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哥哥的一切,或許他下午有彆的事吧,或許做完了彆的事,就路過醫院順道來看她。
她不應該問太多的。
車子停在急診大樓前的空地,開了雙閃,臨時停靠不能太久。
他扶著方向盤,清雋貴氣得像是個剛剛從紅毯上下來的大明星:“明早我來接你。”
“不用,我坐地鐵回去。”羽毛下了車,彎腰扒著車窗看他,再次叮囑他的手,“最近不要碰水哦~”
夏與唐側頭,沒有理會她的拒絕,“幾點下班?”
羽毛隻好回答:“八點。”
她擔憂,“你不要上班了?我自己坐地鐵回去就好。我又不是白癡,不然打車也行,乾嘛非要你來接我。”
夏與唐沉默看她,“羽毛……”
羽毛停止碎碎念,抬著眼認真看他,等著他說話。
女孩子的眼神溫柔乾淨,仿佛這世界都是光明燦爛的。
“沒事,明天我休息。”他咽下情緒。
“啊,”羽毛恍然大悟明天周末,總裁也是過周末的,她笑起來,“我都忘了,那辛苦你啦~”
羽毛用手勢比了個心給他,“哥哥你最好了。”
說著,她揮手,“再見再見,我要走了,待會兒來不及了。你路上小心啊!一定要小心。”
夏與唐看著她的背影,沉默笑了下。
秦桉的電話正好打過來,無奈問他:“你到底怎麼想的?”
齊沅已經把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了,到了夏與唐這地位,腦子人脈都不缺,偏偏在一個小姑娘身上頻頻犯蠢,一個信息不明的新聞,都能讓他分寸大失。
夏與唐工作以來,很少把私人事情擺在工作前頭,他最近接連犯禁。
“抱歉,不會耽誤工作。”他說。
齊沅已經及時調整了日程,這些都是小事,秦桉隻是覺得:“唐,你就沒想過,告訴她?你們又不是親兄妹,定點血緣關係都沒有,收養關係也早解除了……”
夏與唐抿著唇,目光透過車窗玻璃眺望醫院,急診大樓肅穆莊重,人來人往,神色各異,羽毛剛剛跟他說:“忙起來不怕,晚上閒下來安靜的時候才可怕,有時候突然就是一陣拗哭,你就知道,又有人去了。”
羽毛碎碎念,“之前有同學問我,說醫生是不是見多了死亡就沒有波動了,免疫了。怎麼可能呢!儘管幾乎每天都會遇見,但每次遇到心都會猛地一揪。永遠也不會有人對死亡無動於衷的。醫生也不會。”
就像他以為,離她遠一點,時間久了,某些情緒慢慢就淡了。
但無濟於事。
夏與唐把車開了出去,“沒有。她想把我當什麼,我就是什麼。”
-
“你男朋友好帥啊羽毛。”有人特意來跟羽毛說,“下午的時候就看到在急診大廳坐著,我們還以為是哪位病人或者家屬呢!原來是醫生家屬啊!”
羽毛一臉怪異,“不,不是。分手了,那個不是我男朋友。”
她想解釋是哥哥,但因為早就解除收養關係,戶口也早就分離了,大家都知道羽毛是獨生女。
解釋了又難免被追問,於是想要含糊過去。
結果因為不坦誠,引來更多的追問和議論。
羽毛分手得突然,也隻有君君姐知道一些,這會兒聽見大家在議論,簡單解釋了下,罵了渣男兩句。
“啊,無語。男人怎麼就管不住自己,偷腥的時候誌得意滿得意洋洋,被發現了就一臉委屈,真當普天之下皆他媽,做錯了就得原諒他呢!腦子有病就去治治好吧!”一個女醫生也是渣男受害者,此時頗為感同身受,連帶著自己前男友那份兒,激情罵起人來,“男人就是賤。”
旁邊一眾人被逗笑,有個男醫生弱弱舉起手來,“姐,不興開地圖炮的,男人也有好東西的。”
就好像任何行業裡,都有好人壞人一樣。
醫生和患者不是對立麵,對立的是應當是事件,而非整個群體。
因為唐醫生的事,二附院下午就上了社會新聞,以往這種事也發生過,但沒有一次像這次一樣鬨這麼大,因為媒體在報導的時候,由於醫院拒絕采訪,他們先去深挖了病人並報導了出去。
大家最先看到的信息是,一個被生活所迫被貧窮壓垮的中年男人在忍受來自四麵八方的壓力,然後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那時猜測聲無數,因為醫患固有的矛盾,導致這種事太容易在民眾敏[gǎn]點來回橫跳。
事情未明朗之前大家先共情了中年男人。
羽毛吃飯的時候就翻到了新聞,科室的大群裡也在議論,不少其他科室不明情況的同事也來詢問當時在場的醫護,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羽毛翻了兩下新聞下麵的評論,覺得無奈又氣憤:
【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誰願意做這種事呢?】
【現在人真的壓力太大了。】
【但凡醫生態度好一點也不至於這樣。】
【雖然不管怎麼樣都不能捅醫生,但我總覺得不會無緣無故被捅。真的,現在醫生一點人情味都沒有。都沒有醫德了。】
【每次去醫院醫生護士都拽得二五八萬的,一副誰欠他錢似的樣子。】
【真他麼當醫生服務行業了啊?你去急診試試,一個半天七八十號病人,連個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誰有空衝你笑,他要是瀆職我幫你罵,他沒衝你笑就是拽啊?】
【怎麼就沒有醫德?具體做了什麼,哪個醫院,哪個醫生,證據呢?張口就來!】
【誰不累,搬磚不累啊!累關我屁事,我就是看著不爽,你當醫生不賺錢啊!既然都是賺錢的,誰比誰高貴,彆整得很高尚似的。】
