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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春知處 風歌且行 4243 字 4個月前

一個摘了你的腦袋!”

衙役嗤笑一聲,“你還當你是丞相呢?王爺今早來?過,下令要我們嚴刑審你,隻不過沒有皇令我們不敢擅自動手罷了。”

“寧王爺?他來?過這裡?”孫齊錚心頭大震,脫口?而出,“我要見王爺。”

“要見這個要見那個,當自己是個什麼人物。”衙役啐了一口?,滿臉鄙夷。

正說著,一人便?拿著官令而來?,交給?了看守孫齊錚的衙役。他展開看了看,而後招呼人動手開鎖,對?孫齊錚笑了笑道:“大人,得罪了,您的審訊批文下來?了,小的們給?你活絡活絡筋骨。”

孫齊錚被押著去了審訊室,幾個人同時動手,將他的囚衣脫去,捆上木樁。細長的鞭子蘸了鹽水,狠狠抽在他的脊背上,隻一下就讓孫齊錚疼得眼前一黑,像是整個背部用刀剖開,他忍不住慘叫出聲。

衙役守在邊上,審問,拷打。孫齊錚疼暈過去,就會被潑上鹽水,又硬生生痛醒,直叫人生不如死?。

一頓鞭子抽下來?,孫齊錚奄奄一息,被衙役糊上了藥膏,說道:“大人受累,若是明日還有審訊文書,就要抽打前麵了。”

他意識模糊,隻聽見身邊的衙役議論著寧王爺,皇上之類的話。

被人扔回牢中時,孫齊錚脊背摔在地上,又一陣徹骨的劇痛險些讓他背過氣去。這裡的衙役手法嫻熟,折磨人的方法多了去,下手拿捏著分寸,隻會叫他痛,不會叫他死?。然而孫齊錚卻是頭一回吃這樣的苦,牙根幾乎咬爛,意識昏昏沉沉,時而痛暈,時而痛醒。

孫齊錚從未想過自己會有落到這般田地的一日。夜間一場大夢,他恍惚看見已經死?了的周文皓和鄭褚歸來?到牢門之外,衝他招手,要他出去。

下一刻他被背上的傷口?痛醒,驚慌地朝門處張望,卻什麼都沒看見。半夢半醒間,他還看見了許多人,那些曾經與?他同盟的,與?他敵對?的,如今都已經死?了的人。

到後來?孫齊錚甚至不敢閉眼,他害怕那些開始蔓延在心底的絕望,努力?讓自己鎮定,想著這半生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越是這樣的關頭,該越是冷靜才是。

然而他要麵臨的折磨遠遠不止如此。接下來?的兩日他幾乎沒合過眼。

衙役送飯的時候,像扔狗盆一樣將饅頭扔在他的麵前。孫齊錚看著滿是灰塵的饅頭,許久之後才緩緩動身,拖動著劇痛的身體?往前爬了兩步,把?饅頭撿起來?一點一點撕掉外麵沾了灰塵的膜皮,一點點將裡麵還乾淨的地方吃儘。

在牢中時分不清白?天黑夜,看不見任何陽光,隻有燃不儘的燈火照明,一點一點吞噬著孫齊錚的意誌力?和心中的希望。

忽而寂靜的環境裡響起一串急促的腳步,有人老?遠喊道:“你們,快過來?!”

守在孫齊錚牢外的幾人同時應道:“什麼事?”

“舍房著火了,救火的人手不夠,你們來?幫忙!”

“我們看守的是要犯,走?不脫。”門外的衙役回道。

那人怒道:“人命關天!你們留一人看守就是,門都鎖著怕什麼!快來?!再耽擱日後咱們都要睡草地!”

