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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來了。”

“你的執念比你更早清醒,你的靈魂認出了他,但你還是不記得。”

門衛大叔踉踉蹌蹌地跑進廚房,一把拽下牆上掛著的刀。他那雙終日藏在鏡片後的三角眼裡露出殺人的精光,冷笑著一步步走向連奚。可連奚仍舊沒有回頭,他就坐在那,一字一句淡定地說著。

“二十三年了,他就站在了你的麵前。”

連奚抬起頭,看向那渾身發顫的中年男鬼,他用力地晃動手腕,倏地,青銅鈴鐺發出一道振聾發聵的清脆響聲。

嗡!

“陳建軍,你還是認不出他嗎!”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你去死吧!!!”

門衛大叔揮舞菜刀,一把砍向連奚的後腦,可他的手還沒動作,一張滿臉是血的臉刷的一下,衝到了他的麵前,貼在他的臉上!

門衛大叔雙眼圓睜,驚恐萬分。

“你殺了芳玲!”

“你殺了婷婷!”

“你殺了我老婆,你殺了我丫頭!”

“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你償命,我要你償命!!!”

“鬼啊!!!”

菜刀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第三章

二十三年前。

1997年2月7日,大年初一的早晨。

是個大晴天,陽光普照,萬裡無雲。

住在長安風扇廠四號宿舍樓三樓的工人們穿上新衣裳,裹著新圍巾,準備出門訪親問友。三樓的女孩站在鐵門前,母親蹲下`身子為她係圍巾,小女孩懵懂乾淨的雙眼慢慢地往樓上看。

順著走廊的屋簷,她靜靜地看著,看著。

“媽媽,天上下紅色的雨了。”

“哪來紅色的雨,大晴天的,瞎說八道。”

“紅色的雨,你看紅色的雨。”

年輕的婦女順著女兒手指的方向看去,當她看見從樓上沿著牆角滴下來的血河……

“啊啊啊!!!”

十分鐘後,隻隔了兩條街的派出所民警就接到報警,抵達風扇廠宿舍樓。

那個時候,老吳還不叫老吳,他叫吳方,是剛進派出所半年的新人片警。大年初一,老警察都回家過年了,就他和一個死了婆娘的前輩在所裡值班。接到報警,兩人還沒當回事,隻以為是出了點什麼鄰裡糾紛或者夫妻矛盾。

長安風扇廠這塊已經幾十年沒出過命案了,但是夫妻吵架三天兩頭有,所裡民警經常上門幫忙處理這些小事。

吳方跟前輩來到風扇廠宿舍樓,他下了自行車心裡還一陣輕鬆,老前輩卻經驗豐富,一瞅見將四號樓圍得水泄不通的好事群眾,立刻暗道不妙。

“小吳,準備叫支援,今天這事我看不簡單。”

吳方一愣:“行,等過會兒我就回所裡打電話去。”

老民警:“現在就打!就路邊那個小賣鋪,拿他們家的電話打!”

吳方覺得奇怪,但也沒吭聲。他跑到小賣部,打電話把隔壁轄區派出所值班的兩個民警也叫了過來。等他打完電話,前輩已經進了風扇廠四號樓。吳方趕忙跟了上去,他走在狹窄的樓梯裡,剛走到四樓,就見前輩從一間屋子裡跑出來,跑到走廊上。

是404。

風扇廠四樓一共住著四戶人家,404最靠近樓梯,往裡依次是403、402和401。

“張叔?咋了這是。”

張叔朝他伸出一隻手。

吳方停住腳步。

下一刻。

“嘔!!!”

中午,市局刑警大隊的人就來了。

整個風扇廠四棟宿舍樓全部封鎖,任何人都不允許出去。

吳方作為最早抵達現場的民警,他看到了發生在那間屋子裡的一切。

殘破的斷肢,昏暗的光線,滿屋子的血。

男主人被一刀砍死,屍體被凶手放在椅子上,坐在餐桌旁。

桌上有一口砂鍋,鍋裡燉著一鍋紅彤彤的肉。吃了一半,還剩下一半。像極了紅燒肉,但是那不是紅燒肉。因為廚房煤氣灶上的大鐵鍋裡還燉著更多的肉,一隻女人的手臂插在鍋裡,仿佛大廚精心的點綴裝飾。

吳方感到一陣的惡心。

然而,事情還沒完。

刑警大隊的人還沒來,他們四個派出所民警推開隔壁三間屋子的門。

“這、這裡還有!”

“還有這裡!”

“我這裡有三個受害者!”

忽然,吳方的心底感到了一陣從腳底板升起的寒意。

冰凍刺骨。

冬日溫暖的陽光無法焐熱,寒冬臘月的冷風也沒它冰涼。

長安風扇廠四號樓四樓。

四戶人家。

全部被殺絕!

……

如今二十三年過去,小吳已經變成了老吳,也從一個小小的派出所片警變成市局刑警大隊的副隊。

“吳隊,今天還是不回家啊,這都幾天了,嫂子不怪嗎哈哈。”

老吳捧著一個老搪瓷杯,泡了一杯熱騰騰的大紅茶,滿不在乎:“回家?回家乾嗎!老夫老妻看了嫌!你們這些小年輕懂個毛,整天黏黏糊糊,也不嫌惡心。”

“吳隊,還在看風扇廠的案宗啊。”

“唉,風扇廠宿舍樓下周就要拆遷了,你曉得伐?”

