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頁(1 / 1)

再無今夏 眷希 4287 字 3個月前

法像極了對我失望透頂了,想要把畫畫徹底帶離我的生命一樣。”

陳緣知原本一直在沉默地聽著,此時才突然開口:“不是的。”

“許臨濯,他確實想把畫畫帶離你的生命,但不是因為對你失望,而是怕你難過。許叔叔說,他不想你看到那些畫,也不想你因此聯想到傷心事。”

陳緣知直直地看著許臨濯,一雙青黑的眼裡宛如倒映了山川湖泊,“他說他不應該把自己的希望強加在你身上的。他其實很在乎你,從來沒有因為你不會畫畫而不滿意你。”

許臨濯怔怔地看著陳緣知,半天才輕顫著吐出一口氣,聲線還有些抖,但眼睛卻慢慢笑起來,有些哽澀的語調,“原來是這樣嗎。”

陳緣知主動伸出手,少年少女的手掌在冰涼的紅木上交覆相握。

“嗯。”陳緣知凝視著許臨濯的眼睛,緩緩重複,“你們都對彼此有誤解。所以許臨濯,如果有空的話,你也主動找他談談吧。”

這對父子明明都是溫柔的人,明明一直牽掛著對方啊。

窗外的暮色旋轉到了天際儘頭,平鋪渲染的霞光被深藍回收,鋪上鵝絨般優雅的夜色。

陳緣知看著許臨濯,動了動唇,“……我有一件事想問你,是……關於許叔叔的。”

許臨濯看過來,“嗯?是什麼?”

陳緣知是個非常、非常敏銳的孩子。雖然許致蓮每次談及那個時都一帶而過,避重就輕,但她還是捕捉到了一些一閃而過的訊息。

“許叔叔他的身體有出什麼狀況嗎?”陳緣知猶豫許久,反複調整措辭,“他剛剛和我提起過,他是因為身體原因,近幾年工作才慢慢減少的。”

許臨濯愣了愣,眼眸傾瀉思緒,“……倒也不是不能說。”

“我爺爺是在我十一二歲的時候走的,他也是一位很有名的國畫家。當時被查出來是因為某種和循環係統有關的病。我家祖輩裡,這種病很常見,基本上都是到了七八十歲才會發病,然後加劇自然衰老的過程。我爺爺最終也是在發病後幾年走的。”

“我爸爸則是在我讀初三的時候暈倒過一次,然後被送去醫院檢查,確診為一種罕見病。這種罕見病正是我爺爺那種病的變種。”

“幸好這類變種的罕見病不嚴重,不會危及生命,”許臨濯,“但是爸爸身上的病,機製是和爺爺的病一樣的。發病以後,身體就會慢慢變差,很難再回到之前的健康程度了。”

“因此病人也必須非常注重療養和生活狀況,會多出很多忌諱,情緒不能有太大波動,不能吃任何刺激性的食物,不能做運動,尤其不能操勞。醫生也囑咐我爸爸減少無關緊要的工作,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最好就不要再繼續工作了。”

“我媽媽那時馬上帶著我去醫院檢查了。幸運的是我沒有遺傳到這種罕見病。”許臨濯睫羽蓋下,“我那時開始覺得難過和不公平。我爸爸才四十多歲,他還那麼熱愛他的工作,有那麼多人期待他,喜歡他所創造的作品。可他卻因此很少再拿起畫筆了。”

“病情最嚴重的那段時間,他半年多沒有進過一次畫室。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背影,我心裡覺得很不好受。”

“也是在這個時刻,我媽媽通過朋友的介紹,帶我爸爸去看了一位中醫。那位中醫給我爸爸開了一副藥,囑咐了他要做一些生活習慣上的改變。”

“我爸爸的病情就是在那時開始發生了轉變。他的身體開始好轉起來,並且越來越穩定了。雖然該有的忌諱還是一個不少,但他已經能夠慢慢恢複工作,一切都有了希望。”

“清之,你之前問過我,為什麼會選擇這個選科,其實就是因為這件事。我是在那個時候開始下定決心的。”

許臨濯,“我想將來能夠研究中醫,在現有的層麵上做出更多發展,讓它能夠幫到我父親,家裡的其他長輩,甚至是更多的人。我可以不用投身實驗室去做研究,因為我想做的是融合,合並和創新。我要了解這一門學問,如果不了解它,是無法發展它的。”

陳緣知看著許臨濯,眼神清明。

她半晌才開口:“可是許臨濯,那是你因為喜歡而想要去做的事情嗎?”

許臨濯微怔,“什麼?”

陳緣知挺直了背,目光望了過去。窗外的月光散落進來,一方天地如沉水底般寧靜。

陳緣知:“許臨濯,你真正喜歡的東西是什麼?”

“我記得我第一次點開你在熔核的頁麵時的情景。你知道我那時是怎麼想的嗎?”陳緣知靜靜地看著許臨濯,“我想,這個人一定很喜歡物理,很喜歡宇宙,喜歡探索未知。因為你那時關注的話題和看過的書幾乎都是有關這些東西的。”

“後來和你熟了起來之後,我們交換了書單和歌單。我心裡的直覺也越來越強烈。”

許臨濯看著陳緣知,一時半會沒有說話,過了一陣子才慢慢開口:“但我確實也是想要研究中醫的。而且……”

“許臨濯,你不要急著否定我。”陳緣知的眼神冷靜,又帶著隱隱的波粼,“學中醫的話,選化學明明會更合適,但你卻選了地理,這是你自己都解釋不通的地方吧。”

“因為你真正想學的其實是天文。你在你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從內心做出了選擇,你選的,才是你真正喜歡的東西。”

“許臨濯,我隻是不希望你忽略了你的真心。”陳緣知眸光清透地望著麵前的人,一字一句仿佛重逾千鈞,卻又輕若柳絮。

“我怕你其實沒有分清楚,什麼是熱愛,而什麼是責任。”

第100章 十八

許臨濯怔怔地看著陳緣知。

“責任?”

