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一聲,門關了。
空曠的房間裡,萬物瞬間歸於寧靜。
“……”
“……”
連奚尬得頭皮發麻,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快速地憋出一句“你慢慢收拾行李”,就趕緊回到房間,把門關上。
靠著門板,連奚緊繃的大腦這才放鬆下來。
幸好。
幸好他當初覺得自己一夜暴富,有錢了得奢侈一把,心一狠,租的是主臥,有獨立衛浴。
要不然……
這日子沒法過了!
***
日子,當然還是得繼續過的。
連奚唯一慶幸的是,新租客是個苦逼的研究生,剛到大學報道,一進校門就被導師師兄師姐連著使喚,兩人碰麵很少。就是有時連奚早上去廚房泡豆漿粉,偶爾能碰上蘇驕出門上課。
“起得挺早啊。”
“……你也蠻早的。”
“我要上課啊。”
“是哦。”
空氣都被尬住了。
回到自己房間,連奚埋頭打國服單子。
哪怕不開直播,他也要打遊戲,這是他的工作。
就這樣,一整天過去了。
天色漸暗,傍晚六點,連奚點了份外賣,準備吃完就直播。
又開了局遊戲。
打完這局,連奚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向廚房,給自己倒杯水。他才走到一半,忽然,門響了。
“咚咚咚——”
連奚腳步頓住。
他看向黑漆漆的大門。
“咚咚咚——”
敲門的聲音富有規律,悶悶的,有條不紊的,一聲聲敲著。
不快也不慢,每一聲都像掐準了點。
沒按門鈴。
“咚咚咚——”
連奚走過去,透過貓眼一看,然後。
“……”
隻要我裝死你就看不見我,隻要我裝死你就看不見我!
然而這一次,裝死戰術似乎失效了。
門外的徐浪有耐心極了。
他一下下地敲著,也不吭聲,也不走動。
就木著一張冰冷發白、沒有表情的臉。
抬手。
敲門。
抬手。
敲門。
……
敲了整整半個小時。
連奚忍無可忍,刷的拉開門:“我不簽!你走吧,你再這樣我就報警……”
聲音戛然而止。
連奚雙目睜大,他微張著嘴,目光停在男人腦門那個血淋淋的窟窿上。
剛才在貓眼裡他隻瞥了一眼,光線太暗,沒有看清。
現在,他看清了。
徐浪僵直的手還懸在半空中,他仿佛沒理解為什麼門突然開了。過了許久,他才轉動脖子,看向連奚。
嘎吱嘎吱。
他的脖子骨頭發出沉悶的聲音。
“我是寶石公會的超管流浪。”
純黑的瞳孔一點點擴散,侵略眼白。
他用那雙純黑色的眼睛木木地望著連奚。
然後張開口,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獰笑。
“……簽約嗎?”
第七章
昏暗安靜的樓道內,穿著白T恤的青年默不作聲地摸上了左手腕上的青銅鈴鐺。
手指輕輕地撥動。
連奚目不斜視地看著眼前的人,他雙指捏緊,正要發力,將那鈴鐺撥響!
忽然!
“叮咚——”
連奚一愣,刷的扭頭,看向電梯門。
電梯裡灑亮的白熾燈光嘩的一下,一瀉而下,照亮樓道。
門內,小矮子室友一隻手插進口袋,一隻手拿著快遞盒。蘇驕看到連奚,驚訝道:“你開門接我?這麼客氣!”說著,他走出電梯。
連奚嘴唇翕動,餘光裡瞧見流浪的魂魄與這蘇驕擦肩而過,進了電梯。
蘇驕:“不過話說回來,那個……那個連奚啊,你怎麼知道我要回來的?”
電梯門在蘇驕身後關上。
合攏的縫隙裡,流浪歪著頭,朝連奚露出一個扭曲的笑。
連奚雙目一眯,看向蘇驕:“我正好要出門。”
“不是歡迎我啊……”嘀咕了一句,蘇驕問道:“你出去乾嘛?”
連奚:“有事!”
飛快地丟下這句話,連奚飛快地跑到電梯口,按下電梯。眼看流浪坐的那班電梯已經抵達一樓,等了五六秒,連奚才等到另一班。他趕緊進電梯,急匆匆地來到一樓。
大步跑出單元門,四處張望。
……
找到了!
隻見一個穿著西裝、步履蹣跚的男人正低著頭,緩緩地向小區門口走去。
他的步子慢極了,兩腿僵硬。
但是他橫衝直撞,好像沒看到身旁道路上有人開車,也不知道自己經常一腳踩進花壇裡。這種目中無人的走法,果不其然,讓他撞上了一個聽音樂跑步的小姑娘。
小姑娘冷不丁地被撞了一下,差點跌倒。她罵道:“有病……”聲音驟然停住,她左右看了看,竟然看不到一個人,頓時後背發涼:“什麼鬼東西啊,人呢……”
心裡害怕,小姑娘趕緊跑了。
流浪被她一撞,卻終於有了點生氣。他伸手去抓小姑娘的衣服:“你還沒給我道歉。”
小姑娘卻已經跑遠了。
流浪愣了下,趕忙追上去。可是他四肢僵硬,哪怕跑步,也比正常人慢了許多。他的眼中隻有那個跑遠了的小姑娘,眼看即將撞上一個出門買菜的老爺爺,連奚立即抬起左手,晃動鈴鐺。
“不想他死就彆亂動!”
