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懨懨支起眼,一掃陣中——

“我看我若再不出關,鳳凰仙山都要讓你們這群老家夥掀翻了。”

上古仙陣內,除了雲搖所在的八卦方位之一,其餘七處,鳳凰族各位耆老全都低下頭或撇開臉去,避過鳳清漣的眼神,竟似是不敢說話。

偌大禁地內,一時死寂。

“……哼。”

鳳清漣冷冷地哼了聲笑,眼神卻冰冷如舊:“有膽賭上我鳳凰一族未來、罔顧道義做下如此滔天禍事,卻沒膽與我對上一眼?各位耆老的幾千年壽數,莫非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

一句話把禁地內除了雲搖與慕九天外的鳳凰族族人罵了個遍,連這起浴火重生術的仙陣內,七個方位的靈力都跟著波動不穩了幾息。

雲搖倒是習慣了鳳凰這張毒過鴆鳥的嘴。

隻是同在陣內,受這一陣靈力濤動影響,險些反噬,她臉色不由得一黑:“你若不是來幫忙的,就彆搗亂。”

“幫你?憑什麼?”

鳳清漣冷笑著走上前,“是你乾門小師叔貌若天仙,還是臉大得蓋得過整個乾元界?”

雲搖:“…………”

這鳳凰空生了一張傾國傾城的禍害臉,卻能單身三千年,絕不是沒有原因的。

儘管這樣說著,鳳清漣還是上前,金翎虛影下,一息後他便出現在了雲搖身後。

那一身彩羽似的錦衣抬起,他指骨隔著兩寸,虛扶在雲搖身後,鳳凰一族的先天靈力便朝她體內灌入。

原本波蕩如濤的陣法慢慢平複下來,比方才磅礴了許多的靈力朝著陣心灌入。

“清漣……”鳳凰族老族主遲疑著出聲,“這是真龍之令,我鳳凰一族萬年前便歸屬聽命於它的海妖族領地,你若是……”

“死了上萬年的真龍,要聽你們這些老家夥就下黃泉碧落去聽!”

鳳清漣冷聲嗬斷。

“老族主,我敬你年長,壽數無多,沒有同你計較今日之果。但你最好不要得寸進尺,是還想逼我清算你們一脈近些年與東海人族勾結的‘功績’嗎?!”

“……”

雲搖所踏方位下,與鳳清漣兩人的靈力此消彼長,漸漸由鳳清漣完全取代過去。

雲搖終於得以從陣中脫身。

早已焦急難耐的奈何劍淩空而來,自動禦至她足尖下,帶起她翩然紅衣,向著禁地之外暴射而去。

餘波幾乎掀得禁地內山石林木間獵獵成風。

隻一瞬息,女子身影便消失在天際。

空餘禁地內聲音回蕩——

“我師兄就交給你了。看在他差點成了你妹夫的份上,看護好他性命。”

“……快滾吧。”

鳳清漣沒好氣地轉回陣心。

-

乾門山門向西北數千裡,天穹之下,遍染血色。

浮玉宮修者眾,碧霄帶著他的跟隨者們逃了一道,慕寒淵便殺了一道。

屍體鋪成了他腳下的來路。

所過之處,血色淋漓得青空都豔麗斑駁。

碧霄從未逃得如此狼狽過,他身後也隻剩下了聞不言在內的幾個合道境強者。

合道以下的修者,儘數死在了身後追上來的那惡鬼修羅的劍下。

眾人怕得要死,卻一個字都不敢唾罵,生怕下一劍便插入自己的靈府,攪碎他們的神魂——就像他們身後,那些死前猶在哀鳴的長老弟子們一樣。

他們沒命地逃,逃向西北之地——

那是四大仙門之一,懸劍宗的地盤。

那座龐大城池的輪廓已經顯影在每一個人的眼底,猶如地平線上升起的太陽,是他們保命的唯一希望。

“烏——!”

