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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慌忙捂了臉,裝作不忍看,偷偷打開了一條指縫。

整整二十下,蒙武把蒙炎的整個脊背抽的通紅,也把自己累的臉紅氣喘,蒙炎卻連呼吸都沒亂,麵不改色。

“阿耶,下次用狼牙棒吧。”蒙炎把衫袍撿起穿上,語氣平淡的開口。

劉氏正在心疼,聞言愣住,“啥意思?”

蒙武坐回榻上,落寞的道:“他皮糙肉厚,拿棍子打他就跟給他舒展筋骨一樣,孩兒他娘,孩子大了,不似小時候了,我,也老了。”

劉氏望著跪在腳踏上卻並不比他阿耶矮多少的大兒子,心裡五味雜陳。

“大郎,阿娘知道,你成長到現在,知道的大道理一定比阿娘多,但是阿娘還是想說,為人在世不能忘本,阿娘知道,京中好些封了侯的、封了伯的,一朝得富貴就忘了形,有拋棄糟糠妻的,有廣納美妾的,還有喝酒豪賭的,大吃大喝的,咱不跟那些人學,那些人眼皮子淺,是走不長遠的。”

“兒謹遵教誨。”蒙炎恭順迎合。

“再說也沒意思了,他心裡比誰都清楚,放他們小夫妻去吧。”蒙武看著劉氏道。

“我再說一句,大郎啊,阿娘雖急著抱孫子,但是從不三不四的女娘肚子裡爬出來的我不認,你自己掂量。”

說完,劉氏拉著荔水遙的手,歉疚的道:“他翅膀硬了,阿家也隻能幫你到這裡了。”

不知怎的,荔水遙莫名紅了眼眶。

“阿娘擔心的絕不會發生。”說完,一把扣住荔水遙的手腕就拽了她出去。

荔水遙踉蹌跟著,不敢反抗。

“你輕點拽她,她那小細胳膊哪經得住你一身蠻力。”劉氏氣的要死,追到門口囑咐,“媳婦是用來疼的,你個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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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西廂房,荔紅枝正對鏡描花黃,忽聽得院子裡有動靜,放下黃粉筆,悄悄開了一條門縫就往外瞧熱鬨,便見,蒙炎扛了荔水遙往正房上去,荔水遙捂著臉嚷著“放我下來,丟死人了”。

待得二人進房,關了房門,她才意猶未儘的重新坐回去繼續描眉畫眼。

主子們往春暉堂去用早食,侍女們便將正房的雕花窗都打開來通風透氣。

這會兒臥房的窗戶也開著,春光盈滿,蘭花招搖。

鵝黃紗帳被垂下的兩隻玉勾高高的掛了起來,錦褥重鋪,繡被疊起,床榻被收拾的潔淨又規整。

荔水遙被扔上去,繡被便塌了,她也不惱,就順勢伏在繡被上,側頭看蒙炎,唇角上揚,“挨揍了吧。”

蒙炎堵著她下不來床,麵無表情,雙眼冷漠,“耶娘為人實誠厚道,你不該拿你們深宅大院裡的心機算計哄騙他們。荔水遙,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想著劉氏握著她的手時,那雙手的粗糙燥暖與踏實真誠,荔水遙莫名的鼻頭發酸,紅了眼眶,水霧在雙眸中彌漫,她驀的把臉都埋進了被子裡。

無論是大蕭氏還是小蕭氏,她們的手從來都是柔軟香滑的,可是在她的記憶裡,小蕭氏永遠都是盛裝麗服,頭上、耳上、身上,永遠都是掛滿的,幼年時她撒嬌求抱,小蕭氏永遠有理由拒絕,有時會說“阿娘戴了長長的耳墜子,不方便抱你”,有時又會說“阿娘今日身子乏了抱不動你”,又有時會說“待阿娘卸了釵環再抱你”;而大蕭氏,永遠是端莊坐在那裡,時常用複雜的眼神看她,前世她不懂,後來才明白,大蕭氏也許對她有過幾分母愛,但也隨著小蕭氏這條欲壑越來越難填而消磨的一分不剩。