“嗯。”陳緣知看著許臨濯, “你隻需要問問你自己,你在做這件事時,是否開心就好了。”

“如果是真心想做的事情, 隻是去做就會覺得很幸福。而不是說要獲得什麼樣的成就和認可。”

“許臨濯,我曾經猶豫過, 但我現在並不後悔我沒有繼續學畫畫。”陳緣知, “我很喜歡畫畫,但我不一定要以此為生。”

“我知道我喜歡畫畫了, 我知道我人生獨一無二的價值一定寄托於其上。我以後可以在工作之餘去學習畫畫,也許成年人的世界不會像我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但是我確信我對畫畫的喜歡可以戰勝那些世俗的困難。更重要的當然也是因為我已經是一個普通生了,現在再想要去走藝術生也很難。”

“可那是因為我想清楚了, 在沒有選擇之後。”陳緣知望著那人的雙眼,“許臨濯,你還有選擇的。我希望你可以發自內心地做出選擇。我希望你能擁有對於你而言, 最好的人生。”

這是她的心願。

許臨濯臉上的怔滯鬆動, 他垂下眼睫, 微微張了張口。

就在陳緣知以為他會說出什麼話語時,她聽見那人輕輕地笑了一聲。

陳緣知:“?你在笑什麼。”

許臨濯抬眼看她,星子落入眸底,隱隱閃爍, 他婉轉低歎,“我在想,要是我身邊沒有清之, 我該怎麼辦呢。”

陳緣知:“……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許臨濯笑容滿麵, “不行。沒有清之在我身邊的話,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陳緣知耳朵發燙, 眼神開始遊弋,她站了起來:“懶得理你。你剛剛不是拿蛋糕回來了?蛋糕在哪——”

陳緣知剛站起身一瞬間便意識到哪裡不對。

她還拉著許臨濯的手,是剛剛安慰那人時她主動牽住的。

陳緣知心下一燥,剛想鬆手,被牽著的那人卻反客為主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後輕輕用力一拽。

陳緣知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然後身體重心失衡,她沒能站穩,一下子跌坐在某人的腿上。

後腰被人扶住,少年炙熱的懷抱裡是青草糅雜的木質調香氣,陳緣知仿佛被燙到了一般驟然抬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了許臨濯低垂下來看她眼眸。

那雙丹鳳眼裡閃著星點笑意,語氣溫和,但陳緣知卻從中窺出一絲使壞成功的調侃,以至於明明是道歉的話,聽上去卻毫無歉意:“抱歉,我習慣性地拉了一下,才害得你沒站穩。”

“清之你……”·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陳緣知伸出手掐住了某人的胳膊,用力朝一個方向扭去。

許臨濯微微笑著:“清之,你掐得我好痛。”

陳緣知無情:“活該,誰讓你故意拉我,知道痛就給我放開。”

那人還是盈盈笑著看她,聲音刻意放低,“清之對我好暴力。”

“忍著。”

許臨濯鬆開手,陳緣知順勢伸直腿,手臂下意識地去摸沙發背想要借力,伸過去的手腕卻被眼前的人輕輕扶住,穩穩地托著她讓她站回到了地麵。

陳緣知微怔,抬頭看去時,發現許臨濯不知何時低眸正看著她笑,哪還有之前委屈可憐的樣子。

“不過沒關係。什麼樣的清之我都喜歡。”

陳緣知的手腳竄過電流,她的臉頰也泛起了紅暈,“……你有完沒完了?”

“不是要過生日嗎?趕緊吃蛋糕許願,我要走了。”

許臨濯摩挲著指尖,那裡還殘留著一點女孩身體的餘溫。

許臨濯心裡滋生出來的那點念頭慢慢轉深轉暗,麵上卻不顯。

他望著陳緣知輕笑,“清之急著走嗎?”

“要留下我一個人嗎?爸爸媽媽都不在家,很晚才回來,看來我隻能一個人度過十八歲生日的夜晚了。”

陳緣知瞪他,也許是太高的溫度把腦回路也燒壞了,她心直口快道:“那我還能怎麼辦,難不成還留下來陪你睡覺嗎?”

這話一出,兩個人的表情都頓住了。

許臨濯怔愣在原地,看著陳緣知。陳緣知則是意識到自己一時嘴快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頓時臉頰跟火燒過似的嫣紅。

平日裡總是從容冷靜的女孩開始結巴起來:“我,我的意思是說,就是……”

陳緣知腦子快要爆炸了,她瘋狂思考措辭,嘴皮子開始上下打架,一句話愣是含在嘴裡怎麼也說不出來。

直到她餘光瞥見站在她對麵的許臨濯抬起了手。陳緣知頓時暫停了思考,抬頭看了過去。

平時總是溫和如春風,也偶爾使壞的許臨濯,此刻卻用手背掩住了自己的半張臉,露出一雙沒有直視她的眼睛,和耳朵處不知何時微微洇染的粉色。

許臨濯清咳兩聲,不知在掩飾什麼,“……我,我去拿蛋糕過來。”

陳緣知幾不可聞地回應:“……嗯。”

陳緣知看著他轉身走向玄關,心跳聲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震耳欲聾,好若月相轟鳴。

窗外夜已茂盛,雲朵變得輕盈。她看著那人似乎是克製住了心緒,提著蛋糕盒朝她走來的身影,對上目光的那一刻,陳緣知忍不住拽緊了自己的衣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