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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覷。

朝陽早已升起,燦爛的陽光透過明亮整潔的窗戶,照進屋內。在地府待了數百年,江南道黑白無常不由齊齊眯起眼睛,應對耀日光輝。

手背傳來一點溫暖的熱度,連奚低頭一看,日光照在了他的手背上。

早晨了。

連奚回過神,聲音平靜:“我先點個外賣。吃什麼?”

蔣鬼狐疑地盯著連奚。外賣?他抿唇不語,故作深沉。

連奚也壓根沒問他。

更夫嘿嘿一笑,討好道:“小的都聽大人的。”

捩臣則是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外賣APP:“我自己點。”

連奚:“???”

捩臣:“老年人才早上喝粥。”

“……”手機屏幕上閃爍著一家粥鋪的點餐頁麵,連奚麵無表情地關閉這家店的外賣頁麵,淡定反問:“我有說過今天早上喝粥麼。”

捩臣挑眉看他,望著那雙冷浸浸的黑瞳,他頓了片刻,勾起嘴角,反問:“難道不是?”

嗬!連奚:“今天早上吃肯德基。”

過了半晌,捩臣湊過來。黑發擦過青年白皙圓潤的耳垂,他低首看著連奚的手機屏幕:“哦?真點肯德基?”

敏[gǎn]的耳尖傳來輕輕的癢意,連奚微微愣住:“……嗯,本來就是想點肯德基。”

“哦。”

金色的光點縈繞在捩臣的周圍,如同螢火般,點點躍動。或許是早已習以為常,或許是一時的忽略,連奚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光點也如同從他身上溢出似的,慢慢的,不經意的,纏繞在了他的身遭。和煦的陽光映耀其上,散射而出的,是燦爛的光輝。

更夫和蔣鬼並不能看到這些如夢似幻的金光,但望著這一幕,他們總覺得有哪裡怪彆扭的。

良久。

蔣鬼忍不住,悶聲問同事:“肯德基是什麼。”

仿佛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話,更夫睜大雙眼,愣愣地扭頭看著自家同事。蔣鬼垂手站在一旁,見更夫不回答自己,便壓低聲音又問了一遍:“肯德基是什麼。”

這一聲終於讓更夫清醒過來,他麵露驚訝,接著狂喜,最後滿是不屑與蔑視。用眼角餘光斜了蔣鬼一眼,更夫傲慢道:“不會吧,你居然連肯德基都不知道?果然出身卑賤,下三濫人。”

蔣鬼兩眼一瞪。

更夫哪裡管他心裡舒服不舒服,反正他爽得很。他將蔣鬼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一一還回去:“你這種見識短淺的小鬼,也配當我的同事?”

牙齒在口腔裡發出嘎吱嘎吱的摩攃聲,忽然,蔣鬼笑了:“再罵兩句,我聽聽。”

更夫向連奚和捩臣的方向走了半步,嘲笑道:“狗東西,怕你?”

蔣鬼冷冷道:“罵得好。”

又罵了會兒,更夫徹底罵爽了,心情大悅,於是解釋道:“一種吃的。”

肯德基是一種吃的?原來是寫做啃的雞?蔣鬼眼神飄忽不定,他望了望那邊還在點餐的連奚和捩臣,忽然心思浮動,問道:“羅終,陽間的黑白無常,關係都很好?”

更夫:“不知道,我就見過蘇城鬼差大人這兩位陽間的鬼差。”說完,他還不忘挖苦同事:“嘿嘿,還有你那小相公,給你戴綠帽子那個。”

蔣鬼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大人大人,你叫得很順嘴啊。”

更夫閉上了嘴。他樂意當%e8%88%94狗,而且他%e8%88%94出了一條康莊大道,他%e8%88%94得驕傲,%e8%88%94得自豪。但是他很不樂意被自家同事這麼鄙視。

蔣鬼嗤笑道:“廢物,連%e8%88%94都不會%e8%88%94。”

更夫:“嗬嗬,那你就會%e8%88%94?”

