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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明花作 Twentine 4353 字 4個月前

體鱗傷的男子, 道:“這位公子爺,可還有事?”

此人傷勢未愈, 拉著她的手因用力輕微發顫,他像是想說什麼,薑小乙貼近他,卻聽不清言語。她走了兩步, 那人的手拉得更緊了。她想甩開他,又怕讓他傷上加傷。這人額頭布滿冷汗,一臉汙垢,定定看著她。

沒待薑小乙猶豫出個結果, 他眼睛一翻, 再次暈厥。

“少爺!”明書接住男子,再次勸解薑小乙。“少爺不想你去送死, 你還不明白嗎?”

薑小乙看著倒地之人,一時不知作何感想。她看著明書艱難拽起男子, 說道:“你這樣拉扯他,會加重他的傷勢。”

明書叫人:“長三,快來幫忙!”

薑小乙瞧著這群文弱子弟折騰半天也沒給人抬起來, 不禁一歎。

“算了算了, 還是我來吧。”

她一手拖著男子背部,一手穿過膝下,給他抱了起來。

“走吧。”

薑小乙跟著他們進了山,走了半個多時辰, 來到半山腰的一片空地,她看了一圈,道:“這也沒屋子啊?”

“有啊。”明書指著前麵,“那裡!”

薑小乙扭頭一瞧,是個由木板堆砌的鬆鬆垮垮的棚子,上麵吊著十幾條白布,棚子中間釘了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麵還寫了個“奠”字。

薑小乙眯眯眼。

“……靈堂?”

明書拉著她進棚。

“有個棚子就不錯了,這還是我們交了十幾兩銀子才能用呢,這群坑人的土匪!”

棚裡沒有床,隻有個柴火架子,薑小乙將人放到上麵,退後三步打量,覺得這場麵說不出的好笑。她看了片刻,抬手指了指架子上的人,淡淡評價道:“倒黴東西。”

山間清風習習,這片空地曝露日光之下,曬得暖洋洋的。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一炷香?兩柱香?還是眨眼之間,一彆經年。

他睜開眼,瞧見破損的棚頂,身下的板子又紮又硬。

他掀開身上的條條白布,下了地。

棚外光芒正盛。

他走到棚邊,見空地上一群人圍在一起閒聊。

“鄙人姓薑,閩州人士,不知各位什麼來曆呀?”

他看見那人的背影,聽見她的笑聲。

將來萬世萬劫之中,若有緣再遇……

他垂下眼眸,看見自己踏在地上的雙足,一點點踩實。他的五感漸漸變得清晰,山風吹在臉上,發絲拂過耳側,山林的清香,萬物聲響,刹那之間,靈犀所現。

“閩州人?那我們離得不遠,我們是培州人。”

薑小乙喲了一聲,道:“這不是緊鄰著嘛,你們少爺叫什麼?”

明書:“培州當地有一家出名的‘憲文書院’不知你聽沒聽過,我們少爺是書院的大公子,名叫鐘帛仁。”

薑小乙:“書院?你們是開書院的,怎麼跑來撫州投奔土匪?”

明書:“唉,彆提了,我們老爺與前朝培州太守是多年好友,劉公軍打到培州,太守堅決不降,被他們斬首。我們老爺痛思故友,也活活氣死了。少爺悲痛欲絕,想為父報仇,所以變賣了家產找到這裡。”

薑小乙:“找土匪替你們報仇?”

明書聽出她話中諷刺,無奈道:“新皇帝登基一年多,到處搜捕反叛人士,那些不服氣的義軍都都被他們殺得差不多了,想找能與之一較高下的,還真就剩下撫州這幫土匪。少爺的本意是想入夥匪幫,然後憑借自己三寸不爛之舌,勸說他們揭竿造反。”

薑小乙:“蠢貨一個。”

明書不滿道:“不許這樣說我們少爺!”

