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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灼烈日 退戈 4325 字 4個月前

卻是沒有合適的公交路線。

她動作頓了頓,茫然又無辜地望向嚴烈,拿著手機向他靠近了一點。

長睫遮擋住了頭頂的熒光,投射下的陰影虛化了方灼眼睛裡慣有的冷漠,因光影而清晰起來的輪廓,讓她麵容裡的素淨纖瘦變得更為明顯。

嚴烈湊近,聞到了她發絲上殘留的一點牛奶香味,目光順著她的臉部線條往下滑落,頓住,咳了一聲,快速彆開視線,身形後仰,說:“我來。”

他直接在搜索軟件上尋找類似問題,幸運的是真的有答案。

最方便的路線,是先坐城鄉公交到終點站附近,徒步去某座橋下等待每日會途經的麵包車,然後就可以乘坐它抵達瀝村。

不過車輛隻能在村口位置暫停,具體的地點還要靠自己步行。

方灼將路徑記下,麵色有些凝重,跟嚴烈道了聲謝,把手機還給他。

嚴烈兩手揣進兜裡,若有所思了一陣,繼續趴到桌上假寐。

·

周六的課一直上到12點半才結束。方灼慢條斯理地收拾好桌上的東西,背起書包往校門口走去。

主路上停滿了各式車輛,哪怕隔著上百米遠,也可以聽見從馬路邊飄來的鳴笛聲。

方灼在門口駐足片刻,望著兩側相似的林蔭道辨認不出方向,扭頭回去找門衛問清楚站點,順著逐漸稀少的人流緩步過去。

一輛自行車從她身邊快速馳過,又慢慢倒了回來,與她並肩而行。

對方踩著踏板,控製住速度,見她目不斜視,吹了聲口哨提醒。

方灼隻好轉過臉,朝自己的同桌說了句“巧”。

嚴烈戴著頂白黑色的帽子,騰出一隻手推了推帽簷,露出底下青春張揚的臉,笑道:“我還以為我有這本事,能隱形呢。”

他單腳踩地,停下車輛,示意道:“去坐城鄉公交?上車,我正好順路,帶你過去。”

方灼瞥了眼他的後座,目光有點掙紮。

嚴烈說:“我認路,比你快。你彆去得太晚,到時候回不來。”

方灼這才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坐上後座,找了段可以落腳的支架,拽緊嚴烈的衣角。

“好了吧?”

嚴烈的聲音隨風傳來,與此同時還夾著點淡淡的、清爽的檸檬香味。重心往下一壓,泄出點被遮擋的陽光,人已經朝前躥了出去。

附近還有電動車和行人,嚴烈跟一尾魚似地在非機動車道上靈活穿行,方灼卻很緊張。

她緊繃的姿態,跟塊石頭一樣穩穩當當地壓在後座。嚴烈就算不用回頭,也能察覺出她的不自然。

他眸光低垂,看著那雙攥緊他衣角的手。衣服已經被揉出了褶皺,失去血色的皮膚和青色的經脈,無比清晰地彰顯她此時的狀態。

仿佛每塊肌肉都在膨脹,渾身毛發都在爆炸。

嚴烈失笑道:“我車開得特彆穩,你彆害怕呀!”

方灼“哦”了一聲,欲蓋彌彰地補了一句:“我沒有。”

嚴烈還是放緩速度,靠邊勻速騎行。

等他將人送到站牌,公交車正好從前麵駛來。

方灼快步衝了過去,嚴烈目送她上車,調轉車頭準備離開,在碩大的廣告牌前看見一張滿是幽怨的臉。

畢竟做了兩年多的室友,這一照麵要裝作看不見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嚴烈笑了一下,抬手招呼。

沈慕思不甘心,哇哇大叫道:“烈烈!烈烈你太過分了!你不是不帶人嗎?我不是你流落在外的親弟弟嗎?!”