“曉得曉得。”

老吳:“真查不出來了麼……”

小刑警:“當年宿舍樓的工人們都去圍觀,現場搞得一塌糊塗。又沒采集到什麼有用的線索。硬是要說,吳隊,聽說當年您提議從404房的被害者入手?”

老吳:“提議有個卵用,照樣沒查出東西。”

小刑警嘟囔道:“可我覺得您說得最對!”

老吳翻了個白眼。

查,當然要查。

但當年查不出來,現在更查不出來!

這不像前幾年破獲的西北大案白銀案。

白銀案凶手是留下了精Y的,就是局限於當年的DNA技術和資料庫不足,沒給人找出來。但風扇廠宿舍樓這個凶手,運氣好到逆天,現場被好事群眾破壞得一乾二淨,自個兒也沒留下什麼有用的證據。

難道,真的就這麼結束了嗎?

下周,風扇廠宿舍樓就要拆掉了啊……

這時,局裡電話響了。

“喂,蘇城市局刑警大隊。嗯?吳門派出所?嗯對,你說……自首?”

小刑警握緊話筒,刷的扭頭:“吳隊!”

老吳:“咋了?”

“自、自首了!”

放下了搪瓷杯,冥冥中似乎猜到了什麼,老吳緩緩地問:“……誰自首了?”

“長安風扇廠的凶手!”

***

事情過去了一周。

本來長安風扇廠宿舍樓這周就該拆遷了,突然二十三年前的凶手冒了出來,全國人民的目光再次集中在這棟小小的宿舍樓上。

警察、記者、好奇心爆棚的各種吃瓜群眾,每天都在宿舍樓附近來來回回。

就連央視都派了記者下來采訪。

這天連奚剛穿了衣服出門,門才打開一條縫,就見著一個拿著C站采訪話筒的女記者從樓梯走了上來,一邊走還一邊對身後的攝像機說:“這裡就是震驚全國的‘蘇城2.07特大入室搶劫殺人案’的現場,現在我們來到了四樓。據悉,自那起殘忍的凶殺害後,這層樓隻住過一戶人家,他就住在這層樓的403房。讓我們來采訪一下他。”

刷的一下把門關上的連奚:“……”

咚咚咚!

咚咚咚!

“您好,請問有人在嗎?”

堵著門的連奚:隻要我裝死你就看不見我,隻要我裝死你就看不見我!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網④提④供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過了三分鐘:“看來這戶租客並不在家,那讓我們繼續看看事發現場……”

這時,一陣歡快流暢的手機鈴聲從403房的門內傳了出來。

女記者:“……”

連奚:“……”

眼疾手快地迅速掛斷電話。

門外,響起字正腔圓的好聽女聲:“您好,請問有人在家嗎?”

裝死的連奚絲毫不為之所動。

又過了五分鐘,女記者:“……”

微笑。

“看來這戶租客確實不在家。”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漸漸走遠,十分鐘後,他們終於結束了在案發現場的拍攝下了樓。連奚這才鬆了口氣。他打開手機,看到來電記錄,驚訝地挑挑眉,回撥過去。

“喂小連啊,怎麼現在才回電話,剛才咋了。”

“剛才有點事,李大叔,有事嗎。”

“有事啊!好事!咱們家拆遷啦!”

連奚:“???!!!”我透?!

李大叔:“啊呀,太高興順嘴了,是我家要拆了,你家也要拆了!咱們兩家要拆了,咱們這個小區都要拆啦!”

接著,連奚終於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市政府一直有規劃,要從吳南區再修一條到浙省的高速公路。這事去年就有方案,但是一直沒說要從哪塊走。很多小區都傳言要拆,但從來沒誰傳言拆到連奚那個小區去。可就在昨天,突然!房子就要拆了!

可給李大叔高興壞了!

李大叔是連奚小時候的對門鄰居。

連奚的爸爸早年酒駕車禍去世後,他就和爺爺住在一起,對門就是李大叔一家。等到爺爺也去了後,連奚還小,家裡又沒什麼親戚了,他就隻能去孤兒院。但他們家的房子還留在那兒。

那房子偏得很,又老又舊,根本沒人買,隻能放著看。

誰知道天上還能掉這餡餅,居然要拆遷了!

李大叔:“小連啊,你說咋就還能有這好事呢,聽說每家要給個一百多萬呢!你快回來辦手續,今天早上就有人去居委會那兒排隊了,趕緊的!”

連奚:“好的,謝謝李大叔,我這就去!”

掛了電話,連奚還一陣精神恍惚。

拆遷。

一夜暴富……

拆遷。

一夜暴富!

他緩緩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忽然眼睫一顫,目光所及,隻見一片璀璨溫暖的金光。

他順著那金光抬起頭。

隻見一個穿著大棉襖,滿頭是血,麵相老實的中年男人站在房內。他局促地搓著手,朝連奚鞠了一躬。板起身子似乎想說什麼,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就憨然地又笑了笑,再鞠了一躬。接著,身體慢慢消散在空氣裡。

隨著他的消散,那周身的金光也消失殆儘,化作滿屋翩舞的星光,最終歸於平靜。

連奚打開微博。

一連好幾天,全國上下都在熱議蘇城2.07慘案。

他點開熱搜第一。

翻了翻熱門微博,很快看到一張一家三口的溫馨家庭照。

女人穿著白裙子,依偎在丈夫的身旁。他們牽著一個紮著兩隻小辮的小女孩,朝著鏡頭幸福地笑著。

在那男人的嘴邊,有一顆碩大的黑痣。因為在笑,那顆痣也微微揚起。

默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