薑小乙:“這些老江湖豈是你們這種愣頭青勸得動的,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被洗劫了財產,再打個半死不活。”

明書抽抽鼻子,也沒什麼好反駁的。

薑小乙又道:“養好了傷便老老實實回家教書去吧,劉公你們可動不了。”

“你跟我說沒用,我們不過是書童,少爺叫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明書頓了頓,納悶道:“不過……你不是流寇嗎?怎麼向著朝廷說話啊?”

薑小乙:“我這是替你們著想,此朝與前朝不同,劉公可不是整日隻會吃齋念佛的假皇帝,現在的朝廷能人輩出,拿下撫州是早晚的事。”

“是嗎?”

身後傳來聲音,薑小乙回頭,鐘帛仁抱著手臂靠在門板旁,靜靜看著他們。

“……少爺?”明書這一聲叫的略微遲疑。

他從沒見過自家少爺這樣站著,他未將自己的頭發歸攏束起,而是用一條帶子粗粗綁在腦後,這樣的儀態明書見所未見。他的眼神,他的聲音,明明還是同一個人,卻難以相認。

薑小乙也是微微一愣,隻覺得這身姿頗為眼熟,帶著那平靜的視線,讓她不禁想多看幾眼。

“鐘少爺。”她率先打了招呼。

“薑……”鐘帛仁頓了頓,輕一抱拳。“薑公子,幸會。”

明書眉頭又皺起來,覺得自家少爺渾身透著一股陌生的味道,他跑過去問道:“少爺,你可是不舒服?”

鐘帛仁低頭看看自己血跡斑斑的身子,道:“是不太舒服,附近可有水源?”

明書:“有。”

鐘帛仁:“帶路。”

明書:“難道少爺想沐浴?您素講禮儀,可從沒在荒郊野嶺沐浴過呀。”

薑小乙在一旁嘲笑。

“都落魄成什麼樣了,還窮講究呢!”

明書瞪眼:“損嘴!”

薑小乙笑話書呆子正開心,鐘帛仁路過她身邊,淡淡一瞥,笑聲戛然而止。

“噝……”薑小乙盯著他們遠去身影,搔搔下巴,兀自納悶。“……怎麼回事?”

她挑眉望天,她原本計劃幫忙將人送回來,便去做正事,但剛被看了一眼,屁股好像粘在了石頭上一樣,又不太想走了。

反正今日時辰也不早了,她心想,等個一天也耽誤不了什麼。她叫來長三他們,著手靈棚改建。這群書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全是薑小乙一人完成,補了缺,堵了空,還重做了個門,勉強算是個能住人的地方了。

薑小乙:“你們這群呆子帶著金銀細軟,能從培州毫發無傷來到撫州,真是天下奇聞。”

長三擦擦汗,道:“這話我們認,這一路上我們好幾次險遭劫難,但每次都能化險為夷,就像冥冥之中有誰保佑似的。”

周圍書童合掌拜天。

“一定是老爺顯靈,老爺顯靈!”

路口走來兩道人影,是明書和鐘帛仁回來了。

洗去了滿身血汙,鐘帛仁的臉龐完整的露了出來,他的眼角唇角尚有淤青未消,加上冷水一激,臉色略顯蒼白,不過也因此平添了幾分清俊。

長三等書童看得發愣。

“少爺,這……”他們相互對視,“這是少爺嗎?”

話沒說完,二人已經走到麵前,明書看著修補好的房子不住讚歎。

“這下好了,少爺能好好休息了!”

沒多久,一群人又嚷嚷著餓了,紛紛瞧向薑小乙。

“什麼意思?”她問道,“看我作甚?”

明書道:“我們最後一點銀兩租了這靈堂給少爺休息,昨天剛巧沒錢了……”

薑小乙好笑道:“你們沒錢跟我有什麼關係?我要是沒來,諸位就等死了?”

