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鎮定,兀自在荔水遙旁邊的靠背椅上坐下了。
荔水遙垂眸,扯了一下帕子。
棠長陵痛醒了,高?高?翹起頭顱往自己襠部看去,雙目凸起拚命往外瞪,嘴裡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聲。
荔水遙將他此時的慘樣,與?前世?意氣風發?的得意樣子一比,頓時莞爾,“大姨母、大姨丈,表哥雖夥同我阿娘禍害我,但我家大將軍也為我報仇了,表哥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此事我便算了,大姨母大姨丈若沒?有異議,請在這份切結書上簽字畫押吧。”
大蕭氏驀的看向荔水遙,冷掀唇角,“未曾想,原來你是個深藏不露的,我竟是看走了眼。”
“大姨母好不講道理,這話說的仿佛我才是施害者一般。”荔水遙歎氣,“禍福無門?,惟人自召。阿娘夥同表哥謀害我不成,反被抓獲,倒成了我的不是了?阿娘表哥拿刀架我脖子上,我還得笑臉相迎,心懷感恩,逆來順受,才是大姨母想看到的場景,是嗎?”
“死……我要?你死!”
倘若情緒能實質化,此刻從棠長陵臉上散發?出?來的恨毒和惡意已經化作惡鬼把蒙炎活吞了。
蒙炎眼風掠過他,直接看著?棠伯齡道:“棠家主,你還有話可說嗎?”
棠伯齡捏著?切結書,臉上一忽兒漲紅一忽兒鐵青,自己糾結權衡了片刻,脊梁一塌,肩膀一垂,頹喪道:“拿筆來。”
葛若素讓出?自己的位置,道:“棠家主這裡坐吧,小幾上筆墨都有。”
棠伯齡一時未動,滿目又疼又恨的死盯著?棠長陵。
“長姐!”小蕭氏紅腫著?一雙眼睛怒瞪大蕭氏,“長陵被廢了,這回是真的完全廢了,你就這樣算了?你就這樣算了?!”
大蕭氏冷冷道:“廢了好,從此你也死了愚蠢作妖的心,也休想再訛詐我。”
小蕭氏一愣,隨即怒叫,“你可要?想清楚,彆叫我說出?好聽的來!”
大蕭氏厭煩的看著?她,“隨你。”
小蕭氏驚呆了,一時語塞。
“阿娘,阿娘——”棠長陵徹底瘋了,嘶聲怪叫,“你要?為我做主,你要?為我做主!”
大蕭氏冷冷看向他,“你自己做下的事,被當場拿獲,依律,人家把你當場刺死,繳納一百斤銅便可贖罪,你還妄想讓我為你做主,我怎麼給你做主?我拿什麼給你做主?廢物!孽畜!”
“你是我親娘嗎?我喊的是我親娘。”棠長陵像被砸爛了一半身子的毒蛇,凸著?眼珠子翹起三角蛇頭,吐著?蛇信子,“親親表妹心肝肉,你還不知道吧,我這個涼薄冷血的娘其實是你親娘,小姨母才是我親娘,這就是為什麼小姨母會和我一起算計你,因為小姨母不是你親娘,是我親娘。”
話落,棠長陵哈哈一陣狂笑。
在他瘋癲的大笑聲裡,裝了半天鵪鶉的荔辰旭有了反應,他噌的一下子站起來,揚手就給了小蕭氏一巴掌,顫著?聲兒質問,“那小孽畜說的是不是真的?”
小蕭氏捂著?臉,兩眼發?直,嘴唇哆嗦起來,“長姐、長姐。”
大蕭氏坐在那裡,身子舒展開,兩臂放在扶手上,冷笑道:“沒?用的東西?,慌什麼,自小便是如?此,外人看你張牙舞爪,仿佛一個潑辣貨色,實則就是個狐假虎威狗仗人勢,膽小如?鼠的廢物。”
大蕭氏緩緩抬眸看向棠伯齡,“彆用你那惡心的眼神看著?我,我現在就告訴你,是,十七年前,我和錦書前後腳懷孕,我們姐妹二?人借口去六神觀安胎,在六神觀生產,實則早就商量好了,倘若老天垂憐,讓我生下男孩,那就什麼事兒都沒?有,奈何老天爺不長眼,偏讓我生了個沒?大用的丫頭片子,偏讓已經不缺兒子的廢物蕭錦書又生下一個兒子,為了穩固我在你棠氏掌家大娘子的地?位,我隻好換孩子,我有了嫡子護身,才令我在你棠家真正站穩腳跟,說一不二?,是,荔水遙才是我生的,棠長陵實際上是蕭錦書生的,是,混淆兩家子嗣,這件事是我蕭雁回做的,你們又能拿我怎麼樣?”
