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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無今夏 眷希 4257 字 3個月前

洛霓瞳孔一縮:“快停車!!”

司機剛踩下刹車,兩個女孩就一前一後衝出了車門。

車後不到一百米的人行道上,穿著長裙的女人躺在地上,因為被人揪著領子,半個身體懸在空中,因為皮膚過於白皙,顯得嘴角的淤青越發可怖。穿著黑衣黑褲的男人一手拽著女人,一手舉著手機在拍照,麵色凶狠嘴唇蠕動,不知在嚷嚷些什麼。

突然,女人猛地抬起腿重重踹向男人的膝蓋,男人痛得放開手,女人跌倒在地,掙紮著爬起,卻被緩過神來的男人一把掐住了脖子。

男人的聲音極大,帶著發了狠的腔調:“敢踢我?!你麻痹的,你個臭表子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洛霓第一個衝上去,抬起手臂,舉著手裡的噴瓶對著男人的臉就是一通狂噴!

男人被辣椒水噴霧噴了一臉,還進了眼睛,頓時被辣得蹲下來粗聲大叫大吼:“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霓趁機扶起倒在地上的周思瑜,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兩人正想往後退去,那揉著眼睛的男人卻忽地睜開了眼,露出一雙布滿血絲的猩紅的眼來!

男人眼睛還在不受控製地流著眼淚,卻看向了洛霓和周思瑜的方向,此時洛霓和周思瑜還未退遠,那男人抬步朝她們伸手過去,麵容宛若厲鬼,似乎下一秒就要掐住二人的喉嚨——

陳緣知厲聲大吼:“住手!!”

也許是陳緣知的聲音實在是太大太尖銳,男人的腳步一滯,轉動那雙猩紅的眼看向了陳緣知。

陳緣知正舉著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滾動的分秒和此時此刻的畫麵,而相機的鏡頭對準了眼前的男人:“我已經錄下了你打人的樣子,如果你還不走,我就把這段視頻發上網,拿去警局!到時候你就等著被判故意傷害罪坐牢吧!!”

男人的動作似乎僵住了,陳緣知見男人的腦子似乎聽進去了一些,眼神更加淩厲,語速加快繼續道:“我們的司機就在後麵,他現在已經過來了!你還走不走!?”

陳緣知說的並不是假話,司機大叔剛熄火就下車跑過來了,此刻連男人也看到了即將跑過來的大叔,如果說兩個少女還不夠他退卻,那麼再加一個成年男子,他就是再瘋也知道自己沒有從她們手裡搶人的勝算了。

男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口中啐道:“臭表子,算你走運!老子還會再來的,我看到時候是不是還有人能救你!”

男人揚長而去,司機大叔氣喘籲籲地停在了洛霓身邊,目露震驚:“小姐,這,這……”

洛霓麵色沉凝:“梁叔,你幫個忙,把她扶到車上,我們去醫院——”

“……不。”

洛霓扶著的那人忽然開口,她抬起頭來,慢慢站直了些,她神色冷靜到有些默然,仿佛已經對這種情況非常熟悉,可以從容地說出這樣一番無所謂的話來——如果她臉上的淤青不是那麼嚇人的話。

周思瑜低聲道:“不用去醫院了。回我家吧。”

……

洛霓和陳緣知跟著周思瑜進了小區,一路回到周思瑜的家中。

小區是很不錯的高檔小區,私密性和安保工作很到位,陳緣知料想著推開門後周思瑜的住所會是什麼樣的場景,卻在真的打開那扇大門後愕然。

簡單的兩居室,此刻的客廳裡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紙箱,裡麵或是淩亂或是整齊地堆著一些日用品和家具,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紙箱的數量太多,陳緣知和洛霓站在客廳裡,竟有一種無從下腳的感覺。

但除此之外,客廳被收拾得很乾淨,牆角沒有灰塵,桌子上也沒有垃圾。

周思瑜一邊咳嗽一邊走進廚房給她們倒水,“你們隨便坐。這房子是我租來的,我最近在忙著搬家,所以家裡有點亂。”

洛霓連忙走過去,“老師不用麻煩了!我們不用喝水也行!”

三個人坐在沙發上,看著周思瑜打開藥箱熟練地給自己塗藥水,貼紗布,洛霓和陳緣知才開始感覺有些局促起來。

其實陳緣知到現在都有些不真實感。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在街道上毆打婦女,而且還剛好是自己的班主任。而她們兩個手無寸鐵的女學生拿著瓶辣椒水就衝下了車,居然還真救了自己的老師。

……太荒謬也太奇幻的經曆。

現在回想,陳緣知也承認自己那一瞬間是衝動了,她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她那時腦海裡沒有恐懼,也沒有擔憂,她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救人。

最終是周思瑜先開了口:“你們五一布置的作業寫完了嗎?”

陳緣知和洛霓異口同聲道:“沒,沒寫完!”

周思瑜看著她們倆,居然笑了:“還挺誠實。”

陳緣知怔了怔。她極少見周思瑜笑,她印象中的這位班主任宛若久凍的凜冽冰山,其上常年積雪,而此刻那些冰雪卻儘數融化,怎能不叫人心生恍惚。

也許是這一笑化去了氣氛的尷尬和凝滯,洛霓有了些勇氣,她看著周思瑜低聲問道:“老師,那個打你的男人……他為什麼說他還會來啊?您認識他嗎?”

