魔族最歹毒的七日泉——無色無味,形味皆如清泉,即便是渡劫境飲下,七日內也必經脈儘斷而亡。”
“……”
在慕寒淵淩冽沉戾的眼神下,雲搖輕勾起唇角:“怎麼,你怕了?”
“怕什麼。”
“若不怕,那你便闔上眼好了。”
“……”
望定雲搖片刻,慕寒淵低哂了聲:“好。”
說罷,他便當真闔上了眼。
等那人閉目,雲搖麵上笑意也褪去了。
她略微遲疑,還是輕勾了勾手指——
原本被慕寒淵拿住的金盞被撥開,回到了兩人之間,於水麵上幾寸距離懸浮著。
“啪嗒。”
水滴一般滴入盞中的聲音。
“好了,睜眼吧。”
“……”
慕寒淵眼簾緩掀。
於他與她之間,兩盞從形態、顏色、香氣等等完全相同的清酒,在燈火下搖碎了滿盞的清光。
而水色之上,雲搖微抬著手腕,朝慕寒淵晃了晃已經空掉了的琉璃小瓶。
“不是要與我共飲合巹酒麼。”
雲搖勾著唇,慵懶地靠在了身側的青石上,她從垂瀉的青絲側撩起細長微翹的眼尾。
水色攪著夜色,在她眼底釀起醉人的甘醴。
比魔都勾人。
“選一盞吧。你喝,我便陪你喝。”
“……”
慕寒淵望著那兩盞清酒,停了片刻,他低聲笑起來。
戾氣薄染,叫他眼尾魔紋愈發妖異,猶如將舒展花絲的幽冥河畔的曼珠沙華。
蠱人沉淪,又劇毒致命。
“師尊若想要我死……”
慕寒淵像是隨手拿起一盞。
在他指腹貼上杯盞時,靠在青石上猶如慵懶將眠的雲搖的眼角不自覺地微微一顫。
她似乎張口欲語。?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隻是在那之前。
慕寒淵已經沒有一絲遲疑地揚起手腕,將金盞中的清酒一飲而儘——
“何須這麼麻煩。”
“你…!”
雲搖下意識地繃緊了身,從青石前靠起,一點說不清是惱是驚的情緒從她眼眸間掠過。
“你倒是不怕死。”
“死在師尊手裡,也算死得其所。”
慕寒淵手腕微揚,將空了的金盞盞底示意給雲搖:“輪到師尊了。”
“……”
雲搖眼睫一顫,垂下眸,她抬手去拿係著紅線的淩空浮著的另一隻金盞。
在她指尖觸及冰涼的盞身前。
“…罷了。”
慕寒淵忽垂下眼。
雲搖微怔,抬眸望向他,還未看清慕寒淵神色,便聽那人低哂了聲:
“還是一起死吧。”
“?”
下一刹那,在雲搖驚慌的眼神裡,慕寒淵忽拿過了她指尖前的另一盞,揚頸飲儘。
雲搖聲音微顫了下:“慕寒淵!”
兩隻金盞捏作一並,慕寒淵垂回漆眸,隨手一揚——金盞便被他拋到了兩人身後。隨著咕咚兩聲,它們漸次落入了溫泉中,迅速沉沒下去。
雲搖從金盞蕩落起的漣漪處收回了目光,又驚又惱:“你當真不怕——”
話音未竟。
麵前掩映了清光與燈火的翳影驀地放大,覆下。
下一息,雲搖便覺著唇上微微刺痛了下,她吃疼地輕啟唇,來不及出口的嗚咽被凶悍的氣息全數吞沒下去。
身前人帶著驟然爆發的淩冽氣息,將她抵在了身後的青石上。
“我死之前……”
那人用力%e5%90%bb過她舌尖,笑意都碎作切骨的栗然。
“先與師尊行過洞房之禮吧。”
第86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二)
芙蓉帳暖,燈火搖搖。
“哢嚓!”
兩個值夜的侍女站在尊主府的寢閣外,其中一個剛悄然打了個哈欠,就聽身後,隔著外堂,從裡閣傳出了一聲琉璃盞之類的東西摔碎在地上的聲響。
“……嚇我一跳。”
哈欠打到一半的侍女僵繃了幾息,才小心翼翼地回過頭,想巴望裡閣內的動靜。
“你不要命啦?”另一名侍女連忙將她探進去的上半身拽出來,“老實點,我可不想陪你送死。”
“沒事,尊主大人再凶,今晚也顧不上我們嘛。”
侍女捂著嘴小聲笑著轉回來,“新婚夜都能鬨出這麼激烈的陣仗,真不愧是尊主大人。”
“切,前些日子你還說咱們尊主大人寧願戴著那麼醜的青銅麵具也不露臉,長相一定比麵具獸首還凶神惡煞,怎麼,今日尊主在大婚上摘了麵具,你立刻就倒戈了?”
“什麼叫倒戈,我一直對尊主大人很忠實的,”侍女一挺%e8%83%b8脯,隨後在同伴的打趣眼神下故作羞澀地彎回腰,“雖然多少是有點美色所惑……哎呀難道你看著尊主大人的長相,還能沒半點動心嗎?”
“那我還是比較惜命的。”
“嗯?”膽子大些的侍女歪過頭,“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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