蔣鬼懶得搭理他。

看著捩臣和連奚幾乎重疊在一起的身形,蔣鬼雙目幽然,不動聲色地翹起嘴角。

%e8%88%94道,不在乎其久,而在乎其深。

%e8%88%94道,最重要的是找到一條真正正確的%e8%88%94法!

真要比%e8%88%94,他能%e8%88%94不過羅終那個廢物東西?

***

吃完早飯,連奚不再浪費時間。

這棟房子大概以前租給過帶小孩的家庭,雜物間裡有一麵小黑板,還有一些用剩的粉筆。

連奚將小黑板取了出來,用掛鉤掛在客廳的牆上。捩臣和更夫坐在沙發上,抬首望著黑板。蔣鬼沒有坐下來的權利,隻能蹲在一旁,仰頭看著。

明%e5%aa%9a溫煦的清晨日光下,黑發青年麵色平和,語氣不快不慢,仿佛在敘述一個既定的事實。他說:“打都打了,地府那邊應該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我們要做好一個準備,接下來肯定還會有人從地府上來,而且,來者不善。”

更夫是不想回地府的,他在地府沒有出路,雖說貴為十八鬼差,可是排名墊底,永無出頭之日。但蔣鬼不同。

蔣鬼沉著嗓子,低聲道:“兩位大人。”

更夫扭頭看他:謔,你不也%e8%88%94上了?

蔣鬼:“我雖然隻是個九道鬼差,但是在地府還是頗有份量的。不信您們可以問問羅終,他知道,陸判官和崔判官都對我有幾分賞識。”

連奚看向更夫。

更夫心裡像吃了黃連,苦不堪言,嘴上還得道:“是,確實如此。”

蔣鬼接著道:“陰陽兩道,本就相隔。兩位大人的實力,有目共睹。我以我的性命擔保,假若兩位大人放我回地府,我必然勸說判官大人,請他不再追究,咱們就此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糾纏。”

更夫立即道:“大人不能聽他的!蔣鬼這狗東西,滿嘴胡言,他的話能信?”

蔣鬼麵色一變:“你不就是不想回地府,怕判官大人治你的罪麼。我又沒說讓你一起回去,我也會勸判官大人,讓你留在陽間,當個低等鬼差。”

更夫:“咦,不抓我回去?”

蔣鬼心裡厭惡至極,卻得委曲求全:“嗯,不抓你了。陰間鬼神來陽間,實力都得受到壓製。兩位大人實力超絕,真要打出一個結果,恐怕兩敗俱傷。所以大人……”他望向連奚。蔣鬼早就發現了,蘇城黑無常法力高深,卻總在一旁要麼低頭玩手機,要麼默不作聲地看同事。這兩人裡真正主導的,還是連奚!

蔣鬼笑道:“大人,您隻要放了我,我答應您,勸判官大人就此罷休。我用性命擔保!”

默了默,連奚:“你的性命?”

蔣鬼:“是,我的性命。”

更夫嘲笑道:“你的性命值幾個錢?”

蔣鬼神色大變,怒目相對。

連奚掃了蔣鬼一眼,淡淡道:“這件事就彆再提了。就算你被判官賞識又怎麼樣,你說的話,他未必會聽。還是回歸主題。”連奚回過身,拿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五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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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短的五個字,卻讓蔣鬼咦了一聲,更夫也靜靜地盯著直瞧,沒能移開視線。

捩臣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漆黑深邃的眼中閃過一抹幽靜的光,他勾起唇角,低沉的嗓音輕輕地念出了這五個字:“弱者無外交……有點意思。”

連奚看了他一眼:“是至理名言。想要讓彆人尊重你,你就先要有讓彆人不敢怠慢你的底氣。”連奚望著蔣鬼,問道:“地府的那些鬼神,具體有多強,你知道麼。”