尖銳的示警號角在那座城池內囂響。

以渡劫境逃在最前的碧霄狼狽地從劍上翻滾下來,落入城中,那一身血色襤褸,驚得百姓們慌忙避開了一大圈。

緊隨其後,餘下的幾個合道境修者也耗竭了靈力,一個個從劍上踉蹌落下地來。

“何方修者!為何禦劍擅闖懸劍宗地界!”

數名懸劍宗弟子身影一閃,瞬息便將幾人圍在正中。

“有……有魔頭來襲!”碧霄扶地起身,顫著濺滿了血的胡子指向身後東南方向,“快!快開陣!那魔頭瘋了!他殺光了我浮玉宮所有長老弟子!快開陣!”

事實上不必碧霄佐證,懸劍宗弟子們也望著東南方向變了臉色——

滔天血氣猶如猩紅的雲,隨著一陣淩冽無匹的殺意,朝著此處城池遁來。

“閉城!開陣!示警!”

為首弟子數聲令下。

這座城池四方便各有一道靈柱衝天而起,瞬間便合攏在整座城池上方,交彙於一點,繼而攏下四道光幕,合作光罩,將整座城池籠罩其中。

三息之後,一道身影瞬至,那人停在城池之上,如君臨天穹。

原本雪白得片塵不染的寬袍,如今已經被染作層疊的血色,猶如開得璀璨糜爛的黃泉之花,令滿城驚恐仰首的修者與百姓們不敢直視。

隻是隨那人而至的,停在他身側的那張古琴,連琴音都叫天下人莫不熟知——

“寒淵尊?!”

懸劍宗弟子一行中,有幾聲錯愕揚起。

“他根本不是什麼寒淵尊!他已經入了魔了!”碧霄嘶聲怨毒,朝身後驚愕低議的人群一揮袍袖,怒聲咆哮,“他是十惡不赦的魔頭——他殺了浮玉宮上下數千人!他們的屍體已經堆滿了從乾門到這裡的一路!!”

“沒錯……”

跟在碧霄身後,聞不言同樣神色扭曲,他眼神陰毒地掃過眾人,然後撕下了血色儘染的空蕩左袖——

森然的白骨斷肢交織著血肉,被靈力死死凝住。

“這就是他殺我親徒時在我身上留下的罪證!”

聞不言怨恨地說著,仿佛已經忘了,來路上身陷死地,正是他自己親手將徒弟拉到身前,擋下慕寒淵揮向他的那要命的一劍。

腦海中抹不去的徒弟臨死前震驚含恨的眼,聞不言隻能將這種畏懼儘數轉作對慕寒淵的恨意,他聲音更加嘶啞得難聽,卻足夠叫整座城池中的人們聽清——

“隻要這光陣一碎,他就會殺光了我們所有人!今日若不剿滅這魔頭,誰也彆想活著逃走!!”

“天照鏡所卜不錯,慕寒淵果真就是禍世魔頭!”

“……”

城中恐慌蔓延,無數雙驚恐畏懼的眼睛,紛紛看向虛空天穹中,那道垂著眸、滿身血色淋漓也漠然睥睨的身影。

“你看,這是一群多麼可悲的螻蟻,隻幾句話便能煽動。他們活在這世上,除了任人擺弄之外,還有什麼意義呢?”

慕寒淵低聲笑著,望向插著光匕虛影的心口。

“為了這樣一群名為蒼生的螻蟻奮不顧身,你說,你該有多愚蠢。”

“……”

龍%e5%90%9f劍停在慕寒淵身周,發出震顫的嗡鳴,似乎是在對他的話表示抗議。

慕寒淵冷漠睨過它:“破陣。”

“嗡——!”龍%e5%90%9f劍的劍尖在半空中狠狠旋過一圈。

“我知道他們都會死,那又如何?”慕寒淵寒聲如蠱地笑著,“他們自願打開城池,庇佑惡者,那便是取死之道——他們既找死、我又有何殺不得?!”

