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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烈日 退戈 4272 字 4個月前

了一句:“真的嗎?”

“真的。”方灼說,“我們過去看看他。”

走進病房裡,葉雲程還沒醒來,安靜地睡在那裡。眉頭緊緊皺著,睡得很不安穩。

床邊隻有一張椅子,方灼讓小牧坐在那裡等候。他半趴在床頭,很聽話地不出聲。

方灼也不知道這種時候該做什麼,理了理思緒,決定先找劉僑鴻。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點亮屏幕,發現上麵留著幾條短信。

都是嚴烈發來的,問她怎麼了,現在在哪裡。連發了四五條,到下課時間停止了詢問,應該是直接去找了老班。

方灼正準備編輯一條短信回複過去,新的來電界麵跳了出來,聯係人顯示著老班。

她拿著手機退出病房,往儘頭處的小陽台走去,手指點擊接通。

“方灼,你現在人在哪裡?”

方灼報了醫院的名字,又簡單說了下葉雲程的情況,表示自己這兩天可能沒有辦法回去上課了。

“人沒事就好,彆的都好說。到時候我讓班長把筆記複印一下給你帶過去,你彆著急。”老班問,“你身邊錢夠嗎?你那邊有沒有大人?”

“我不知道,我還沒去了解費用。”方灼說,“我打給劉叔問一問,我舅舅的資料他那裡應該都有。”

正在下課期間,老班的背景十分嘈雜,間或還聽見了嚴烈的聲音,她說:“行,我還有最後一節課,上完去醫院看看。你把手機拿著,有事打給我,知道嗎?”

方灼說著知道,把電話掛了,重新撥給劉僑鴻。

醫院的走廊狹長昏暗,哪怕白天開著燈,也給人一種逼仄昏沉的錯覺。

走進陽台之後,視線豁然開朗,流動的空氣衝刷了醫院慣有的味道,讓方灼大腦清明了不少。

這個點,劉僑鴻正在外麵做宣傳,接通電話後,中氣十足地招呼了聲:“怎麼了葉哥?有什麼好事嗎?”

方灼聽見他的聲音,莫名湧起一股心酸,叫道:“劉叔。”

劉僑鴻察覺出不對,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說:“是方灼啊,你這會兒不應該在學校上課嗎?”

“舅舅住院了。”方灼抽了口氣,“要做膽囊切除。”

“這樣啊……”劉僑鴻的聲音很冷靜,隻有思索,沒有過多情緒摻雜,“沒關係,小手術。你現在在醫院裡嗎?”

方灼的心情隨著他的聲音鎮定下來,回道:“對。我想問問醫保的事,這個我不大懂。舅舅這情況,大概能報銷多少錢?”

劉僑鴻乾笑兩聲,說:“錢你不用擔心,膽囊切除我記得不貴。同村那個老秦膽囊都發炎水腫了才去做手術,找的專家,也就用了兩三萬吧,他的醫保報銷80,你舅舅可以報95。我現在去給你申請一下臨時救助,待會兒給你帶過來,你不用花錢。如果有問題,你去大醫院,說明一下情況,大醫院會先給你舅舅做手術的。彆的事等我到了再說。”

方灼點頭:“醫生說了,檢查完就做手術。”

“那就好,沒事了。”劉僑鴻說著語調高了起來,佯裝生氣道,“葉哥怎麼回事?急性膽囊炎,還嚴重到要做手術。我就讓他注意點自己的身體,他總是不上心,等他病好了我一定說說他。哦對,你的醫保報了嗎?我告訴你醫保一定得買。”

方灼也不確定,說:“學校應該報了吧?”

劉僑鴻正色道:“你再問問老師,確定清楚。你可沒有貧困戶口,醫保這麼好的福利不能錯過。”

電話裡停頓了兩三秒。

劉僑鴻說:“沒事,你是不是看新聞裡麵各種治不起的案例嚇得不輕,國家變化很快的,就這兩年,利民扶貧的政策特彆多。15年起開始實施精準扶貧方略,你舅舅這樣的情況國家重點管,不然劉叔工作是吃乾飯的?”

方灼笑了一下,悶聲應道:“嗯。”