周思瑜臉上的笑斂了起來。她看著兩人,把手中的藥水放回了藥箱裡。

她淡聲道:“那個人,是我弟弟。”

陳緣知沒想到是這個答案,她眼睛瞬間睜大,洛霓也驚呼出聲:“弟弟……?!那他為什麼——”

周思瑜:“因為他跟我要錢,我沒有給他。”

周思瑜的故事說來簡單。一個重男輕女、有著一雙姐弟的普通家庭,兒子被溺愛著長大,頑劣且不學無術,道德和腦子裡的知識一樣淺薄,貪婪卻比腦子裡的水還要滿溢;

而女兒在壓抑的環境裡沒有放棄,她始終沒有放棄讀書,從小到大都是班裡最勤奮的學生之一。最後,她不僅高考考擠進了省前一百,去了top4的大學讀書,還拿到了全額獎學金出國讀研。

女兒本可以在國外接著讀到博士,她天賦異稟且勤奮刻苦,在專業領域碩果累累,也因此得到了一筆足夠支撐她在英國讀博的助學金。

女兒本可以繼續深造,在她心愛的專業上,然而母親的一通電話懇求,讓她不得不放棄已經到賬的助學金,放棄已經確定的博士名額,隻身回國。

周思瑜:“我媽是%e4%b9%b3腺癌晚期。我想,書我以後可以再讀,但是我媽可能就這一兩年好活了,我沒辦法那麼狠心拋下她在國外讀書,我怎麼可能呢?雖然她從小到大都對弟弟好多過對我好,可那是我媽啊。”

“我不忍心讓她在生命最後的時光裡見不到自己的女兒。所以我回來了,我想找份工作做著,便投了幾份簡曆,來到了東江中學。”

“但我沒想到的是,我不在的一年裡,我弟他居然沾了賭博。他見我光鮮,便盯上了我,整天找我借錢。我一開始都借給他,結果他沒有一次還,我也當算了,畢竟他是我弟弟。”

“現在想想,我該查一下他拿這些錢在乾些什麼的,但我當時被學校和醫院的事情折騰得筋疲力儘,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管他的事情。”

“後來,他借的數額越來越多,我逐漸吃不消了。我也要生活,還要負擔我媽的醫藥費,我哪裡有那麼多錢借給他?”

“我第一次說沒辦法再借錢給他的時候,他就打了我。”

說到這裡,周思瑜似乎是無法承受著回憶裡的痛楚一般,緊緊地閉上了眼。

陳緣知麵色凝重。

她從故事的開頭便知道,這是一個死局。

原生家庭帶來的痛苦,哪裡是外人能夠插手其中,幫忙化解的。

那種痛苦,就是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也不一定能緩解。

今日她們坐在這裡,聽完這些故事,也許能安慰周思瑜幾句話,可那也注定是蒼白無力的。

而陳緣知痛恨無力。●思●兔●網●

周思瑜似乎緩過來了,她笑了笑,很淡也很苦澀:“後來我就開始經常搬家,幸好他不知道我在哪裡工作,不然我恐怕也沒辦法再繼續教書了。前幾天不知道他從哪裡得知了我的住址,來樓下堵過我一次,那之後我一直小心翼翼躲著他,沒想到今天會被他抓到。”

她看著陳緣知和洛霓,誠懇致謝:“謝謝你們。如果沒有你們,我今天恐怕要遭殃了。”

“但是剛剛實在是太危險了,如果下次遇到的是帶刀的歹徒怎麼辦?你們帶著司機,就該讓司機先過來的。”

二人自知莽撞,被說得低頭。

陳緣知忽然道:“老師之前曾經和我說過,您以前學的是植物學對嗎?”

洛霓驚訝:“居然是植物學嗎!?”

周思瑜笑了笑:“對。我從小就很喜歡研究植物,大學專業選的是植物學,研究生也是。我不是個專業的老師,也不喜歡教書,隻是為了糊口罷了。讓你們失望了。”

洛霓看向周思瑜,眼睛明亮:“不會啊!周老師,我覺得你教得超好的!”

周思瑜愣了一下,洛霓卻仿佛打開了什麼開關,話語滔滔不絕地流淌出來,一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而且老師有自己非常非常喜歡的東西,一直為自己喜歡的東西努力奮鬥,變得越來越優秀,我覺得這樣超酷的啊!老師明明已經比很多人都要出色了!我一直都想成為像老師這樣的人!”

周思瑜呆住了。她喃喃道:“你想成為我這樣的人……嗎?”

洛霓猛地點頭:“嗯!!”

她的聲音柔軟下來,洶湧的河流變得平緩,一點一滴地潤過沼澤:“等一切結束之後,老師您還會回英國讀博的對不對?雖然我很舍不得老師——不止我,我們班裡的人,我們大家都舍不得您。但是我更希望老師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因為那樣老師才會真正地感到開心,感到滿足,對吧?”

陳緣知看著周思瑜的神情慢慢從怔愣,莊重變得複雜,最後冰雪皎潔地化開,綠意裹挾著春的溫暖柔和,徐徐綻放:“……對。我會的。”

陳緣知看了眼洛霓,女孩笑得燦爛無比,那笑容仿佛有著勃勃生機和無窮儘的感染力,宛若有生命一般,輸送給看見的人以勇氣。

三人又接著說了一會兒話,直到窗外霞光初露,周思瑜看了眼手機說:“六點了。你們餓了嗎?要不要留下來在老師家裡吃飯?”

洛霓歡呼:“要!!”

陳緣知卻不知為何感到有幾分奇怪,她重複了一遍:“六點……啊!!!!”

洛霓也猛然反應過來了,跟著慘叫道:“啊!!!!!!”

周思瑜被她倆一驚一乍的反應嚇到:“……這是怎麼了?”

陳緣知崩潰地抱住了頭。

她居然完全忘記了和許臨濯的約會!!!

陳緣知飛速打開手機,果不其然,微信裡許臨濯的對話框上懸著十幾個紅點。電話也顯示有十通未接來電。

14;45

許臨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