棠伯齡驀的捂住%e8%83%b8口,咽下喉頭湧上來的腥甜,一個踉蹌跌坐在了椅子上。
滿堂眾人,都被蕭雁回鎮住了。
荔水遙尤為震驚,手裡子母貓咪滾繡球的絲帕被她一扯兩半。
蒙炎伸出?大掌,將她兩隻小手覆住,輕輕握著?。
“那麼,大蕭夫人有什麼想對我說的話嗎?比如?,我生來體弱的原因。”
蕭雁回直勾勾盯住荔水遙,“你連我用催產藥催你下來的事情都知道了?看來我還是小瞧你了,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棠長陵嗬嗬怪笑兩聲,驀的死盯住荔水遙,“表妹,你也早就知道了?什麼時候?何時何地??”
聯想到自己此時的下場,棠長陵刹那恍然,突然激動起來,雙目赤紅充血,“你反算計我?你夥同蒙狗賊將計就計反算計我?你不是愛我嗎,是假的,是假的?!”
荔水遙不答,側眸莞爾,“被反算計的滋味如?何?”
“啊——”棠長陵撕聲大叫,劇烈掙紮,恨不得化身野獸掙脫麻繩撲上來把荔水遙活吃了,“荔水遙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茶桌上擺著?時令鮮果和糕點,蒙炎選了一個紅柿子往他嘴裡一塞了事。
立時,滿堂清淨。
原來蒙炎沒?收住力道,柿子塞嘴,把棠長陵的下頜骨塞脫臼了,口水橫流,發?不出?一點聲音。
蕭雁回看著?棠長陵,垂下眼,道:“我是你生身之母,往後改口,叫我阿娘。”
“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話?沒?有其他的了嗎?”
蕭雁回嗤笑,“難不成你還指望我向你道歉?不可能,這些年來,雖然你叫著?我大姨母,我為你操的心一點也不少?,蕭錦書以你的名義問我要?過的銀子、首飾、玩器,乃至於你嫁妝裡一半的細軟,都是我給的,除了不能讓你叫我一聲阿娘,我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荔水遙把扯裂的絲帕團成一團,緩緩笑開,“從沒?指望過,當真相揭開時,高?傲如?你會向我道歉,我隻是、隻是真切而真實的明白了,你我母女之間,有緣無分。”
“你可以恨我,隨你的意便是。”
荔水遙還她一聲嗤笑。
棠伯齡震怒,“蕭雁回,我要?休了你!”
蕭雁回從袖袋中?掏出?一張和離書扔地?上,“你敢休我,我就敢告你寵妾滅妻,此時,我一敗塗地?,無懼無畏,可你還光鮮,我豁出?去把你往下扯,你也得受著?,倘若你我能安生的和離,我帶走我的嫁妝,咱們兩個尚能好聚好散。不然,你逼急了我,憑我做你棠氏這三十多年的掌家夫人,我也能活生生咬下你身上一塊血肉來。棠伯齡,和離書我來時已經寫好了,你隻要?簽字畫押,從此後你我各不相乾。”
“長姐、長姐,我呢,我怎麼辦?”小蕭氏涕淚橫流,渾身抖若篩糠。
葛若素這時插話道:“蕭融世?,你這兩個好妹妹混淆彆人家族的血脈,這樣的大醜事倘若被彆人知道,咱們蕭家的女孩兒還能嫁得出?去嗎?你如?今還是蕭氏族長,手裡握著?蕭氏族譜,今日倘若你不將這兩個毒婦除族,我便與?你和離!”