嚴烈說:“行了,要不我帶你回學校?”

沈慕思暴怒道:“我要回家!我走了二十分鐘才走到這裡!你媽的!”

嚴烈把車停在站牌後麵,走過來安撫道:“好吧,那我陪你等車。”

青年身材高大,肌線流暢,光膚色就比普通的男生白了幾號,往那兒一站,跟個天然照明燈一樣,路過的人總是忍不住看一眼。

沈慕思感覺周圍多出了一些帶溫度的目光,心中泛酸,半晌才陰陽怪氣地說了句:“你變了。”

“我沒有。”嚴烈用手比了比,“你有方灼兩個重。”

沈慕思:“才不是。”

片刻後他又問:“你表情怎麼那麼奇怪?”

嚴烈扯起唇角,眼珠顏色在日光直照下淡得迷離,笑說:“沒什麼。”

“我發現她也長在我的審美點上。”

第6章

方灼從車上下來,站在街口,看著前方修建得平整的水泥道路,一時間有些迷惘。

左右兩側都沒有明顯的路標,房屋建築也很是相像。

她沿著來時的方向繼續往前走去,走了沒多久,看見幾個坐在大樹下閒聊的男人。

對方遠遠瞧見她,用扇子遮擋著陽光,主動搭話道:“女娃,你找誰啊?”

說話的那人穿著一件深紅色的寬大汗衫,大約有六七十歲了,臉上胡茬沒有及時清理,頭發也顯得亂蓬蓬的,導致麵目並不那麼和善。

方灼猶豫了下,報出名字:“找葉雲程。”

“葉什麼?”中年男人的話帶著濃重的口音,還夾著一半的方言,語速也很快,“住在哪裡?家裡長輩叫什麼?多大了?跟你什麼關係?”

方灼聽懂了一半,從包裡抽出快遞單,正要把地址讀一遍。對方脫口而出道:“認字,還會寫信是不是?我知道嘞,是葉雲程呐!你跟他什麼關係?沒聽說他家裡還有人啊!”

方灼被他招呼得懵了。

對方見她聽不懂,又重複了一遍,最後搖了搖手裡的蒲扇,放棄地說:“算了,你跟我來,我帶你過去,他就住在裡頭。”

男人上前領路,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方灼,確認她有跟上來,憨厚地朝她笑了笑。

然而方灼的腳步卻越發遲緩,低垂著頭,大腦一片空白。

二人一路沉默,直到停在一棟古舊的木屋前。

男人繞到房子側麵,那裡有一扇暗色的木門,門鎖還是古老的款式,似乎一腳就能踢開,隻用鐵製的鎖扣虛掩了下。

男人用力敲了敲,朝裡麵喊道:“起來了,小葉啊,你家裡有人來看你!”

裡麵傳來模糊的回應,男人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方灼站著沒動,從縫隙朝裡張望。

屋內光線昏沉,窗簾緊閉,導致白天也透不進多少太陽。地麵是水泥地,飄出來的空氣裡裹著點發黴的味道。

男人過去扯開窗簾,又回來把門大大拉開,叫裡外二人能打上照麵。

“看看,認不認識,小葉。”

猶如陰暗的匣子裡泄進耀眼的天光,細小的灰塵在空中飄揚,散發著點點金色的微芒。

門的斜對麵擺著一張床,方灼要找的人此時就躺在床上。

他穿著一身淡藍色的睡衣,頭發茂密又有些枯黃,不大精神,但五官很俊秀,皮膚更是白到有些慘淡,渾身透著病弱。在見到方灼的第一眼,他愣了愣,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讓自己坐正起來。