幾人一合計,便?留下了一人守著,其?他五人匆匆離去。幾番嘈雜的聲音過後,周圍又靜下來?。

孫齊錚蜷縮在角落,像個靜靜等候死?期的老?人。

半刻鐘後,外頭突然傳來?一聲悶哼,聲音不大但在如此靜的環境裡極為突兀。孫齊錚掀開疲憊的眼皮朝外張望,卻正看見一個披著寬大的墨色鬥篷的人站在牢門前。

他身體?微微一動,剛要開口?,就見那人摘下了帽兜,露出一張平靜無波的臉。

“大人,我來?救您了。”

來?人是遲羨,左手握著一把?長刀,刀刃上掛著鮮血,正往下滴落。

“遲羨?”孫齊錚眼睛猛地一睜,幾乎顧不得渾身的疼痛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遲羨拿出鑰匙,將門鎖打開,快步走?進來?時脫下了身上的鬥篷,一下就將孫齊錚扶起來?,順手將鬥篷披在他的身上。

孫齊錚握著他的手臂以此借力?站著,嘶聲道:“帶我去見王爺。”

“大人。”遲羨漠聲道:“王爺屢次求見皇上,去衙門下了審訊令,放言務必要衙役在這幾日讓大人認罪。”

孫齊錚漲紅了臉,脖子青筋儘現?,手死?死?地抓住遲羨的胳膊,咬牙切齒:“王爺……”

“泠州已無大人容身之所,屬下此次前來?,便?是想將大人救出去。”遲羨道。

“那把?火是你放的?”孫齊錚惶惶道:“逃獄出去,唯有死?路一條。”

遲羨麵色平靜道:“也是大人唯一的生路。”

孫齊錚看著敞開的牢門,心亂如麻。他知道了許承寧太多的秘密,不僅與?他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更是他心中最大的威脅。

許承寧倘若想除掉他,解決心頭大患,那麼讓他死?在牢中是最佳時機。

“走?!”孫齊錚一聲令下,讓遲羨扶著自己快速離開大牢。

出去時他看見原本守在門口?的衙役正躺在血泊中,正是先前笑著對?他說活絡筋骨的那個。

遲羨製定好了逃生路線,帶著孫齊錚飛快下樓,避開人群往偏僻之處走?去。

大火燒得猛烈,映亮了半邊夜幕,眾人叫喊著救火,無比雜亂。

遲羨將他帶到大牢的後方。那處拴著兩匹馬,看起來?是早就備好於此。遲羨將孫齊錚扶了一把?讓他上馬,等他去解另一匹馬的時候,前方忽而傳來?一聲叫喊,“誰在那裡!”

孫齊錚受驚下意識望去,與?前方的衙役對?上視線。那衙役眼睛一瞪,當即大喊,“來?人啊,有人劫獄——!”

“大人,抓緊了!”遲羨聲音一沉,揚起馬鞭抽打孫齊錚的馬,隻聽一聲長鳴,駿馬撒開四蹄狂奔而去。

孫齊錚身上的骨頭沒有一處不疼,尤其?是後背,那些細細密密的傷口?像是又被硬生生摳開,瞬間冒出一身冷汗,汗水更是讓他的傷口?更疼一分。

他不敢鬆手,鬥篷灌滿了風,夾緊馬腹往前狂奔。

遲羨很快也追了上來?,長衣獵獵作響,墨發飛舞,手中一柄長刀甩著血珠。他如夜中的一支長劍,與?風並?肩而行,趕上了孫齊錚的馬,說道:“大人,前方儘頭處有禁軍守備,屬下會為大人開路,一定不要停下,隻要衝出禁軍守備,再往前就能出泠州。”

此處牢獄本就建在泠州的邊境處,出了泠州之後山路複雜,天高遠闊,孫齊錚的馬往何處逃,找起來?就難了。

如今那些榮華富貴再無奢望的可能,孫齊錚隻盼著能保住一條命就好。

果然遲羨才是最忠心於他的人。任何人都會背叛,他不會。

就見他加快速度,趕超在孫齊錚的前麵,很快夜色就淹沒了他的背影。

耳中儘是呼嘯的風聲,孫齊錚驅著馬狂奔了一盞茶的時間,就隱隱看見前麵火光明亮,聲音紛亂。

孫齊錚不敢慢下來?,直到馬奔到麵前時,他才看見遲羨在禁軍中廝殺,長刀被染得血紅,他的臉上也濺滿了血,被層層圍在其?中。

正是如此,禁軍的守備才開了一個大豁口?,等那些人看見孫齊錚騎馬奔來?時,再喊著攔截已是來?不及。

孫齊錚駕著馬,麵露狠厲之色,一舉衝破禁軍的守備圈,朝前方狂奔。

隻要出了泠州,就有了生的希望。

他奪路而逃,不敢往身後張望,恨不得用馬鞭把?馬屁股抽爛,身體?劇烈地發抖,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⑩思⑩兔⑩網⑩