蕭融世?仍處在震驚到傻了的狀態,被葛若素掐胳膊掐疼了才驀的有了反應,“除、除族?這、這如?何使得?”
葛若素掐著?他胳膊上的肉狠狠一擰,咬牙道:“譬如?我們要?為顯誠娶新?婦,打聽著?新?婦的兩個姑姑做出?了互換孩子,混淆家族血脈的事情,這個兒媳婦你要?是不要??”
“自然是……”蕭融世?的臉一下子難看起來。
“你為咱們大孫女想一想,將來她如?何嫁人?!還是說,你打算把慧心丫頭嫁給販夫走卒?”
“絕無可能!”蕭融世?說完,驀的攥緊雙拳,眼神複雜的看著?大小蕭氏,“你們兩個、你們……”
不止蕭氏有女孩,棠氏也有。
棠伯齡咽下滿嘴的血沫子,驀的閉上眼睛,道:“不是、不是故意換的,隻能是抱錯的,是抱錯的!”
蕭雁回頓時仰天大笑,少?頃,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淚,道:“一切如?我所料,抱錯的就很好。除族便除啊,反正我也沒?兒子,往後餘生,我自己快活,活到哪天算哪天。”:-)思:-)兔:-)在:-)線:-)閱:-)讀:-)
小蕭氏哭道:“我有啊,我怎麼辦?”
荔雲鶴怒道:“父親,你說句話啊。”
荔辰旭的嘴唇發?顫,怒道:“拿紙筆來,這就寫休書,這就寫。”
蕭雁回見蕭錦書竟隻會哭,便怒道:“有你哭的時候,現在把你的腦子拿出?來用用,我和離能帶走嫁妝,你被休棄,還有兩個兒子兩個兒媳,他們能讓你帶走嫁妝和體己嗎?難道指望我接濟你不成,休想!”
蕭錦書慌了,扯著?嗓子尖叫,“我要?和離,我要?帶走我自己的嫁妝和體己,長姐你要?幫我。”
蕭雁回耷拉下眼皮,整個人早已是坍塌在椅子上,“你看我像不像一尊泥菩薩。”
蕭錦書定睛一看,慌的牙齒打顫,轉頭哭求蕭融世?,“兄長,我和離後,能在你家裡給我劃一個院子住嗎?”
葛若素冷笑,“休想!”
荔水遙起身,走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個熏籠,拿下銅罩子,把扯壞的絲帕往火炭上一扔,轉身就笑望蒙炎,“下雪了,我想踏雪賞梅,咱們回家去吧。”
“走,回家。”蒙炎牽起她的手,徑自離去。
滿堂眾人,目送他們夫妻二?人走入鵝毛大雪中?,為之一呆。
第071章 雪中仙
日暮, 結了冰的湖麵上,白茫茫的雪越積越厚,湖畔花木果樹上都掛了雪淞, 銀條萬千。臘梅在雪中,蕊黃的花瓣愈見嬌嫩, 紅梅花冷豔絕俗, 於冰天雪地中傲視群芳。
荔水遙戴著觀音兜, 披著一件大紅雲錦滾邊鬥篷靜靜站在垂釣台上,袖手賞看。
那邊廂, 麵朝湖麵的軒窗敞開?著,正騰騰的往外飄熱氣, 紅泥小火爐上的羊湯煮沸了,蒙炎正往裡麵下切的薄薄的羊肉片。
蘭苕九畹等侍女,有的在給?搖床上的小世子換尿布, 有的坐在角落裡刺繡,還有兩個小侍女, 正坐在熏籠旁的小杌子上, 伏在小茶桌上愁眉苦臉的寫大字。
這時湖中心落下一對仙鶴來,於鵝毛大雪中翩翩起舞。
荔水遙看入了迷, 滿心歡喜, 手指無意?識的做出了握筆的動作。
她在賞雪景, 蒙炎在賞她。他發現了,他這嬌嬌兒賞景時身上便好似能散發一股奇異的力量,便如初見時那驚鴻一瞥,她與周圍景色融為一體?, 能安撫人心,令人寧靜。
便像此?時此?刻, 她立在湖畔,像雪中仙,令他滿心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