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七情不顯六欲無相?這樣讓我如何探查?”
“……回老祖,弟子……弟子也不明白……”聞不言呆望著光柱,“怎會如此……”
“這般亂景,我至少須得折上一成修為,才能確保探查無誤。若非聖物,待大比之後,我唯你是問!”
“……”
雲搖在蓮台下微一挑眉,思索聞不言這突然驚白的臉色是受了什麼恐嚇。
隻是這片刻反應過去,身後驚異之聲已如潮湧——
“怎麼可能!?”
“道、道子動情,這是天所不容啊……”
“七情難蔽,究竟是何人引得寒淵尊動情如此之盛?!”
“顯影了!你們快看,洗練池光柱顯影了!”
“……”
眾人循聲齊齊望去,果然便見那衝天而起的光柱之上,顯現出無數邊緣泛著淺紅或深紅的光幕碎片。
儘是不同背景,有的在古寺,有的在深山,還有的在夜半村莊裡……數之不儘,不一而足。
而唯一相同的是,那無數個光幕中站在慕寒淵身旁的一道女子身影。
隱約是一襲紅衣,卻藏於薄霧之中,看不分明。
“為何看不清?”
“這是神魂自蔽,寒淵尊是想藏起那個人。”
“還真是用情至深……”
“可寒淵尊身旁之人,也並不多吧。”
“……”
若雲搖此刻還顧得上,便能察覺有多少目光從身後悄然落上來。
但她顧不得了。
此時此刻雲搖隻覺著腦海裡一片空白,她怔怔望著那道光柱上的無數顯影光幕。
這些畫麵她自然認得。
因為每一幕,每一幕她都曾置身其中。
[抱歉,師尊。]
雲搖忽想起慕寒淵踏入洗練池前,在她識海中留下的那一道傳音。
到此刻她才明白其中意思。
雲搖慢慢攥緊雙手,在帷帽下闔眸,深呼吸。
——她一定是被這孽徒弄得驚栗太過,所以此刻心跳才如此難以平複。
而蓮花台上,碧霄忽然在此刻倏地睜眼。
他蒼老的眼眸深處壓著難抑的精光,聲線激動到近乎顫栗,又強抑下來。
須臾,洪洪之聲響徹整座廣場上方——
“身為乾元道子,竟敢妄動情[yù],世所不容!看來天照鏡所卜確為來日之禍,魔頭滅世,安敢容他放肆!今日我浮玉宮便代眾仙盟,懲處此人!”
“來人,將慕寒淵押下,以雷斫之刑脫冠,關入禁地天牢——”
“轟隆!!”
一聲驚雷,忽震碎了上空傳聲。
碧霄麵色陡變,驚駭地仰頭,望向不知何時已經烏雲密布的長空。
他前所未有地麵色猙獰:“此乃眾仙盟,何人造——”
“轟隆!!!”
驚天徹地的雷聲撕破了烏雲,駭人的數十丈長的黑紫色電弧穿空而下,向著整座廣場中砸落。
所有人麵色劇變,數道靈力光罩撐起。
然而連那道驚雷蔓延出來的小小電弧都扛不住,便儘數碎作無數靈塵,如光雨四散。
驚駭和慌亂中,終於有高境修者回過神來。
五方蓮台上。
眾小仙門的為首中。
前後響起了不同人的驚聲,有含恨、有嫉妒、有驚悚、有豔羨——
“渡劫境!”
“渡劫天雷!”
“有人在破境!!?”
“瘋了!傳聞中渡劫破境都要準備至少九九八十一日,確保身魂道三者平寂順心,怎麼會有人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破境?瘋了不成!”
而多數中境地境的修者們,此刻還處在駭然的驚厥裡。他們甚至無法理解入耳的話聲含義——那可怖的天雷猶如能夠撕裂他們的識海,是每一個修者麵對生死之怖時所能體會到的、數倍於凡人的天怒。
唯有一個弟子還算平靜。
乾門最後方,丁筱心有餘悸地拍著%e8%83%b8口:“我說麼,敢情今早師叔一露麵,天上就憋著雷呢……”
那道猶如天罰的可怖神雷,終於撕碎了無數道光罩,直落向眾人眼眸深處——
“轟!”
正在蓮花台下。
洗練池後。
隻見漫天碎光散去,一道雪白而淩亂狼狽的身影顯現。
那人盤膝於地,身前長琴橫起,血色從他殷紅的薄唇間緩緩溢出。
“……”
慕寒淵低咳了聲,喉結微滾,將濃重的血腥咽了回去。
眾人驚神。
“是寒淵尊在入渡劫境?”
“不對,他氣息仍是合道境啊。”
“難道渡劫失敗了?”
“怎麼會?渡劫境若失敗,那除了身死道消彆無可能!”
“等等,你們看他身後——”
一隻纖細細白的手搭上了慕寒淵的肩背。
靈力輕緩送入。
黑色帷帽在方才的劫雷餘波之下被掀開了,雲搖一襲青絲垂身,但也並不在意,她隻微蹙著清麗的眉,低頭看向這個她好像愈發看不懂了的乖徒。
“以合道境就敢替我擋渡劫境天雷,你當真是不怕死麼?”
“我不會死的,”慕寒淵闔眸,被血色儘染的唇角輕勾起來,“即便是為了……”
“雲!搖!!”恨得切骨的字聲,從蓮台上方迸下。
雲搖微微仰首。
望著終於認出了她的目眥欲裂的白須老道,她冷然輕哂:“碧霄,見了你祖宗,連個禮都不行,怎麼,才三百年就讓你的假仁假義喂了狗了?”
身後驚聲如潮。
“雲搖?哪個雲搖??”
“乾、乾門小師叔祖?”