方灼視線在他臉上掃了一圈,落到他放在床邊的一個鐵盒子上,又轉向屋內的其它角落。

床腳處擺了幾本書,家裡幾乎找不出任何值錢的東西。

方灼眼神遊離了陣,才重新聚焦到葉雲程身上。對方也正在打量她。

彼此眼神都很深沉複雜,讓人難以看出心底在想什麼。

分明沒有任何相見過的記憶,方灼卻莫名沒有太陌生的感覺。大概是因為兩人長得確實有點像。

床上窸窣一陣。葉雲程似乎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最後還是躺在被子裡。〓思〓兔〓網〓

他的手垂放在被麵上,被紅色的布料襯托得更加白皙,甚至連青色的經脈都清晰地外突出來。平常應該不怎麼曬太陽。

“方灼?”他的聲音清冽,帶著一絲因乾渴而出現的沙啞,問道,“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方灼躑躅片刻,走進屋裡,從包裡抽出一張字條。

她低聲道:“奶奶走了,房子被我爸賣了。村裡收發信件的人把它寄到了我的學校。我上星期才收到。”

葉雲程愣了愣,身體微微前傾,仔細觀察著方灼身上的衣著,猜測她生活過得怎麼樣。然而統一製式的校服和一雙新換的白色鞋子並不能透露太多。相反此時的他顯得更為窘迫。

葉雲程咳嗽了聲,扯起嘴角似是苦笑,說道:“所以你這次來有什麼打算嗎?我……我可能沒什麼多餘的積蓄。”

方灼反應變得很遲鈍,思維像生鏽了的鏈條一樣,片刻後說:“沒有,不是……我隻是想把戶口從家裡遷出來。”

這個年代,隻要有戶口本存在,程序上就有割舍不斷的聯係。戶口叫她感受到了強烈的不自由。

方灼來之前,也沒想好要做什麼。

或許可以給葉曜靈掃個墓,當是全個念想。再見見這位素昧蒙麵的親戚,感謝他長久以來的關心。畢竟收到信了,她有一點好奇。

在跟著那位熱心鄉友走過來的路上,她才想起來,或許可以把戶口遷過來。

她沒什麼特殊的期待。有過方逸明的前例,她覺得所謂的血緣親情或許還是疏離居多。

一直在邊上旁觀的男人忽然插話道:“你遷不回來的呀。他是農村戶口,現在不能往農村裡遷戶口。”

兩人一齊看向他。

男人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有些礙眼,笑著揮揮手道:“我走了,你們慢慢談。”

屋內隻剩下兩個人,尷尬的氣氛開始蔓延。

方灼意識到自己的來訪有些冒昧,空氣沉悶得讓她無法呼吸。她正準備找個理由離開,就聽葉雲程搜腸刮肚後問了一句:“你爸對你不好?”

方灼沒有回答,臉上也沒有出現任何表情的變化,好似沒有聽見。

但葉雲程可以猜到。雖然隻有短短幾句交談,雖然他們見麵的次數不多,但他似乎可以從麵前這個清冷寡言的孩子身上看出許多。

葉雲程說:“你等等,我去收拾一下。你隨便坐坐。”

他掀開被子,找到拄在床頭的拐杖,勉力站了起來。

左腿膝蓋以下都是空蕩蕩的。

方灼眼皮跳了一下,在對方望過來前,先一步挪開視線,散亂地在窗口附近徘徊。

葉雲程往裡麵的廁所走去,不忘回頭叮囑道:“你隨便坐坐,我很快就出來了。”

他進了衛生間,將門關上。鏡子裡照出一張頗為狼狽的臉。

憔悴的麵容讓他陡然意識到自己渾渾噩噩了多麼長的一段時間。

他不知道自己在外麵時是什麼神情,這樣邋遢的模樣是不是會讓方灼討厭,擰開水龍頭,往臉上潑了兩把水。

冰涼的液體打濕了他的臉龐,還有部分衝進了他的眼眶,帶去輕微的酸澀。

他不大自然地彎下腰,伸長手臂在下方的櫃子裡摸索,隨後找到一個老舊的剃須刀。

可能是躺久了腿麻,也可能是情緒不穩定所以手抖,他剛剃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