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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呼吸停滯,怔怔地看著捩臣。那雙漆黑的眼仿佛洞察了他心中所有的鬼魅,讓他無處逃生。

連奚聽著這話,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他抬頭看向自己的好友。

陳凱麵色發白,一聲不吭。

吳副隊:“他們要是有孩子,就一定會是這個人嗎?”

捩臣:“不是他們有孩子,是他有孩子。”他瞥了一言不發的陳凱一眼。接著,他語氣尋常:“當然,隻要把這個魂魄打得魂飛魄散,那就不會有這一說了。”

捩臣話音落下,他手中的陰氣突然激烈地顫動起來。

仿若是用儘了靈魂中所有的氣力,他在竭力嘶吼。他發不出聲音,可是他用儘全力地表達自己不願被魂飛魄散的結局。

生命總有讓人不可思議的力量。

誰也沒想到,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孤魂野鬼,居然掙脫了捩臣的束縛。捩臣驚異地咦了一聲,這團陰氣超脫了他的控製,飛到空中,直直地衝陳凱而去,似乎要和他不死不休。陳凱麵露驚惶,一切都發生在眨眼間。

就在這團陰氣即將撞上陳凱,撞進他身體裡的魂魄,與他死鬥時,一道沉穩的鐘聲響起。

嗡!

連奚撥動鈴鐺,黑色陰氣倏地停住,好像被無數雙手抓住一般,就停在陳凱的命門前,與他大眼瞪小眼,卻不能再前進半分。

捩臣手掌一動,直接將陰氣抓了回來。他定定地看著掌心中小小的陰氣魂魄,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漫長的歲月儘頭,似乎在黑暗中,有人和他一聲聲地爭辯——

『神庭已覆,這天地間,到底是否還需要鬼神!』

這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鬼魂,居然能掙開他的束縛……

世間萬物,種種生靈,自有祂令人震撼的奇妙力量。

連奚鬆開握著青銅鈴鐺的手指,他默了片刻,看向自己的好友:“投胎轉世後,他就是一個新的生命,不再擁有前世的記憶,也沒有任何恩怨牽扯,他就是你的孩子。當然,你們可以一輩子不要孩子。”

聞言,捩臣在一旁說風涼話:“但你生生世世,隻要投胎為人,生的第一個孩子,都必然是他咳……”

你居然打我?!

捩臣抬起被人狠狠戳了一下的手臂,愕然地看著連奚。

連奚瞪了他一眼:就你話多!

連奚望著好友,繼續道:“你和他有這樣的牽扯,就必然會有個結果。畢竟是你當初在小樹林裡回了頭,許他還陽的。他騙你是他不對,可你已經上了當,事情就無法挽回了。”除非,真的把他弄得魂飛魄散。頓了頓,連奚問道:“所以,你想怎麼樣?”

安靜的客廳裡,所有人都盯著陳凱,都在等他接下來的答案。

陳凱卻低著頭,始終沒有吭聲。

吳副隊:“這件事,還要問問小倩。你不能自己一個人做決定。”

劉倩一直是想要這個孩子的。這個鬼魂隻是好陳凱有糾葛牽扯,和劉倩毫無關係。他要是生下來,那劉倩就是他的母親,天經地義。沒了前世記憶,對劉倩來說,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不用,吳叔,我已經做出決定了。”

吳副隊看他。

陳凱抬起頭,鄭重沉默地望著大學室友:“這個孩子我們要了,隻是連奚,你能不能讓他不再繼續折磨倩倩的身體?這畢竟是他的母親,他這樣,對他自己也不好吧。”

連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既然這是你的決定,那行。”他問更夫:“能解決陰氣折磨母體的事嗎?”

更夫想了想:“可以,隻要用鬼差敕令,封許這個孩子為正規通道投胎的就行。這也是我的猜測,之所以他一直不能和母體適應,是因為他雖然被天地允許,得了契約,一定會成為這個男人的第一個孩子。但問題是,他畢竟是沒走正規投胎通道,所以陰氣溢散,影響到了父母。”

連奚點點頭,問陳凱:“那就這樣?”

陳凱輕輕點頭:“就這樣吧。”

更夫嘿嘿笑了聲,他翻手取出自己的江南道白無常鬼差證,另一手取出銅鑼。

更夫手持小錘,在銅鑼上用力一敲。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下一刻,大廳裡陰風四起,溫度驟降,眾人都覺腳底發寒。

捩臣手中原本躁動不安的陰氣,在被這刮人臉刀的陰風衝刷後,卻仿若魚入水中,受到了滋潤,自在起來。

更夫:“大人,請您鬆手。”

捩臣鬆開手。

更夫翻開無常證,神色一凜,如鬼如神——

“江南道白無常敕令,陰陽相轉,六道輪回,開!”

嗬斥令下,一道金光從更夫的無常證中飛出,指向那飄在空中的黑色陰氣。這金光化為一個個細碎的“敕”字,包裹住陰氣。漸漸的,黑色陰氣與金光“敕”字融為一體,隻聽嗖的一聲,二者一同飛竄上樓,穿過重重牆體阻攔,消失不見。

“上樓!”

眾人立刻上了二樓。

來到臥室,隻見安靜的房間內,劉倩躺在床上,沉沉睡著。一團被金色文字包裹的陰氣懸浮在她的小腹之上,它慢慢下沉,最終隱沒在劉倩的肚子中,再無動靜。

更夫雙目亮起,朝連奚討好道:“大人,成了,果真如此,和小的猜測的一樣!”