隻要眼下保住了命,他就還有彆的出路,不缺東山再起的機會,天無絕人之路。

然而正當他設想著下一步該如何做時,本該是寂靜黑暗的曠野,卻突然亮起了火光。

一個接著一個,很快就連成了長排,密密麻麻,將前路完全?擋住一般。孫齊錚大驚,霎時慌亂起來?,像看見了極為恐懼的東西,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

在那一重又一重的火光中,他看見一紅一白?兩個身影並?肩而立。

那紅色如鮮血一樣,在焰火的照耀下呈現?出無比絢爛的色彩,因曠野的風而翻飛著。著紅衣之人生了一張精致的臉,眸光恍若映萬千星光,眼角一顆小痣。

一如許多年前,孫齊錚站在一眾進士隊列中,仰望的那個意氣風發的狀元郎。

裴寒鬆,分明已經死?了十九年了,眼下卻又站在他的麵前。

孫齊錚嚇得渾身冰冷,恍若被厲鬼索命,幾乎將眼珠子瞪裂。再仔細一瞧,原來?是他驚嚇太過出現?了幻覺,站在那處的並?非裴寒鬆,而是他那個外孫女,紀雲蘅。

說來?也奇怪,裴家那麼多人無一人與?裴寒鬆相像,偏生這個姓紀的,竟生了一雙與?他那麼相像的眼睛。

她站在風裡,直直地與?他對?視。

分明看起來?如草苗一般,輕易就能碾碎,或是連根拔起。

可不論如何做,她都鮮活地站在那裡,仿佛堅不可摧。

孫齊錚的心頭湧上濃烈的恨意,想駕馬衝過去,用馬蹄將紀雲蘅的身體?踏碎。

下一刻,他就看見站在她邊上的許君赫伸手,從旁人的身上摘了一柄弓,長箭搭弦猛地拉開,靶心正對?著他。

他猛地一拽韁繩,想要將馬調轉方向。但此前跑得太快,一時半會無法急停,更不受他使喚,況且雙臂一用力?,他的後背就劇烈地疼痛,讓他雙眼一黑險些栽倒。

眼見許君赫鬆弦放箭,孫齊錚忽而感覺後背撲來?一股巨大的力?道,將他整個人撲得脫離馬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孫齊錚的頭不知磕在什麼地方,眼前發黑,耳朵劇烈嗡鳴,除卻疼痛之外其?他什麼都感知不到。

其?後風聲肆虐,遲羨的聲音在耳邊傳來?,“大人,大人!”

孫齊錚的意識才慢慢恢複,隻感覺腦袋上流下了溫熱的血,身上的每一寸肉都如刀在刮,每一寸筋骨都被生生砸開。他粗重地喘著氣,看見遲羨的肩膀被箭穿透了,血液洶湧,浸透半邊衣袍。

“屬下無能,沒想到皇太孫已料知屬下的計劃,帶人在此處攔截。”遲羨低下頭,滿眼歉然。

在這一瞬間,孫齊錚腦中閃過無數念頭。可他身體?這般狀態,已經無暇顧及那麼多,隻顫聲道:“你快走?,彆被他們抓住,以你的身手定能輕易逃脫!”

“你去裴家那座被封了的府邸,裴寒鬆的書房中的地上有暗道,裡麵藏著東西……你去告訴王爺,讓他儘全?力?救我,否則你就將那些東西送給?皇上……”孫齊錚說上一句話,就要大喘幾口?氣,急急道:“我與?他本就是一條船上的,船沉了,誰都彆活!”

遲羨望著他,不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