她看向走廊來處,一道黑影隨著光線逐漸明晰,小牧說醫生和護士在那邊找人,方灼趕緊掛斷電話,跑回病房。

醫護人員解釋得很詳細,方灼把各種注意事項都記在備忘錄裡,又照著他們的指示把字給簽了。沒多久手術室那邊有了空位,葉雲程被推走。

床位空下來之後,邊上的幾個病人家屬主動來找方灼搭話。

一個微胖的阿姨給方灼洗了一個蘋果,讓她回去整理好洗漱的用品,並和她說了不少看護病人的要點,說晚些時候帶她去幾個食堂走一遍。

他們見方灼的家庭情況可以稱得上是“非常困難”,一個殘疾病患,一個智力障礙,還有一個高中生,誰都需要人照顧,所以說了很多。醫生離開前也讓大家多關照一點。

膽囊切除雖然是小手術,但術後護理需要非常謹慎,得住院觀察一個多星期。不重視的話,病人可能會出現感染、損傷,或多種並發症,十分痛苦。

就算做手術不需要多少錢,後續的理療、調養、飲食,都要花錢。方灼讓小牧在手術室外等,自己回家整理一下東西,順便把葉雲程的存款帶過來。

坐公車回去的路上,方灼已經沒什麼強烈的情緒起伏了。她看著道路兩旁還乾枯的綠植,迎著縷縷吹來的春風,感覺心境和小區裡的那潭湖水一樣,隻有輕微的波動。

她在樓下的小倉庫裡翻出了一個尼龍袋,拖著回到樓上。

出租屋裡彌漫著濃香的鹵味,食材還那麼擺放在桌上。

方灼過去將門窗關緊,檢查了一遍灶台閥門和電器開關,確認安全後,回到廚房,煮了一鍋飯,又打了兩碗鹵味到保溫盒裡,準備帶去醫院給午飯,剩下的暫時存進冰箱。

她記得葉雲程會把錢跟賬本放在一起,藏在櫃子的抽屜下麵。進了臥室,先有條不紊地把衣服整理出來,再蹲到地上,翻找抽屜。

東西找得很順利,零散的錢被夾在賬本裡,她抽出來後仔細數了下,總共隻有一千二,是留著日常買菜用的。邊上有一張銀行卡,方灼不知道密碼。

她又從頭快速翻查了遍,看看有沒有遺漏。

這個賬本已經用了很多年,到最近才被頻頻使用。

葉雲程的經濟來源十分簡單,早年隻有代課和各種補助收入,支出更是單調,除了購買食材幾乎沒有彆的收入。

方灼一直有點疑惑。葉雲程一個人生活,平時基本不買多餘的東西,連家具都不換新,為什麼剛遇見自己的時候,會那麼窘迫?除了最後轉寄到學校的那筆錢,沒有多餘的存款。明明劉叔對他一直很關照。

方灼往中間翻了翻,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方逸明,後麵是一串銀行賬號,再緊跟著是各種零零碎碎的打款金額,從幾百到上千都有。剛開始是幾個月打一次,後來國家扶助力度大了,他也變成一個月打一次。偶爾因為自己生病中段過一段時間,但一直堅持了下來。直到那次給方灼寄信,請她回去掃墓為止。

之後幾個月的錢,他存著給墳墓做了次翻新。

方灼高壘著的情緒徹底崩盤了,被一場橫空掀起的海嘯所吞沒。

他怎麼可以這樣?

他怎麼能收葉雲程的錢?

第48章

方灼回憶和方逸明十幾年來的關係,總是冷漠疏離中帶著無法言說的複雜。

每次以為不會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也不會因為他有任何的波動,可一旦他的名字出現,就會給方灼帶來最糟糕的情緒,讓她瞬間方寸大亂。總是這樣。一直這樣。

如同有一根繩子從她心臟的最深處連接出來,繩頭隨意地丟在路邊,隻要方逸明路過就會踩上一腳。隨便扯一扯,就能造成比彆人高十倍、百倍的傷害,將她的世界分崩離析。

為什麼呢?

她明明已經放棄了,為什麼還是會對方逸明留有那麼一點點的期望?

可笑地想想,親情真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它的奇妙並不在於血緣的聯係,更不是什麼心有靈犀的感應,而是社會環境日積月累、根深蒂固的觀念影響。

方灼始終無法對這個人的絕情保持無動於衷,是因為她曾經是那麼懇切地希望他能夠疼愛自己,希望自己可以獲得這世界上多數人都應該擁有的東西。

她用了十幾年才明白,所謂血緣親情,隻是一種社會的規則,以及自我情感的寄托。明白卻無法釋然接受。而方逸明似乎天生就懂。

他不將方灼視為自己的規則,也不想在她身上寄托自己的感情,所以方灼對他而言,隻是個比陌生人稍耳熟一些的名字而已。 思 兔 網

方灼坐上去方逸明單位的公車時,腦海中飄過的全部各種冷酷的想法。

她麵無表情地站在後車廂,手中緊緊抓握著吊環。

窗外的樹影和車流一道道掠過,搖晃著的車身也打翻了她心裡的調料瓶。

方灼回憶起小時候與方逸明匆匆見過的幾麵。

由於太過稀少,她記得十分清楚。

方逸明偶爾會回鄉下看望老太太,寥寥數次,方灼都會躲在門後偷看他。

少不更事的時候懷揣著許多孺慕,以及對他那種光鮮生活的崇拜。

方逸明有幾次見到她,逗弄地朝她招手,給她遞糖。

方灼現在細思,覺得他當時的態度或許跟溜貓逗狗沒什麼兩樣。方逸明大概也覺得她這樣不修邊幅的樣子不值得疼愛,遠遠看一眼就走了。

如果說葉雲程是一個很豁達的人。他的生活再苦難、再貧窮,他都可以用幾個玩笑輕描淡寫地打發過去,還能握著彆人的手說,“你看,這世界越來越好了。”。

那麼方逸明則截然相反。

他的眼裡,和他的生活,都寫滿了世俗。

世俗也許不是錯,隻是他的世俗恰巧傷到了方灼。

方灼不停地回憶,每一個片段都化作鋒利的刀刃在她心頭一片片剮下。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尊沙漏,裡頭的沙礫簌簌地往下流失。等哪一天它終於空了,她就不用再為這個人傷心了。

可是流下去的每一寸沙河,都是她出生時,這個人曾贈予她的血肉。

等以後彆人再問起的時候,她就可以坦然地說:“他關我什麼事?”

……但是她怎麼可以不介懷?

她現在真的好難受。

公車在站點停下,車門打開,外麵的風和熙攘都真實了起來。方灼鬆開吊環,掌心和指節上留下了通紅的印痕。她麵無表情地從後門下車,大步流星地走向方逸明的工作單位。

方逸明坐在辦公室裡整理文件,聽見前台通知,怔了怔。又瞥了眼電腦,還是暫時停下手中工作,走到樓下。

方灼就站在中央大廳,正對著他出來的方向,一瞬不瞬,直勾勾地注視著他。

那眼神裡帶著令人駭然的冷意,方逸明驚了下,恍惚間有點不認識這人。

他隔了一米左右停下腳步,問道:“怎麼了?”

方灼呼吸很沉,開口的聲音卻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