看到這,眾人都鬆了口氣。

陳凱和吳副隊還是不放心,決定再守著劉倩,觀察兩三天,確定真的沒事才行。

劉倩還在沉睡,她太久沒睡一個好覺了,好不容易不再做噩夢,她沉沉地睡著,再大的聲響也無法將她吵醒。

陳凱和吳副隊親自將連奚三人送出門。

捩臣雙手插著口袋,一臉淡漠地站在門口,餘光時不時瞄著連奚,似乎還在氣他剛才怎麼就打了自己一下。

更夫湊在他的身邊,各種討好拍馬屁:“大人您可真厲害,我可從沒見過能徒手抓住陰氣的鬼差。怕是隻有那高高在上的判官大人才能如此吧。”

連奚站定在門前,與自己的好友兩兩相望。

陳凱也看著他。許久,陳凱一拳錘在連奚的肩膀上,接著將他抱進懷裡,聲音沙啞:“好兄弟,謝謝了,大恩不言謝,我會記一輩子的。”

連奚默了默,也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沒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直說。這不是你說的麼,我們都是室友,是朋友,認識這麼多年了,沒什麼不好開口的。”

陳凱鬆開他,笑道:“真的謝謝了。”

不遠處的捩臣掃了兩人一眼,他眯起眼睛,定定地看著陳凱。更夫察覺到他的注視,噤了聲不再多說,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陳凱。

吳副隊:“連奚,謝謝你,有什麼需要的和我說。”

陳凱:“對。”

連奚搖搖頭:“你們先回去吧,嫂子還一個人待在樓上呢。”

“好。”

寒暄一番,雙方道了彆。

如今已是深夜,正是該抓鬼的時刻。三人也沒再打車,而是順著路往小區外麵走,散散步。如果順道碰上什麼鬼,就給收了。

涼爽的夜風穿過茂密的綠化林,吹拂在三人臉上。

突然,連奚冷不丁地問:“你剛才看了他的魂魄了嗎。”

更夫扭頭看他。

連奚沒有指明和誰說話,但是捩臣知道,他是在問自己。然而捩總口袋一插,莫得感情,冷冷一笑。你剛才打我,還想我給你回話?

等了半天沒得到回音,連奚轉首去看自家同事,看到對方輕蔑不屑的表情後。

連奚:“……”

咳嗽了一聲,青年又問:“你肯定看了吧。”

捩臣沒開口,更夫卻接了連奚的話,他詭異地笑了聲,道:“嘿嘿,如果隻是因為十幾年前的一個‘不要回頭’的遊戲,這個羈絆也未免過深了點。生生世世,下一個孩子都必然是那個魂魄。當然,這也並非不可能。兩位大人覺得呢?”∮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連奚停下腳步,看著身旁的男人,神情嚴肅:“看了嗎?”

這麼認真?捩臣也停了腳步,挑起眉:“看了。”

連奚手指縮緊:“所以?”

三人中,連奚隻是個能看見鬼的凡人,更夫也隻是個普普通通的鬼差。

如果真有誰能穿透禸體凡胎,看見魂魄,找尋真相,那就隻有捩臣了。

“就魂魄而言,那個男人身體裡寄居的魂魄,確實長的是他的樣子。”

心中的大石落了地,連奚終於鬆了口氣。然而仿佛是故意要看他大起大落的模樣似的,捩臣報複性地停了幾秒,接著又道:“但任何鬼魂,在一具身體裡待了十幾年,還是從尚未長成定型的少年時期就寄居進去了……那這個身體也會朝著魂魄本身的模樣,慢慢成長變化。二者相輔相成,最終長得一樣,也很正常。”

連奚怔住。

捩臣輕描淡寫地看他:“所以,那個男人身體裡的,未必就是他本身的魂魄。”

更夫:“大人真厲害,連魂體都能看見!想來,怕是那判官大人都比不上大人呢。”十殿閻王的名字不能亂說,可能會被冥冥之中感應到。但判官就沒事了,更夫毫不顧忌地拉踩判官,吹噓捩總:“小的從未見過大人這般強大的鬼神,遠超那無用的判官,小的心悅誠服!”

捩臣被他吹噓得十分受用,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角,輕輕嗯了聲。

回首時,他發現連奚沉默地站在原地,依舊沒動。

片刻後。

捩臣:“是不是原來的魂魄,對你很重要?倒也簡單,直接把那男人現在的魂魄扯出來,把那女人肚子裡的塞進去就行。”

更夫倒吸一口涼氣。

你這踏馬不是要比肩判官,是要腳踩閻羅王了啊!我就沒聽說過這麼粗暴的對待魂魄的法子!

連奚卻搖了搖頭:“不,不重要。是與不是,都無所謂。而且如果那個魂魄現在要的不是當陳凱的兒子,而是一定要成為陳凱,我會選擇送他回地府。”

捩臣:“哦,那萬一現在陳凱身體裡的魂魄是真的鳩占鵲巢,而那個肚子裡的才是真正的陳凱,被頂替的呢?”

“很重要麼?”連奚抬起眼眸:“我隻知道大學四年一直照顧我,朝夕相處,對我好,幫了我很多忙,我一直認識的那個人……是現在的陳凱。”他淡淡地望著自家同事:“這個理由還不夠麼。”

捩臣嘴唇翕動,沒有再說。

更夫沙啞地嘿嘿一笑。

人都是自私的。

誰都不能站在真正上帝的角度,去審判一切。

世上從沒有絕對的公平,因為是人,就會有私心。這是人的劣根性,也是人活在世,與眾不同的原因。

連奚:“還是回去打遊戲吧。”走了半天都沒見到一個鬼。

捩臣雙眸一亮,卻故作鎮定:“哦。”

更夫:“那我……”

“你去抓鬼。”連奚和捩臣異口同聲道。

更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