更夫在地府實力末流,地位也不夠,知道得並不多。但是蔣鬼卻已經接觸到了地府真正的核心。

蔣鬼還想隱瞞,他那張已經開始消腫的豬頭臉漸漸顯露出一絲陰冷俊秀。蔣鬼眸光亂轉,忽然一道金色光輝從餘光中閃過,他抬頭一看。這一看,蔣鬼立刻嚇得渾身冷汗,側過身堪堪躲過捩臣的攻擊。

金色冊頁回到捩臣手中,俊美冷漠的鬼神居高臨下地俯視他,淡漠道:“死,還是活。”

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蔣鬼身心俱顫,急忙回答:“我在地府已經算得上實力一流,這一點可以問羅終,我句句屬實。在我之上,便是四大判官。其實我與四大判官最末的陸判官實力差距並不大,但他有判官敕令,所以比我強上一籌。而判官再往上,就是十殿閻羅。”

更夫:“大人,小的也知道這些,這些都是小的知道的。蔣鬼這個狗東西肯定知道彆人不知道的秘辛,但他不說!”

“你不要趁機挑撥離間!”蔣鬼冷笑道,“對,我確實還知道一些秘辛,但我也不敢確認是否是真。這是陸判官在某次酒醉之後,不小心對我說漏嘴的。陸判官說,十殿閻羅之上,其實還有一位帝君,但是這帝君在神庭就是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來地府後,也很少與他們這些閻王、判官之類的鬼神交談。自神庭覆滅後,這位帝君大概也跟著神庭一起死了。”

“神庭覆滅?”捩臣目光如隼,尖銳犀利地看向蔣鬼。

劍一般鋒利的目光刺得蔣鬼如芒在背,好像被什麼恐怖的鬼神盯住了,他呼吸窒住,艱難地從嗓子縫裡摳出一個字:“對……”

更夫也大驚失色:“神庭覆滅?!”

蔣鬼嘲弄地掃了他一眼:“神庭覆滅是在你擔任江南道白無常之前,就發生的事了。你這種出身卑劣的小人物,怎麼能知道這種大事。六百年前,神庭一夜之間,突然傾覆。無數神明紛紛墜落忘川,魂靈融入輪回,化為世間各種生靈。他們不再永生,他們從此以後也隻是萬千生靈中的一員!”

這種驚天秘密不啻驚雷,砸在安靜的房間裡。

連奚也沒想過,居然能從蔣鬼口中聽出這種級彆的地府秘辛,他不由再問:“你的意思是,六百年前,天庭……也就是神庭,突然被消滅了?這個六百年,是按照地府時間算?”

蔣鬼:“是按照人類時間算。”

如此一來,也就是說,大概公元1400年,一夜之間,忽然,神明墜落。

蔣鬼回憶道:“神庭傾覆之日,是我剛當上江南道黑無常的第九十六年。我親眼見到,一顆顆巨大的星辰穿透陰陽界限,砸進忘川。整條忘川都沸騰了,好像被燒開的熱水,每一顆星辰砸進去,都濺起滔天巨浪。”

“有的神明實在太強,他們真的太強了……”眼前浮現當日的情景,蔣鬼仍舊心有餘悸,麵露懼色,“有強大的神明,哪怕身隕道消,墜落忘川,他們還是沒有死。他們的魂魄還不願走進輪回,於是化為虛影,與那無形之物做抵抗。但是沒有用!無一例外,最後他們全部都死了,成為了千千萬萬最普通的生靈!”

蔣鬼心中悲戚,大有兔死狐悲之感。他現在很強,強到在地府為非作歹都沒有人管,隻要他守著規矩,就沒人可以罰他。但六百年前那些墜落忘川的神明呢?

蔣鬼至今都記得那一個個浮沉黃泉之中,誓死不肯輪回的神靈。

這些神靈,隨便哪一個都能把他捏死。但他們還是死了,全部,死了!

自此以後,神庭顛覆,陰陽兩界,隻剩地府。

蔣鬼:“從那以後,神庭就成了往事,漸漸的也沒人再提。至於那些神明進入輪回後變成了誰,也沒人再知道。不過有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