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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烈日 退戈 4307 字 4個月前

智力發育遲緩。其實是葉哥的鄰居。”劉僑鴻麵向門口,但從他的角度看不見小牧。

“其實小牧剛出生的時候,如果能及時接受治療的話,是有很大概率可以恢複正常的。可是那時候大家都不懂嘛,他的家庭情況也比較複雜,不願意給他花錢,不僅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也沒有給他合適的乾預治療。”

“啊?”老班遺憾歎道,“這太可惜了。”

這種事情在鄉下其實並不少見,劉僑鴻見過很多。

“是啊。不過小牧算比較幸運的,他隻是輕度智力障礙,而且是男生。小時候沒上過學,有段時間過得比較糟糕,對人際交往產生了心理陰影。政府部門接管以後,送他去專門的學校進行了教育乾預,現在基本能生活自理,也沒什麼暴力傾向。”

老班若有所思地點頭。

“他的語言組織能力太差了,也不喜歡參與社會交流,不過其實能聽懂你的話,也可以進行簡單工作。”劉僑鴻大概有點猜到她的顧慮,解釋說,“他在以前的工作地點過得不開心,被人欺負了,葉哥現在給他發工資帶他一起創業,我們這邊的工作人員也在跟進。不過小牧放假的時候會回他大伯家,不會太影響方灼的生活的。”

老班被他直白說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其實我沒彆的意思。我隻是覺得,方灼現階段的情況比較特殊。她一定要好好上學,衝擊高考。”

在她眼裡,葉雲程和小牧都還是需要人照顧的類型。

“沒什麼,我都能理解。”劉僑鴻由衷地道,“您真是一個好老師。”

老班受寵若驚,飛快跟了一句:“您也是一位好乾部。”

劉僑鴻羞赧撓頭:“大家都辛苦,其實我這不算什麼。”

葉雲程突兀插了一句:“早點結婚。”劉僑鴻橫了他一眼,氣道:“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嘞!”

“你還沒結婚啊?”老班聞言大笑道,“需要我給你介紹對象嗎?我跟你說啊,我們做老師的,彆的沒有,認識的人是真多。保證給你找個靠譜的。”

“彆彆彆,不靠譜的人是我。”劉僑鴻連忙搖頭,“我現在太忙了,整天四處奔波,顧不了家的。彆耽誤人家好女孩兒。”

老班說:“哪裡的話,您總不會一直乾扶貧吧?”

劉僑鴻確實在扶貧崗位蹲了好幾年,正常來說他的資曆早就可以調崗了,是他自己要求留下。

說起這個,他難掩興奮,眉飛色舞地道:“等國家實現全麵脫貧,我大概就能升職了,努把力,以後說不定還能調到A市來。”

幾位大人在那兒有說有笑。方灼跟嚴烈趴在窗戶邊,對著手機裡傳過來的數學題進行心算。

學習進度是個很神奇的東西。

平時你在學校聽課,感覺老師講的東西都是你複習過的,都不大重要。可是一旦請假,就會發現自己短時間內錯失了一個億。

“怎麼今天講得那麼快?已經複習到這一節了嗎?”嚴烈往下滑動圖片,嘀咕道,“數學老師是不是故意的?”

方灼道:“所以你還不快點回去!你回去聽了還能給我補補課。”

嚴烈說:“知道了,我晚自習就回去!”

方灼老成道:“你要好好學習。不要在這麼關鍵的時刻退步了。否則我會非常內疚的。”

嚴烈咬牙切齒道:“我在好好學習!”

兩人湊著腦袋小聲說話。老班朝他們這邊白了好幾眼,聽他們都在討論學習,又不好說什麼。一口氣憋得難受,決定還是先帶嚴烈這問題製造者回去。

她過去提了嚴烈的衣領,要將他拽走。兩人拉鋸不下,病房大門被人輕輕叩響。

方逸明側身站在背光的位置,叫了聲:“方灼。”

方灼挺直脊背,緩緩轉過身來。先看了眼葉雲程,與對方溫煦柔和的眼神對視了數秒,才扭頭去看方逸明。

她忽然發現自己做到了以前努力許久都沒能做到的平靜,問道:“還有事嗎?”

方逸明略顯窘迫,眼神流轉,當著葉雲程的麵不好開口。方灼見狀主動走出去,示意他到安靜的地方商談。

老班擔心,跟著走了出來。

方逸明遞來一張紙。

那張紙被他在手心攥了很久,角落全是褶皺。

“這是銀行流水單據……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沒拿你舅舅的錢。”方逸明輕聲解釋,“卡應該是被你奶奶拿走了,每次錢一打進來,第二天就會被取走。那張卡我很久都沒再用。”

方灼沒接,也沒細看,隻是淡淡應了句:“哦。”

她過去的生活就是裹著刺的苦果,有沒有花過這筆錢已經無從考究了,她也沒有心力去計較。

方逸明語塞,又從包裡摸出兩萬塊錢,說:“這錢你先拿著吧。我……以前欠你的。”

“不用了。”方灼麵無表情地說,“我以後都不會再收你的錢了。奶奶不收,我也不收。”

老班走過來問:“怎麼了?”

