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一個身量高挑的男生走了過去,脊背挺得很直。
他看上去沒有絲毫猶豫,步伐平穩地踏出,竟是長手一撈,便將座位上的外套撈了起來,抬腿就走。
陳緣知:?????
她滿腦袋問號,一臉的匪夷所思。
不是,這人怎麼回事?
然而時間容不得陳緣知想太多了,她一個箭步衝了過去,追上了那個男生。
“——同學!”
男生聽到喊聲回過頭,露出一雙單眼皮的冷淡臉,鼻尖微翹,架著副黑鐵邊的眼鏡,眼神看上去有幾分銳利。
陳緣知停了步,站在他麵前,還有點氣喘不勻,她指著男生手裡的外套,努力地保持聲音平穩,“那個是我的外套,不好意思。”
男生微微挑眉,“你說,這是你的?”
陳緣知:“……”
那不然呢?
陳緣知莫名有些無語,還有點焦躁,但她還是耐著性子回答道:“是的,那是我剛剛上體育課漏在椅子上的。”
男生似乎是打量了陳緣知一番,然後再次問道,“你一六五?”
為什麼突然問身高……居然估的還挺準的。
陳緣知,“是。”
男生目光一轉,抬手折了折手上外套的衣領,麵無表情道,“可這件外套是一七五的。”
男生的眼神仿佛在說:你一六五,穿一七五的外套?really?
陳緣知:“……”
……不是。
她以為,買大一碼的校服外套,對於中國學生來說,是非常,正常的,行為。
就算她確實比較極端,買大了兩碼,可是她不也能穿嗎!她就喜歡穿大的怎麼了,怎麼就能憑借一個尺碼,說明外套是不是她的啊!?
陳緣知額頭上快要冒起青筋,她努力組織語言想和麵前這個脾氣和驢有得一拚的男同學掰扯清楚事實經過。
就在這時,一個同樣高挑的人影走了過來,似乎是注意到了這裡的對峙,他“咦”了一聲。
緊接著,熟悉的清沉嗓音響起:
“——鬆鳴,你在這做什麼?”
第13章 相似
陳緣知驀然抬頭看去,迎麵而來的男生穿著校服短袖,眼神觸碰上她的,盈起了些笑意,熟悉的斑斕光影沉在那對黑玉般的眼眸中。
許臨濯伸手搭上林鬆鳴的肩膀,含笑看著他們,“這是怎麼了?”
陳緣知沒從許臨濯臉上看出驚訝,她反倒感覺在看見自己之後,許臨濯眼裡的笑意加深了一些。
林鬆鳴:“沒什麼。撿到了一件校服外套,打算送去失物招領那裡。這一片最近是我負責。”
陳緣知愣了一下,這才注意到他%e8%83%b8口佩戴的徽章。
這個規格樣式的徽章,她時常在路過班級窗邊的學生糾察隊裡看到。
……學生會紀檢部?
許臨濯笑了,“原來是這樣。”
陳緣知忍不住說道:“我就是失主。”
林鬆鳴不置可否,他看向許臨濯:“這件外套是一七五的,然後這個女生說是她的。”
他的臉上仿佛寫著幾個大字:很荒謬是吧。
陳緣知:……
可惡,偏偏她這次沒有放任何東西在口袋裡,完全證明不了那件外套是她的。
陳緣知頭疼之際,許臨濯忽然笑著開口了,“鬆鳴,很多女生買外套都喜歡買偏大碼的,你不記得了?胡妤洙的外套也是一七五的,還和吳曉東的弄混過呢。”
林鬆鳴忽然一頓,似是第一次知曉這些一般。
他慢慢地說道,語氣已經有些遲疑了:“是這樣嗎?”
陳緣知:“!”
她連忙乘勝追擊:“我平時就喜歡穿偏大碼的外套,這是我剛剛上體育課落下來的,如果你不相信,我們也可以一起去門衛室看監控。”
林鬆鳴似乎終於被說動了,臉上的表情也收斂起來,他擺了擺手,“……不用那麼麻煩。抱歉,應該是我誤會了。不好意思。”
說著,他向前了一步,把陳緣知的外套遞給了她。
陳緣知接過對方遞來的外套,朝他點了點頭,“沒關係。”
看上去脾氣那麼倔的人,在聽到許臨濯的幾句話之後,居然那麼快就鬆動了。
……這襯得她,多少有點上不了台麵。
陳緣知忍不住偷眼看許臨濯的側臉。
林鬆鳴剛一站定,不遠處就傳來一聲大喊:“林鬆鳴,杵那乾嘛!快走了,今天的課在體育館集合!”
陳緣知循聲望去,是一個穿著球服抱著籃球的男生,旁邊還跟著幾個差不多高的男男女女,應該都是一個班的同學。
林鬆鳴轉過頭看了一眼,朝對方揮了揮手,然後回頭對他們兩人說道,“不好意思,我得走了。”
他拍了拍許臨濯的肩膀,轉身朝喊他的同學跑去。
陳緣知和許臨濯站在原地,不過幾秒,一場烏龍結尾。兩個半生不熟的人站在一起,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秋風忽然吹得猛了些,陳緣知伸手壓住臉頰側的頭發,最先打破了沉默:“你們不是同班同學?”
如果是,聽到剛剛那人說的話,應該也跟著走了才對。
許臨濯,“嗯,是同事。”
陳緣知目光下落,才發現許臨濯的%e8%83%b8`前也戴著和林鬆鳴一樣的徽章。
她想到了什麼,眸光一閃,忽然開口道:“我怎麼記得,加入學生會的話就不能再加入其他社團了?”