“她何日出關的?”
“不可能——那不是寒淵尊的小師妹雲幺九嗎?”
“……”
巨大震驚之後,碧霄眉眼抽搐著,死死盯住蓮台下那道纖細卻可怖的身影:“即便是你,也不能阻攔……慕寒淵身為道子,敢犯七情,必下我眾仙盟禁地天牢,受雷斫之刑……”
話聲未落,眾人忽覺得腳下的地麵震顫起來。
方才那一道驚世劫雷劈得道場地麵本就四分五裂,而此刻,裂隙還在震蕩裡不斷擴大——
眾人所在的整座天山,似乎都跟著顫栗起來。
而在這猶如天崩地裂一般的可怖聲勢下,整個仙域內,無論身處何地,所有修者耳旁突然響起一道劍唳之聲。
那一聲漫長,迫切,焦急,興奮……
像是苦苦等待了三百年之久。
西域,梵天寺。
靜室之中閉目的妖僧忽地睜眼,與對麵金身安坐的大和尚對視。
了無闔眸而笑:“她終究回來了。”
東海,鳳凰仙山。
趴在萬年暖玉上休憩的鳳凰族族主警覺地抬起那束如七彩寶玉的翎羽,琉璃眼眸盯住了某個方向。
片刻後,它輕哼了聲,扭過頭啄順了自己的翎毛:“……禍害遺千年。”
北疆,兩界山前無歸河畔。
藏在不知幾百丈深的冰雪之下,一隻如冰玉琉璃般剔透的寒蟬蟄伏在黑暗裡。
它羽翼輕動,無儘黑暗深處,像是傳來無聲的長歎。
眾仙盟,天山之巔。
九思穀蓮台上,蕭九思最先察覺,此刻也最早無奈:“雲搖,你就非得鬨這麼大嗎?”
說著,他袍袖一揚,帶上了身後九思穀全部弟子,便消失原地。
雲搖視若未聞,垂眸清聲。
“奈何,歸。”
“轟——”
天山之巔終於在一瞬崩碎。Ψ思Ψ兔Ψ網Ψ
鋪天蓋地的雪崩猶如這方世界的終焉之日,而在眾修者驚駭欲絕的眼眸裡,一道稀世劍光自那萬丈碎雪中掠下,劍尾曳著刺目光芒,所過之處冰雪儘融——
“轟隆!!”
漫天的劍光貫過了五座蓮台。
直落回雲搖手中。
天地歸寂。
下一息。
最高的那座蓮台從正中緩緩裂開。
“噗……”
一道血箭揚空,前一刻還仙風道骨的碧霄吐血跪地,衣冠皸裂,血色儘染。
“老祖——!”
“老祖!!!!!”
在浮玉宮上下驚恐連天的呼聲裡。
雲搖抬手,撣去了奈何劍上濺著的一點血色。
第63章 一劍霜寒十四州(二)
廣場上,那高高在上的五座蓮台頃刻間便碎得四分五裂,一地頑石——
雲搖這一劍集畢生大成,即便九成落於碧霄,隻一成餘威四散,也足夠渡劫境之下修者的靈罡儘碎了。
於是浮玉宮的長老們都自顧不暇,弟子們更是無處飛遁。
一劍之後,地上摔得七七八八,一片狼狽。
蕭九思是最早料到不妙的,躲得也最快,卷著一眾九思穀長老弟子們提前落下的地方,好巧不巧就在雲搖身邊。
至於懸劍宗,雖然都是一群直腸子木腦袋,但好在帶隊長老和蕭九思關係不錯,他一見著蕭九思跑了,二話沒說就有樣學樣地卷上弟子跟了下來。
——於是五座蓮台,倒了大黴的有且僅有浮玉宮一個。
“這叫什麼?”
“這就叫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聽見這陰陽怪氣的打趣,雲搖回眸,果然就見丁筱混在乾門弟子當中過來了。
一行為首自然是掌門陳青木,向後則是唐音和褚天辰兩位核心長老。
眾人望著她的神情都是震驚大過一切,顯然這“雲幺九”給他們留下了不淺的印象,搖身一變就成了山門裡輩分最高的師叔祖,沒幾個緩過神來的。
陳青木就像沒看見不遠處蓮台坍圮後那一地狼藉和狼狽的浮玉宮修者,他停在雲搖麵前,納頭便拜——
“弟子陳青木!叩見小師叔!恭迎小師叔破關!!”
“弟子叩見小師叔祖……”
後麵的長老弟子們很快回神,有樣學樣,在雲搖麵前烏壓壓跪下了一片。
其餘仙門修者也終於從那驚天駭地的一劍之威中醒回神來,紛紛抱劍行禮。
廣場內一時山呼,如海潮翻湧滔天。
——
和碧霄這種毫無實績、全靠活得久撐下來的老家夥不一樣,乾門七傑本就是傳說中的人物,乾門小師叔祖更是三百年前就已為仙域留下了“一劍壓魔域”的盛名。
這一時山呼,就比方才那波聲勢浩大得多,也誠摯得多了。
在這滔滔不儘的回音裡,浮玉宮長老弟子們臉色鐵青地從廢墟間站起來。
“快!快看老祖如何了!”
聞不言聲音壓得低急,見這滿門狼狽,尤其是自家老祖滿身血汙人事不知的模樣,他攥著劍的手掌微顫,幾乎要惱羞成怒和乾門拚個你死我活了。
然而在他發狠前,一道神識傳音卻忽然攫住了他。
“不可…妄動……”碧霄傳音裡也虛弱,“雲搖……非你我能敵……聖物既已確認……留得青山,從……從長計議……”
碧霄說完,徹底昏了過去。
聞不言臉色急變,最後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