手腕倏地停住,連奚轉首看向來人。
隻見小矮子室友站在他身後。
兩人對視一眼。
蘇驕目光凝肅地看向流浪漸漸遠去的背影。
“這他媽居然還是活的!”
***
夕陽西下,漫天絢爛的晚霞下,兩個俊秀的年輕小夥蹲在路邊樹蔭下,一人拿著一杯肯德基可樂,眼睛滴溜溜地看著馬路對麵的人。
路過的行人時不時回頭看他們兩眼。
第一眼是看兩人長得還挺俊。
第二眼是看沒事蹲在路邊喝可樂還亂看,肯定不是好人!
流浪的魂魄在對麵路上緩慢地走著。
彆人看不見他,但是卻能碰到他。那些被他“撞”了的人根本沒法生氣,隻感覺毛骨悚然:任誰被空氣撞了,都會頭皮發麻。然而流浪能做的,也僅限於“撞”人了。
他就一直這麼渾渾噩噩地走著,大多數時間是不清醒的,偶爾有點精氣神,很快又被人撞得麻木起來。
“再次認識一下,蘇驕,從山東那塊來的,你懂的。”
連奚:“……”
我不懂!
蘇驕擠眉弄眼:“兄台好膽量,在蘇城紮根住下了,不想著換個城市住住?”
連奚心頭一動,故作鎮定地反問:“我為什麼要去彆的地方住?”
蘇驕一愣:“蘇城這什麼鬼地方,你不知道?”
連奚語氣平靜:“還好吧。”
蘇驕:“……”
“給大佬跪了!”蘇驕一邊嗦可樂,一邊吐槽:“唉,我當初考上蘇城大學的研究生,可給我難過死了。我這個專業,蘇城大學排名很高,我也比較有把握。但真要來蘇城,我還有點怵。”
連奚一邊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一邊悄咪咪伸長了耳朵。
誰料蘇驕話鋒一轉:“對了兄弟,這個家夥你認識?”
連奚:“……”
你們這些人都什麼心態!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每次吃瓜都吃到一半!
能把瓜吃完再說話嗎!!!
心裡罵罵咧咧了一大片,連奚卻神色平靜。他看向馬路對麵的流浪,搖搖頭:“不算認識。”
蘇驕砸吧嘴:“這不好辦啊。你知道他這是什麼情況吧。”
“大概清楚。”
“剛才我要是不阻止你,你想怎麼辦。”
連奚垂目看了眼手腕上的鈴鐺,淡淡道:“搖它。”
蘇驕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他手腕上那散發著古樸氣息的青銅鈴鐺。
這世上能人異士很多,大多都是子承父業,或者一脈單傳,幾百上千年悄悄地傳承下去。像他這一派廣收天下徒的才是極少數。他早在剛搬家的時候就看到了連奚手腕上戴的這個青銅鈴鐺,但他根本沒認出是個法器,也沒當回事。
不過不認識,也不要緊。
大多法器,都是殺器。
蘇驕:“你這朋友還有的救!”
連奚:“不是朋友。”
話音落下,連奚把喝完的可樂杯扔進垃圾桶,拍拍褲子,站了起來。
蘇驕:“???”
蘇驕:“有辦法啦?”
連奚:“什麼辦法?”
蘇驕:“那你站起來乾嘛?”不繼續盯著了?
連奚聲音平靜,目光放遠:“七點半了,回家直播。”
蘇驕:“……”
***
連奚的直播時間是晚上八點到十二點。
他坐在電腦前,安安靜靜地打遊戲。十二點一到,他跟直播間僅有的三個活人說了再見,直接下播。
他推開房門想去廚房倒點水,門一開……
連奚:“……”
隻見小矮子室友站在門前,幽幽地看他:“一條人命,真不管啦?”
連奚:“……”
無語地走進廚房倒了杯水,出來時,室友正在歎氣:“唉,我終於懂了你們蘇城人是怎麼過日子的了。隻要不管,就肯定不會被那倆家夥發現!還能這麼玩,學到了!”
連奚:“……”
你說是就是吧。
順便我知道你不會繼續告訴我“那倆家夥”是哪倆家夥的,你就當我知道吧。
蘇驕看他雖然不說話,但是也沒走,於是繼續道:“我記得袁枚的《子不語》裡記載過這類情況。”
連奚:“《隨園瑣記》?”
蘇驕驚訝道:“你知道?!”
連奚點了點頭。
袁枚在《子不語·隨園瑣記》裡講過自己一個親身經曆。
以前他不相信世上有鬼,也不信人有三魂七魄,但是某一天,他突然病重高燒。迷迷糊糊間,他感覺床上有六七人“縱橫雜臥”,一個個哭哭啼啼地搖晃他,想將他搖醒。他的高燒退一點,人就少一點;等高燒退完了,這些人也全沒了。
這時他才知道,原來這幾人就是他的三魂七魄。
連奚:“陰陽有隔,普通人見不到鬼,也碰不到它們。但流浪……也就是那個男人,他的魂魄,普通人看不見,卻能碰到。”
蘇驕:“對,因為他還沒死,他身上還有陽間的氣息!”頓了頓,他道:“但是魂魄離體越久,想回去就越難,要是離體七七四十九個時辰,就真的死了。我們得快點了。你這朋友住哪兒?”
連奚:“我和他不是朋友。”
“哦對對對,又忘了。那他住哪兒?”
“不知道。”
“啊?”
“因為不是朋友。”
蘇驕:“……”
神他媽不是朋友!
有理有據,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