這是東江中學的學生都知道的一條規矩。東江中學的學生會管很多事情,可以說對整個校園有著一半的自主權,故而平時的任務也較為細瑣繁重。為了保證各項任務能順利進行,學生會規定,加入學生會之後不允許再加入其他社團。
許臨濯慢慢地“啊”了一聲。
陳緣知盯著他的臉,他居然笑了,眼睛溫和,“不小心說漏嘴了。”
陳緣知:“……”
從見到這個人的第一麵起,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這個人都是這樣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就像現在,明明是他的暗箱操作被她撞破了,卻仍然是從容地笑著,好像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擔憂。
陳緣知,“明明是mbti社的成員呢。”
許臨濯笑了,“現在是在拿我是問嗎?”
陳緣知伸長手臂,她覺得有點冷,所以正在穿校服外套。
她顧著穿衣服,一時間沒有回話,直到最後,她整理了好衣領口,話鋒方才一轉,誠懇地說道,“不,我反倒是想和你說一聲謝謝。”
許臨濯似乎沒想到她會說出這句話,他看向陳緣知,頓了一下才道:“謝謝我?”
陳緣知的手揣在校服外套的口袋裡,寬大的校服外套把她的身形襯得更纖瘦。
她垂著睫毛,唇微動,“……謝謝你把自己的徽章送給我。”
陳緣知平時並不是一個很真誠的人。
家庭環境和性格使然,她很難向彆人坦露心跡,她遇到事情,更喜歡寫在日記本上,或者自己慢慢消化,而不是說給朋友或者家人聽。
十二年的好閨蜜曾經對她說過一句話:“緣知,你有時候其實可以不用那麼逞強。在重要的人麵前,示弱一下,不然他們不會知道,你已經很委屈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陳緣知那時是這樣回答的:“我知道。但很難。”
變得坦誠而無刺,對她來說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但不知為何,在這片陽光熨燙的球場上,微涼的風擦著油漆地和腳踝卷過,喧囂遙遠的人聲與樹葉沙沙搖動的嗡鳴混合,她站在這裡,身邊是一個並不是很熟悉的人,她卻莫名覺得這些在平常很難言之於口的話語,都可以吐露於人前了。
她一時分不清,是周遭的這片空地和風,還是眼前的這個人,影響了她的心境。
許臨濯這時似乎才表現出一點意外來,他低頭笑了笑,看向她的眼睛裡有細碎的光影,“……你是怎麼猜到的?”
陳緣知,“盒子裡的紙片。如果說那是你提前寫好的,解釋不通,因為你不知道我要來,在那之前也沒有進過那間儲物室。”
“我隱約記得我做題的時候,你有一陣子在寫東西,寫完以後放進了書包裡。後來叫我去儲物室的時候,你也拿了書包進去。”
排除掉那些不可能,剩下的就很一目了然了。
那隻能是許臨濯的徽章,他在她做題的時候寫好了那張小紙條,然後放進了那個盒子裡,又裝作是剛剛從架子上拿下來的樣子。
陳緣知捏了捏口袋裡的衣料,她“唔”了一聲,“而且我感覺,你不是會隨便拿彆人東西的那種人。”
許臨濯忽地笑了,陳緣知看著他的笑臉,有一點被晃到眼睛。
他笑完,一雙眼慢慢地睜開,露出裡麵一片清澈的湖水,波光粼粼。
許臨濯說,“怪我不小心,又多了一個把柄在你手上呢。”
陳緣知看著他,慢慢地說道:“……我不會拿它威脅你的。”
“那個徽章……無功不受祿,我還是還給你吧。”
許臨濯搖搖頭,“不用這麼麻煩。”
“可是……”
許臨濯,“如果你實在過意不去——等到第一次社團活動,他們會給你一個新的徽章。到時候你再把那個送我就好了。”
陳緣知看著他,“……謝謝。”
許臨濯抿了抿唇,嘴角一直是微微彎著的,“以舊換新,是你吃虧了,還謝我?”
陳緣知慢慢地說,“不隻是因為徽章的事。算上剛剛,已經是你幫我第二次了。”
陳緣知不喜歡虧欠彆人的感覺。
她格外奇怪。麵對惡意時,有城牆一般的盔甲去抵禦,從不會因此難過,反倒是越戰越勇,麵對敵人的攻擊仿佛有用不完的嘲諷勁;可彆人一向她釋放善意,她便如同被撬開了蚌殼的軟腳動物,直接僵在了原地,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無論許臨濯是出於一時好心,還是另有目的,她都非常不習慣這種感覺,這讓她覺得自己站在他麵前時,有些沉甸甸的東西在壓著她的肩膀,讓她莫名有些難以直視他看過來的目光。
陳緣知斂下眸中的困惑,輕聲道,“總之,謝謝你。我會好好保守秘密的。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也可以隨時找我。”
陳緣知大概也知道許臨濯為什麼不想讓彆人知道他在mbti社。
長相好,又高挑,成績還很不錯。這樣的男生,估計會招來一堆狂蜂浪蝶吧。
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說不定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這人早就飽受桃花過盛的折磨,苦惱得要命呢。
陳緣知莫名有點同情起了許臨濯。
許臨濯雖然不知道陳緣知在想什麼,但她的目光還是讓他感覺到有哪裡不太對勁。
忽然間,教學樓那邊傳來了上課的鈴聲,遙遠渾厚的鐘聲緩緩傳來,震山沉林。
陳緣知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下節課是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