方灼含糊解釋道:“舅舅以前,會把自己的補助金打給我。好幾年,加起來兩萬多塊吧。”

方逸明說:“我並不知道。”

老班斜視向下,思索了陣,恍然大悟說:“那我可能知道在哪裡。”

她對著方灼,表情突地嚴肅起來,說:“那筆錢應該沒花,方灼,那是你奶奶給你攢的錢。”

方灼困惑揚眉。

老班說:“你轉學過來之前,你奶奶還有你原來那個學校的教務主任,一起過來給你辦手續。本來按照正常流程來講,我們是不收轉校生的,但是你奶奶一直懇求校長。”

老太太當時抓著校長的手就跪下了,話還沒說,眼淚先流了滿臉。

她當時已經是病重時期,身材乾瘦得厲害,連步子也邁不穩。跪在地上的時候,狗摟著背部,幾乎隻有小小的一團,凝滿了生活的心酸。

可正是那些已經刻到了麵容上的風霜,眾人才從她口齒不清的話語裡讀出了她的堅韌。

“那孩子過得特彆苦,但是她什麼苦都願意吃。不是說國家的公平教育,就是為了給他們這些人一個改變人生的機會嗎?她從小就沒得到過這樣的機會,你們給她一個吧。”

老太太當時不停地跟他們說,方灼生活在一個多麼貧寒的環境裡。她沒有辦法給這個孩子任何幫助,也沒有給予她應有的關懷。

每次看見方灼徘徊在彆人的窗戶口,她都覺得,如果這孩子沒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就好了。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命不好的事最不能怨天尤人。

如今她都快要死了,隻想叫這個孩子能受一點點眷顧。

方灼的成績或許比不上大城市裡的孩子,但她的付出和天資肯定不比他們差。

方灼聽得怔神。

老太太從來是個驕傲的人。驕傲到哪怕生活艱辛,也可以一輩子不向自己討厭的兒子要一分錢。

就是她最早教會了方灼什麼叫尊嚴。人可以活得窮,但是永遠都要挺著脊梁。隻有挺直了背,才能向上看。

老班說:“她當時帶了一個紅布包,裡麵包著兩萬塊錢。”

兩萬塊錢對於他們來說,並不算什麼。可是當老太太顫顫巍巍地從懷裡將紅布包拿出來,鄭重地翻開,將頭磕在上麵,他們著實感受到了這筆錢的重量。

老太太說,這是方灼唯一一個家人給她存的錢,再窮再苦她都沒有動過,隻是為了能讓方灼上大學。

這就是方灼的救命錢。

老班道:“所以我們答應給你一個考試的機會,隻要你能通過,我們就招收你。”

老班的印象其實特彆深刻。那一天,方灼穿了一雙發白的布鞋,站在學校的宣傳欄前麵,仰著頭看裡麵張貼的活動照片和競賽獎狀。

麵容平靜,眼神專注,一張張很仔細地閱讀過去,每個字上都要停留一遍。

垂放在兩側的手臂,緊緊地握成拳。大概是有些向往,又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欲望。用倔強和隱忍,去抵抗生活的卑微。┆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是個好孩子。

老班那個時候強烈意識到,這個社會是不一樣的,不公平的,有些人就是缺那麼一條向上改變的渠道,如果有,哪怕是條蛛絲他們也能攀住。

“那筆錢我們沒要,我讓她給你存起來,放銀行還能有點利息。”老班說,“你去銀行查一查,你有沒有開過銀行卡,那筆錢應該存在你自己的戶頭名下。”

方灼有點聽不清了,抬手捂住臉,肩膀微微震顫。

“這機會你奶奶給你掙來的。”老班抓著方灼的肩膀,鄭重其事地道,“所以你一定要上好大學。方灼,你一定要考上A大!”

第53章

老太太是個不苟言笑的人,方灼找她說話,她不喜歡搭理。偶爾應上兩聲,也總是不看方灼的眼睛。

仔細回顧,方灼的童年是那麼的弱小天真,幾乎在臉上寫滿了渴求關注的字樣。

陳舊的畫而在腦海中如同劣質電影迅速閃過,方灼恍惚發現,自己以前的那些小動作,或許都被老太太看在眼裡。

小院裡正對著馬路的矮木凳、晚歸時也不會落鎖的大門、縫補好的舊衣服、洗到素淨發白的二手布鞋、落寞回家時桌上擺著的滾燙白粥……

也許在老太太的眼中,方灼一切的執迷不悟,都是那麼的幼稚……且可憐。

她嘴上說著不要依靠我,卻又容忍了方灼所帶來的各種麻煩。

她出生在一個殘酷的年代,現實告訴她,不堅強就活不下去,於是她早早就扼死了自己的天真,也用同樣的方式對待方灼。

方灼想衝撞,就讓她去衝撞。

方灼想流淚,就讓她去流淚。

方灼想任性,就拿走她全部的東西,叫她摔打得頭破血流後灰頭土臉地回來。

注定要在苦難中磨礪的人,不可以想著依靠彆人。

老太太就是用這樣的方式讓她明白,這世界很大,可是她還沒有走出去的籌碼。

臨去世的時候,老太太已經不能說話,一直側著臉看床邊的人。

方灼以為她是在看方逸明,原來她是在看自己。

她離開以後,再也不會有人給方灼燉白粥、給她留門,警告她念書了。

方灼大約有點明白,為什麼奶奶不願意收方逸明的錢。

不接受他心血來潮的好,就不會和他有任何的牽扯,也就不必為這個不值得的人感到難過。他偏心誰、辜負誰,是自欺欺人還是愚蠢無知,都和方灼沒有關係。

方灼用力抹了把臉,把眼中朦朧的水氣擦去,抬起頭,沙啞地問道:“高老師,你的那一萬塊錢能借我一下嗎?”

老班二話沒說,從包裡抽出那一遝錢。

方逸明不自覺退了一步,手上捏著他重新從銀行取出來的兩萬。但方灼還是將錢塞進了他的懷裡,用一種極淡漠,又極疏離的語氣,說道:“不用你的幫助。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