大蕭氏和小蕭氏從來沒在衣食住行上虧待過她,甚至在荔紅枝眼裡她是被蕭氏姐妹捧在手心裡寵愛的,前世她也那樣以為,可後來她才明白,自己是大小蕭氏中間的夾縫,小蕭氏對她的寵愛是做給大蕭氏看的,大蕭氏對她的寵愛是出於彌補愧疚。

她有兩個母親,可沒有一個真心愛她。

不曾想,今生在劉氏這裡得了一分的真誠。

“我知道了。”荔水遙克製著哭意,悶悶應下。

蒙炎聽出她在哭,驀的握緊拳頭,依舊狠著心冷著臉,“禁你三日足,不許踏出正院門。”

荔水遙沒理他,坐起身,帶著淚把紗帳扯了下來,隔絕他,不見他,冷聲攆人,“出去。”

蒙炎看著鵝黃帳子層層垂下,僵站了一會兒,硬氣的走了。

寒食清明有做麵燕穿柳條插在門楣上的習俗,劉氏閒來無事就帶著蒙玉珠在灶房用棗泥和麵捏麵燕,捏成一個穿上嫩黃的柳條就讓侍女拿出去插門上。

這時往正院送麵燕的小紅回來了,湊到劉氏跟前,悄聲稟報,“老夫人,郎主把大娘子禁足了,還派了百辟錕鋙兩個小郎君把守正院院門。”

劉氏一聽就來氣,“我冷眼瞧著,你大哥也是稀罕你嫂子的,怎麼一會兒冷眼一會兒又禁足的,比人家大了一輪,偏就不知道讓著小媳婦,可愁死我了。走吧,咱娘兩個去瞧瞧你嫂子去。”

蒙玉珠想到在蓮湖那夜,大哥把嫂子壓在石頭上這樣那樣的,就紅著臉提醒,“阿娘,還是先讓小紅過去知會一聲,興許嫂子需要梳妝呢?”

劉氏一想也是,就吩咐小紅又跑了一趟。

蒙玉珠又道:“咱們過去也不能乾坐著,不如我拿繡棚過去做幌子?”

“你想的周到,拿上吧。”

正院裡頭,蘭苕得了小紅的話,少不得把荔水遙叫醒,淨麵擦臉,梳妝更衣,走出房門,在院門裡側候迎。

劉氏見荔水遙如此恭順待她,心中歡喜,一手拉兒媳,一手拉著閨女,婆媳母女三個一塊走上廳堂。

荔水遙請劉氏上座,劉氏讓荔水遙坐在了自己身側,蒙玉珠在左下首位置坐了。

上回來探病,匆匆坐了一下就走了,沒顧得上細看這屋子,這回劉氏就細細打量了一番,笑道:“你這幾盆蘭花養的真好,那邊擺了一屋子的書,你都看過了?”

荔水遙便道:“大部分都翻過了,細細讀過一遍的隻有小部分。阿家此來,可是有事吩咐?”

劉氏便笑道:“今兒寒食不動火,一日的飯食昨日都置備齊整了,閒來無事便來你這裡坐坐,順便問你,你這裡可有繡藝高的繡娘,也好指點指點你蠢笨的小姑。”

“玉珠將來所嫁必是非富即貴,陪嫁一個繡藝精湛的侍女便是了,很不必細學,便如我,繡技尋常,但是任意拿來一塊繡布,我大抵都能說得出用的是什麼針法,繡的是什麼花樣子,用的是什麼布料,作價幾何,作為一個掌家大娘子,不被下頭人糊弄,就夠使了。”

劉氏一聽,深覺有理,喜道:“是了是了,我怎麼就沒想到呢,怕給大郎丟人,我硬是壓著玉珠學這兒學那兒,想讓她做個大家閨秀,可她不是那塊料,就總也學不會,聽你一番話我突然就想明白了,玉珠本是農家女,不如就保持自己的本色,東施效顰才是給大郎丟人呢。”

荔水遙笑道:“阿家是個明白人,領悟過來是遲早的事兒。”

蒙玉珠喜的咧嘴露齒,把繡棚子往地上一扔就道:“我再也不繡這破玩意了,十根手指頭都紮出繭子來了,蒙炙抱著他心愛的藤球找人蹴鞠去了,我也想找花七榮二她們去踏青野炊。”

這時百辟小郎君抱著一個柳條編的雙耳大筐子進來,筐子上蓋了厚厚一層草葉。

“大娘子安。”百辟嘴巴一咧,露出一對小虎牙。

“是什麼,他讓你送來的?”

