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原諒你,會不會原諒我自己。”
韓婷看著方繹此時的樣子,心裡就是再知道這隻是個烏龍,也難免心疼。
她往前走了半步,雙手沒動,身體前傾,額頭壓在他的心口上,把自己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他身上。
他低頭,捧起她的臉頰,指腹在她瑩潤飽滿的雙?唇上輕輕摩挲了幾下:“你給他看照片的時候,心裡一定很難過,很無助。”
他指腹突然用力,在她唇上狠狠按了一下,指甲幾乎陷進她的唇肉:“你擅自懷孕,擅自生下孩子,你活該。”
他溫柔又粗暴,愛她也恨她。
韓婷被他這一下弄得有點心猿意馬,連這件事是個烏龍都忘了,她甚至就想,要是酷哥真是她和他的孩子,他會如何懲罰她,又如何愛她疼她。
她仰頭看著他,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一整片星空,隻照亮她一個人。
可重逢以來,他從來沒跟她說過他喜歡她。
她摸了下被他掐疼了的嘴唇,突然有點不確定,這八年來,他想起來她的時候,是喜歡多一點,還是不甘心多一些。
她希望他喜歡她,又希望他對她不甘心比喜歡更多一點。
不然倘若都是喜歡,那漫長的八年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緊緊盯著她被他掐得通紅的嘴唇:“說話。”
韓婷回過神來:“我問問酷哥吧。”
韓婷知道,酷哥的記憶力很好,到了驚人的程度。一般的小孩見過人之後,不久就忘了,酷哥完全不會,他能清楚地記住他見過的所有人。
正說著,身後的門被從裡麵打開了。
韓恬站在門口,手上抱著自己的睡衣,抬頭看了看韓婷,見她神色有點低落,不像平時那樣總是笑著。
當他再看向方繹的時候,眼裡充滿敵意,像一隻露著尖利牙齒的小狼。
他有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他弱小,但凶狠。
方繹完全沒有做人父親的經驗,被自己的兒子這麼一盯,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隻能跟他對著盯。
韓婷看他倆這樣,有點想笑,明顯這一大一小都不像願意笑的樣子,她也不敢笑,怕被他們一塊盯。
韓婷蹲下來問韓恬:“你是在哪裡看見的那個叔叔?”
韓恬對彆人不太搭理,卻很聽韓婷的話,如實對她說:“前年開學,小熊蛋糕。”
方繹沒聽懂,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小熊蛋糕。
韓婷聽懂了,前年韓恬上幼兒園中班,九月一號第一天開學,那天下午,她給他買了一個小熊蛋糕當點心。
那是在S市。
韓恬繼續盯了一會方繹,轉頭對韓婷說:“他在咖啡廳裡麵坐著。”
韓婷看著方繹,他去S市找過她,韓恬看見他了,她沒看見他。
兩年前,S市,咖啡廳,方繹聽明白了。
他每年都會去S市,其中就包括九月一號這一天,這是開學的日子,也是他們高一入學那年第一次見麵的日子。
她走後,他隻知道她去了S市,並不知道她在S市的哪裡,他隻能漫無目的地到處亂撞。
他不是一個相信巧合的人,卻在每一次路過S市的街角時期望與她遇見。
八年間,最初他滿懷希望,守在S市的中央商圈、各大中學等等她可能出現的地方。遇到女孩子喜歡的奶茶店、蛋糕店,他都會停下來看看,看看那些人裡有沒有他的女孩。
他始終也沒能遇見她,到了最後,他又覺得,能來到她生活的城市走走看看,感受她的呼吸和存在也是好的。
興許他腳下走的這條路就是她走過的,他坐過的公園長椅是她坐過的,光是這樣,他竟然也就滿足了。
方繹想起韓恬說的那天,那家咖啡廳對麵就是一家蛋糕店,櫥窗裡陳列著各種可愛造型的小蛋糕,他當時盯著看了很久。
他隻看到了人群,沒看到她。
韓婷也想到了,她給韓恬買好蛋糕,嫌蛋糕店裡人多沒位子坐,帶他去了對麵人少有位子的咖啡廳。
他們曾經近在咫尺,隻在一步之遙,卻又擦肩而過。
她不知道他和她到底是命中注定,還是命運弄人。
韓婷現在有點想揍人,但她又不知道該揍誰,還想去樓下跑幾圈,發泄一下內心躁動不安的情緒。
他一個人在S市的大街上,沒有方向地到處走,一遍一遍,滿懷希望地來,又帶著失望走,像一隻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一想到這,她就心疼得像是要窒息。
她突然有點知道想揍誰了,她想揍她自己。
虧她剛才還在想,這些年,他對她是喜歡多一點,還是不甘心更多。她怎麼能這麼想呢,他那麼喜歡她,要是他知道,該有多難過。
韓婷頓了一下,對方繹說:“一會我去找你。”
她帶著韓恬回到屋裡,韓恬搬了張小凳子放在洗手間門口,讓韓婷坐,自己抱著睡衣,拿著一隻小黃鴨,乖乖進去洗澡。
韓婷把韓恬送進臥室,幫他蓋上被子,關了燈,留了盞夜燈,彎下腰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乖,閉上眼,睡。”
韓恬抓住韓婷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輕輕蹭了蹭,這才鬆開她,閉上眼睛轉到一邊睡了。
韓婷推開家門,方繹已經不在門口了,敲他家門也沒人應。
她拿出手機看了看,他給她發了一條消息,說自己有點事要處理,讓她好好休息。
大半夜的,韓婷有點擔心方繹,在微信上問道:“沒出什麼事吧?”