慕寒淵說罷,抬手重重向下一壓。

龍%e5%90%9f劍便挾著勢不可擋的去勢,朝著整座大陣以翻山倒海之威,轟然砸下——

萬鈞之力將要生生轟碎整座城池光罩的前一息。

“昂……”

一聲痛嘶的龍%e5%90%9f從劍身上蕩出。

與之同時,它驟然刹停在那城池光陣上隻差分寸毫厘的一點。

劍尖顫栗難已,又夾雜著歡快的痛鳴。

“慕、寒、淵……你當真不顧魂滅也敢攔我!?”

空中,血袍的慕寒淵麵容微獰地扶住心口,那把旁人皆不可見的光匕虛影正在難以克製地瘋狂戰栗,幾乎要攪碎他神魂般難以平息。

匕尖一厘厘被擠挪向外,又一毫毫重新刺入魂體。

劇烈到深入骨髓的痛楚撕扯著兩道神魂。

“咻——!”

終於,在光匕被慕寒淵生生壓了回去的刹那,龍%e5%90%9f劍也得以逃脫,它如一道光般歸鞘,然後同憫生琴一道,向著東南方向電射而去。$$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在方才短暫的一息,魂匕所鎮壓下,慕寒淵的神魂斬斷了憫生琴、龍%e5%90%9f劍與他的牽靈。

“好,好……”

慕寒淵重新直起身,啞聲笑了,聲線裡低抑著癲狂的魔音。

“這是你選的。”

慕寒淵抬手,忽解下了頭頂的金蓮玉簪。

青絲揚起。

在那人身後迤邐如墨。

慕寒淵將它拿在眼前,玉簪上的金蓮熠熠爍爍,映入他眼底至深處——足夠被黑暗鎮壓在心底的那道神魂也能看清。

無儘黑暗中,慕寒淵的神魂忽有些發自心底的不安。

他聽見了來自黑暗之外的,魔的低笑聲。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蒼穹碧空下,慕寒淵抬手將那朵金蓮摘下,玉簪被他隨手拋卻,落入腳下萬丈,摔作齏粉。

金蓮的光芒在半空中微微熠爍,像是有些親昵又不安地,在他掌心輕蹭了下。

“它名為終焉火種,來自仙界。”

慕寒淵笑著,聲線喑啞:“……三百年前,折磨你的並不是什麼惡鬼相,而正是它。”

“終焉火種從誕生起,就是要降下一場焚世之火。”

慕寒淵停頓,然後在心口那柄光匕下的顫栗裡,笑得難以自已:“你猜,這三百年間它既並未消失,又被封印在何人體內?你以為,三百年裡日日夜夜與為你受儘折磨之人,究竟是誰?什麼師徒之契——天底下隻有你才會信了這樣的蠢話!!”

光匕之下栗然難已。

慕寒淵知道被封印在黑暗中的那道神魂此刻會有多震驚絕望,正像來到這裡之前的很多年前,他在仙界第一次得知這個真相時那樣。

他更清楚。

這是“自己”最不堪一擊的時刻。

金蓮光華在他掌心盛放。

靈府之中,被落下半數靈力修為死死鎮壓下去的血色絲絡,猶如觸及本源般,陡然生動鮮活地顫栗起來。

下一息,慕寒淵掌心間血色絲絡騰起,糾纏上金色蓮瓣,直入花芯。

一顆血色火種從金蓮中被生生拽出。

“轟——”

它遁入他眉心。

如萬鳥歸巢,天地一瞬寂下。

日光被黑暗吞儘。

而當天穹下再次亮起——

金蓮花瓣在慕寒淵的掌心一片片剝落,枯萎,風裡猶響起顫栗的泣音。

‘爹爹……’

‘娘親……’

無儘黑暗裡,慕寒淵在那片無底的墨色淵海中殊死掙紮,嘶啞的怒聲震蕩得墨海翻波——

【為、何!?】

“彆天真了。”

慕寒淵垂手,漠然望著那一片片蓮瓣碎作光點,沒入塵世間。

墨色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