百辟把筐子放地上,笑道:“郎主舊部花錦城花侍郎,知道郎主喜食荔枝,得了一些立馬讓人送了一筐子過來,郎主讓送到大娘子這裡。”

“荔枝啊,這可是有錢也難買的稀罕東西,大郎愛吃。”劉氏走過去掀開草葉一看,裡頭裝的滿滿的,顆顆紅豔,觸手冰冷,筐子還是濕漉漉的,最底下應該是墊了冰。

荔水遙腦子裡立馬想起蒙炎說過的她像荔枝肉的混賬話,腮上染赤,清了清嗓子道:“他的舊部想著他愛吃才送給他吃的,他又讓你送到我這裡來,難不成是讓我給他保管的?”

百辟裝傻,拱手退了出去。⌒思⌒兔⌒在⌒線⌒閱⌒讀⌒

劉氏笑問,“兒媳不喜荔枝?”

荔水遙自是喜歡的,卻道:“總歸是他的舊部對他的一片赤誠之心。”

“罷了,大郎把你放在心上我就沒什麼好操心的了。”

荔水遙看見劉氏想往外走,便忙去攔著,又攙回榻上,笑道:“阿家且慢,這荔枝還是咱們一家子一塊享用才好,不如舉辦一個荔枝家宴如何?魯王在咱們府上小住,又給弄了一支匠人來修葺湖邊廊亭,還幫著阿翁耕地,勞苦功高的,咱們也得有所表示才是。”

“你說的在理。”劉氏思量起來,想著家宴而已,應是花費不多,便笑道:“既是你提出來的,就都交給你來安排吧,也讓我瞧瞧你的本事。”

荔水遙欠身一禮,含笑領命。

婆媳小姑,娘仨又說了些閒話,劉氏便帶著蒙玉珠回去了。

荔水遙當即就問蘭苕,“服%e5%aa%9a回來了嗎?”

蘭苕輕扯一下荔水遙的袖子,往開著的窗戶那裡一指,無聲說了三個字,而後才答道:“在耳房睡覺呢,想必是昨夜做賊去了。”

荔水遙輕笑兩聲,靠向水仙花錦緞隱囊,懶懶道:“讓她去給十娘送帖子吧,大姨母既是想撮合十娘和魯王,就借著荔枝家宴,讓他們二人碰個麵,有緣無緣的全看他們自己,我也隻能幫到這裡了。”

“不許邀她!”

荔紅枝哪裡還藏得住,立時從窗戶底下站起來,出聲阻攔。

第024章 魚餌

“隻許你覬覦蒙鎮國,還不許大姨母攀一個東床快婿不成。”荔水遙隨口應付她一句,轉頭就吩咐蘭苕,“把《中饋錄》拿來。”

隔著窗戶不好說話,荔紅枝快步走了進來,兀自和荔水遙坐在一張榻上,玉麵生惱,“你那千屠萬戮的好郎君我無福消受,我早看上魯王了,咱們才是親姐妹,你既然肯幫棠靜韞牽線搭橋,不如幫我,將來倘若我真成了魯王妃,咱們姐妹相互扶持,怎麼不算振興門楣呢。”

荔水遙把《中饋錄》接在手裡,望著荔紅枝怔了一下,隨即便笑,“三姐,自從你守寡後歸家,行止輕浮豪放,以前我十分看不慣,可現在卻能理解了,你隻不過是選擇了一種讓自己痛快的方式過日子罷了。”

荔紅枝斜睨她,道:“你是想罵我水性楊花吧。”

荔水遙輕輕搖頭。

“總之,魯王是我看中的獵物,不許你把棠靜韞弄來和我搶。”

“不行。”荔水遙低頭翻書,才不縱著她的霸道。

荔紅枝看著荔水遙閒適從容的樣子,心裡越發窩火,但想著還要用她,少不得忍氣吞聲,“你忘了棠靜韞那腐臭的小賤人是怎麼叱罵我的了?當年我才歸家,好心去為大姨母賀壽,那小賤人攔在我麵前,當著諸多賓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