……
演變著演變著,就變成了一堆人無腦互噴,所有人似乎在為病人/醫生鳴不平,其實是在宣泄自己生活中遇到的委屈。
所以討論度持續發酵,事態已經完全脫離了事情本身。
到了唐遇醫生脫離危險,醫院才派了代表對此事做了全麵回應。
整個事件當中,唐遇實在沒有做過什麼過分的事,反而是病人一直在逼迫他。
急診的監控帶錄音的。
監控錄音調出來,一切都很清晰明了,唐遇解釋了好多遍,以防病人聽不懂,一遍比一遍更通俗,病人的關注點卻並不在這裡,他隻想讓醫生明確告訴他要還是不要手術,手術能保證百分百成功。
然而這兩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明確保證的。
輿論又一邊倒地罵病人胡攪蠻纏起來。
媒體又在不遺餘力地在宣傳醫生的偉大。
主任歎了好幾次氣,其實作為醫生,很多時候並不希望自己被捧得太高。
主任經過幾次這種事,他對媒體有一種天然的抗拒,因為是人都是多麵的,這世上沒有完美的受害者,所以持續高熱度的討論,對當事人來說,即便沒有做錯什麼,也難保證不被傷害。
好在醫院對唐遇醫生的信息保護得很好。
羽毛一晚上都在渾渾噩噩,今晚上夜還不太忙,下午接連送進來七個車禍病人,是一起車禍裡的,三車連環相撞,其中一輛車還是酒駕,警察也來了。
羽毛和另一位值班的孟醫生一直在手術台上。
下了手術,整個人都是恍惚的,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交接班已經結束,白班的醫生已經到位了。
孟醫生直接在值班室睡了,羽毛強撐著精神,把白大褂脫了,洗了手,趕緊去看手機,怕哥哥又聯係不到她,懊悔著,早知道就堅持不讓他來了。
沒有電話,隻有短信:我在門口停車位。
羽毛著急走的時候,碰見君君姐,君君姐臉色很差,看見羽毛,低聲說了句,“唐醫生下夜並發感染,沒救回來。”
羽毛疑心剛從手術上下來不清醒,她呆愣了兩秒,恍惚問:“嗯?”
昨天脫離危險後已經轉到心外了,羽毛還想著等好了一點,再去看看他。
君君拍了拍肩膀,不再多說,“回去好好睡一覺,你臉色都發白了。”
從手術上下來吃了兩顆糖,臉色都沒緩過來。
羽毛說不上什麼感覺,沉默點點頭。
出了急診大樓,下了幾天雪,今日陽光刺眼,刺得眼睛疼。
哥哥站在車旁等她。▲思▲兔▲在▲線▲閱▲讀▲
羽毛走過去,忽然抱住了他,把臉埋在他肩上,好久沒有動。
“怎麼了?”
羽毛吸了吸鼻子,“哥哥,我很愛你。”
夏與唐的心跳漏掉半拍,“嗯?”
第十章 你已經大了
10.
這句話,以前經常聽。
羽毛有些隨母親,是個性格感情都外放的人,喜歡就會說,討厭就會遠離。情緒很簡單。
隻是如今聽到,他心態不同了而已。
他闔了下眼皮,放她在身邊,無異於自我折磨。
羽毛哽咽了一下,“唐醫生最後還是沒救回來。”
很難受,真的很難受。
急診待久了,見慣了形形色色突發事故,太明白生命的頑強和脆弱了,隻剩一口氣或許也可以被拉回來,可有些時候,前一秒還好好的,下一秒形勢突然就急轉直下了。
夏與唐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是在說世事無常,珍惜身邊人。
他暗暗苦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背。是他多想了。
羽毛想起那套扔掉的西裝,怕又報廢他的衣服,很快鬆開他了。乾淨利落,毫無繾綣的意思。她似乎還是沒長大,對男女關係的認知淺薄的可憐。
回家的路上她都歪著頭靠在車窗,很困,但睡不著,腦袋發漲。渾渾噩噩。
羽毛沒有胃口吃飯,被哥哥逼著喝了兩口粥,洗了個澡去睡了。
大約睡之前想到了唐醫生,一直在做夢,夢裡光怪陸離支離破碎,隻記得夢到唐醫生好好的,帶萌萌姐跟兜兜和大家一塊兒聚餐,好多人在誇兜兜帥氣,唐醫生爽朗地笑著,“隨他媽,隨我就不好看了。”
羽毛還夢見了哥哥,夢見很多人在調侃她,“你男朋友真帥氣!”
羽毛擺著手,“不……不是。”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調?戲著,她最後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然後是媽媽的聲音,“你不夠煩人的。等你哥哥有了女朋友,回家還要多你這麼大一個電燈泡,你害不害臊。”
羽毛猝然驚醒,睜開眼,世界似乎旋轉了片刻,她緩了好一會兒才吐了口氣。
哦,是夢。
羽毛拿出來手機看了一眼,還不到中午,她隻睡了兩個小時。
她又閉了會兒眼,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做夢的緣故,怎麼都睡不著了。
她又翻出手機來看,發現妧書給她發了消息:【陳雨橙是不是騷擾你了?我去,好不要臉。嘉晴已經找人警告她了,她以後應該不敢了。再有這種事你直接告訴我,我去處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陳雨橙應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