明書:“幫人幫到底嘛,大不了你打下欠條,將來我們翻倍奉還就是了。”

周圍一群書童群起響應。

“對對對,將來還你!”

“憲文書院家業大得很!”

“嘿!”薑小乙抬手指指點點。“一群狗皮膏藥,逮著老實人粘。”她一個個指,到了鐘帛仁麵前,她指尖莫名一鬆,抿了抿唇。“……行吧,正巧我也餓了,你們去下麵食鋪買點吃的。”她掏了銀子給他們。“都去,我要跟你們少爺單獨聊聊。”?思?兔?在?線?閱?讀?

“這……”明書看向鐘帛仁,後者點點頭,道:“去吧。”

書童們離去後,薑小乙衝鐘帛仁勾勾手。

“來,鐘少爺,進屋坐。”

兩人進了靈棚,此時天色漸晚,屋裡越發昏暗。薑小乙翻了半天,找到半根沒點完的白蠟燭。四下都沒有打火的東西,薑小乙眼珠小轉半圈,從懷裡掏出火符,利落一抖,點燃了燭火。

她再看坐在一旁的鐘帛仁,毫無波動。

薑小乙不禁問:“你沒瞧見?”

鐘帛仁:“瞧見了。”

薑小乙:“那怎麼半點反應都沒有?”

靜了片刻,鐘帛仁抬起手,拍了幾下。薑小乙被他那平穩視線看得耳根微微發熱,撇嘴道:“書呆子就是書呆子,無趣得很。”她把蠟燭放在二人中間,坐了下來,又道:“聽你的書童說,你想投奔匪幫,勸他們造反,現在可改了念頭了?”

鐘帛仁:“改又怎樣,不改又怎樣?”

“改了就趁早回老家過安生日子,不改……”薑小乙臉色嚴肅,“我說句難聽的,你們這不是揭竿,你們這是在揭棺材板呢。”

鐘帛仁:“何以見得?”

薑小乙:“我同你的書童講過了,新朝能人輩出,就算這些匪徒什麼都不做,也撲騰不了幾日了,更彆說公然造反。”

鐘帛仁淡淡道:“是嗎?”

薑小乙覺得這位鐘少爺裡裡外外透著一股奇怪,不管自己說什麼,怎麼嚇唬他,他都沒什麼反應,說話也總是輕描淡寫,句句安穩。

這真是明書口中那個冒冒失失投奔狼頭寨,結果被打個半死的書呆子嗎?

“你……”靜了片刻,鐘帛仁先開了口。“如何看待此朝?”

薑小乙隨口道:“劉公殺伐果斷,各地戰亂平得很快,如今天下初定,民間也算是見到幾天太平日子了。”

鐘帛仁輕聲道:“太平日子……那我的仇,如何算?”

薑小乙道:“我知道你爹被氣死,你心裡有恨。其實不止是你……”她看著那微弱的燭火,想起當初燒成灰的菩提園。“我見過很多人的怨恨,比海還深,可惜最終也都化為塵土,無跡可尋了,真是令人唏噓。”她長歎一聲,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好言難勸該死的鬼,言儘於此,你要還想報仇,儘管去吧。”

鐘帛仁眼眸低垂,久久不語。

薑小乙覺得屋內氣氛略顯沉悶,在屋裡走來走去,偶爾一回頭,見鐘帛仁側著的臉,那嵌在燭光的眉目,讓她心口悄然一動。

“我怎麼……”她喃喃道,“怎麼……”

鐘帛仁抬眼看來。

薑小乙:“鐘少爺,我們見過嗎?”

鐘帛仁緩緩搖頭。

薑小乙:“那我怎麼瞧你如此眼熟?”

鐘帛仁看向她腰間帶著的那把黑突突的佩劍,再看向她的眼睛,今夜第一次變了表情。

他身子後靠,輕輕一笑,道:“許是,宿世有緣吧。”

第107章 你懂個屁!

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