方繹把車停在一棟彆墅前,下了車,從口袋裡掏出來一支煙點著,吸了幾口,拿出手機回了韓婷的消息:“沒事。”
小孩的話讓他想起他獨自去S市找她的那些日子,那些失去她的孤獨和難過是刻在骨子裡的,不能想起來,一想起來就恨不得把她綁起來鎖在家裡,讓她一輩子都彆想再逃。
更何況她還獨自生下了他們的孩子,愛也好,恨也罷了,他跟她沒完。
方繹收起手機,抬眸看著眼前的房子。
這裡是他家,他生活了二十多年卻已經很久沒回來了的地方,房子裡亮著燈也早已經不是在等他了。
一根煙抽完,方繹摁滅煙頭,用鑰匙打開彆墅大門,穿過繁花盛開的院子,進了客廳鞋也沒換,朝書房去了。
這個家的重要文件都放在書房裡,其中包括他的戶口本。
第21章 奇奇怪怪的虛榮心。
二樓書房的門沒鎖,方繹推開門進來,站在書桌前。
書桌換了,桌麵桌角都很陌生,上麵雕著複古繁瑣的玫瑰圖案,雕工很好,整套桌椅價值不菲。
是莊華月喜歡的風格和價格。
莊華月是方青雲養在外麵的女人,媽媽去世之後沒幾天她就帶著私生子登堂入室搬了進來。方繹看了一眼桌上那一家三口的合照,唇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抬手把照片反扣在桌麵上,看著惡心。
方繹沒有新抽屜的鑰匙,他抓著鎖,用力一拽,昂貴的書桌被鎖上的釘子帶出來兩道長長的劃痕。
方繹看了看,裡麵沒有戶口本。
其他幾個抽屜也沒有。
他知道方青雲今天不在家,隻能改天問他要。
領結婚證沒有戶口本不行。
方繹從樓上下來,保姆劉嬸看見他,激動地喊了聲:“小繹。”
劉嬸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就在方家做事了,跟方繹媽媽的感情很好,是看著方繹從小長到大的,一看見他就很高興,忙問:“要用宵夜嗎,我去做。”
方繹停下腳步:“不用,謝謝劉嬸,我這就走了。”
劉嬸知道留不住,歎了口氣:“路上注意安全,外頭冷嗎?”
方繹從口袋裡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紅包塞進劉嬸手裡:“您多保重。”
劉嬸不要,方繹不願收回,劉嬸隻好收下。
劉嬸看著眼前成熟沉穩的青年,想到曾經的陽光小少年,心裡一陣泛酸:“要是夫人還在就好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說的夫人自然是方繹的母親,不是現在的方夫人。
方繹走到門邊,樓上傳來女人虛情假意的聲音:“小繹,回來了啊,你弟弟前幾天還念叨你呢,說想你了。”
方繹頭也沒回,拉開客廳門出去了。
回家停好車,手機響了起來,方繹看了一眼接通,打來電話的是夏金枝。
他原本沒想接,料到夏金枝要說的是什麼,接通。
夏金枝在電話裡問:“方伯伯過幾天生日,你回去嗎?”
見對方沒吭聲,夏金枝又說:“你要是沒準備生日禮物,我幫你準備吧。”
方繹:“不用。”
夏金枝知道方繹家的事,沒有多勸他,隻說了一句:“你也彆太傻,該爭取的東西好好爭取一下。”
掛了電話,方繹摁了電梯上樓。
從記事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生長在一個近乎完美的家庭,溫柔善良的媽媽,像山一樣正直偉岸的爸爸。
他家是做遊戲起家的,爸爸事業成功,工作很忙,但會抽出時間陪他和媽媽,每天工作到再晚都會回家過夜,一家人和樂融融。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是以爸爸為榜樣的,長大了要成為一個像爸爸那樣的人。
信仰的崩塌是在高二那年,他在無意中聽見秘書和爸爸在書房裡說話,得知當年他們起家的那款遊戲,來路不正。
那些所謂成功的事業都是用最卑劣的強盜手段從彆人手上搶來的。
打擊是接二連三來的,同天下午,一個住在同一個彆墅區的經常找他玩的男孩告訴他,他是他弟弟,同父異母的親弟弟。
他當時覺得天都塌了,他引以為傲的父親竟是這樣一個虛偽的人,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那天下了雪,他是一路走回學校的,司機怕他出事,開著車跟在他身後。
那是一輛八百多萬的豪車,紅色的,他餘光能看見車身反著的錚亮的光,那道光線讓他感到刺眼。
他從地上撿了塊磚,直接砸了上去。
電梯到了三樓,方繹收回思緒,從電梯裡走出來,看見韓婷靠在他的房門口。
她似乎有點困了,垂著頭打瞌睡,連有人來了都沒察覺。
他放輕腳步走了過去,停在她麵前。
她終於發現他:“真沒出事?”
方繹笑了一下,揉了下韓婷的頭:“沒事。”
“在這等我?”
韓婷伸了個懶腰,聲音帶著一點不太清醒的鼻音:“不然呢,我要是守衛,你是公主嗎,方公主。”
方繹笑了一下,拿出鑰匙打開門,轉頭看著她:“進來。”
韓婷捂了下嘴打了個哈欠,沒注意到男人暗啞的聲音和沉沉的眼神:“怎麼不開燈,開關在哪?”
身後房門被關上,割斷了走廊的聲控燈,房內的燈光沒被打開,室內一片黑暗,隻有客廳中間從陽台照進來的一片月光。
韓婷被男人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