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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為“萬壽鬆濤”。

那日,皇帝便是在這萬壽鬆濤內與豫王議南方事,偶然見到了謝小盈。

而今日,這萬壽鬆濤內,坐的卻是林修儀與胡婕妤。

“我真是見不得楊淑妃這般跋扈,不將咱們放在眼裡。真以為自己有了皇長子,便高枕無憂了?”胡婕妤咬牙恨恨,眼眶發紅。胡婕妤也是東宮舊人,而今和楊淑妃同住玉瑤宮,被迫低了後來人一頭,心中最是不平。可她性子隱忍,除了能與一貫交好的林修儀私下發發牢騷,旁得事情也做不了什麼。

林修儀輕拍她背脊,低聲寬解:“六宮而今隻她有子嗣,皇後待她都忌憚三分,就更彆提你我了。”

兩人竊竊私語時,一個褐服內宦遠遠瞧見,駐足片刻,像是拿不定主意,扭頭又跑走了。

皇帝正攜謝小盈一路向垂絛湖走來,不時問謝小盈幾句家鄉舊事。謝小盈渾不記得,隻能對著皇帝信口胡編。

他二人幾步之外的身後,跟著長長一串宮人,為首的則是常路與蓮月。

適才那個內宦特地繞了遠道,從宮人隊尾一溜跑到前麵,挨到常路身後,壓低聲喚:“常少監。”

常路側首看了眼,腳步沒停,隻問:“清過人了?”

適才他聽著皇帝哄那個謝才人,兩人沒聊幾句,謝才人便問陛下當初是怎麼在垂絛湖遇見她的。陛下大笑,說要帶她去一探究竟。常路反應極快,立刻使人先去垂絛湖邊,把閒雜人等趕一趕,免得皇帝帶著才人過去談情說愛,再遇上掃地的、修建枯枝的,平白敗壞了興致。禦前侍奉,這是常事,尋常宮人若見禦前的內宦來清人,往往毫不耽擱,立時就走,並不費工夫。

可那內宦猶猶豫豫的,把聲音壓得比常路還低,“宮人是都散了,但奴剛剛瞧見……林修儀和胡婕妤在。”

常路聞言幾是愣住,腳步也停了下來,“又是林修儀?”

這林修儀和謝才人,怕不是八字犯衝吧?

內宦露出尷尬笑臉,“說得就是呢,奴不敢貿然上去,斟酌了下,還是回來稟明少監,請少監裁決。”

裁決個屁!

常路臉色僵了片刻,這渾小子,是見林修儀得寵,不敢去得罪,這才回來請示自己。這樣就算林修儀記恨怪罪,也落不到他一個跑腿的人身上。

內宦見常路陰晴不定,縮了脖子,一句話都不敢說。

常路自己確實也有些遲疑,若單是胡婕妤,他是禦前的人,趕了也就趕了。又或者陛下今日攜的不是謝才人,那當做不知道,叫他們真在垂絛湖撞見,也就撞見了。左不過是後妃爭寵鬥法,與他沒什麼乾係。可偏偏這謝才人與林修儀早就因為召幸一事結過梁子,不管他怎麼做,都像是選邊站隊,注定要得罪另一個。

他侍奉禦前,最怕就是攪進嬪禦乾戈,得不償失。

正踟躕難定,皇帝聽見後頭窸窣動靜,止住腳步,回過頭問:“怎麼回事?你們嘀嘀咕咕的。”

常路趕緊擠出個笑,近前幾步,悄悄向皇帝耳語:“稟陛下,奴剛剛使人去垂絛湖清了清場,沒料到林修儀與胡婕妤正在那邊說話,一時拿不定主意……”

宗朔聞言,當即沉了臉,擺明了不悅:“叫她們兩人回宮去,這種事你要是都拿不定主意,就彆在內侍省混日子了。”

常路連忙告罪,自己賞了自己一個耳光,躬身退下去了。

雖是挨了罵,可答案也有了。皇帝此刻顯然是要以謝才人的心情為上,哪還管林修儀的麵子?常路照舊支使剛剛那個內宦,“這回算是傳聖旨,你可不怕了吧?快去,把人恭恭敬敬地請走,千萬彆讓陛下和才人撞見。”

謝小盈隻見皇帝冷不丁罵了一遍常路,不免茫然。大冷天,走出去快要半裡地了,居然還沒到那日的垂絛湖。謝小盈有點打退堂鼓,便趁機道:“陛下可是有政務要忙?您隻管去,千萬不要顧忌妾。”

宗朔側回身來,語氣變得溫和許多,“不妨事,走吧。順便看看垂絛湖的冰麵結不結實,等到臘月應該就能冰嬉了,你從南方來,想必沒玩過。”

“冰嬉?”謝小盈重複了一遍,她沒太聽懂。

宗朔見她果然不知,不由笑起來。兩人沒走幾步,眼前風景逐漸變得開闊,遠遠已能瞧見垂絛湖上的十三孔橋了。宗朔便指著遠處湖冰,介紹道:“人在冰上走,不是會打滑嗎?宮內有專門做的冰嬉靴子,靴底有雙齒,可以立於冰上不倒,還便於滑擦。延京冬日常做冰上競技、蹴鞠,也可跳舞。冬月的冰還不太牢靠,入了臘月就差不多了。去年楊淑妃還帶著幾個宮妃來這邊玩過,今年想必她也閒不住。朕屆時提前教一教你,免得你到時候摔跟頭,被人瞧笑話。”

謝小盈這回聽明白了,不就是溜冰麼!她小時候還在商場裡的溜冰場學過一陣子正經滑冰呢!

饒是她從沒有在後宮掐尖好勝的心思,也難免聽得心裡得意。謝小盈斜覷皇帝一眼,自信道:“陛下隻管放心,冰上跳舞我未必可以,但摔跤定是不會。”

謝小盈這樣信誓旦旦,宗朔就愈發肯定,謝小盈是不懂冰嬉,忍不住道:“少說幾句大話,朕也不會因此看扁你的。”

“哼哼。”謝小盈假裝賭氣,心裡卻在暢想自己靠花樣滑冰的優雅姿態震懾古人的場景,一時不免嘴角上翹。

宗朔看她那樣子十分滑稽,又透著些獨有的可愛,禁不住跟著她笑。

兩人邊說邊走,眼見就到垂絛湖畔,宗朔正欲給謝小盈指自己那日和豫王談話的鬆林。沒料想,鬆林中竟款款走出一位女子。

宗朔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收斂起,謝小盈毫不察覺,望向對方,有些驚喜地喊:“林修儀!”

謝小盈素來聽說林修儀得寵,這時候在心裡默默祈願,林修儀要是能把皇帝勾引走就好了!

林修儀似乎沒料想謝小盈做這個反應,立刻也朝對方微微一笑,生怕自己笑得不夠快,就顯出算計與嫉妒來。

旋即,她迎上皇帝,屈膝一拜,“臣妾拜見陛下。”

宗朔先是側首,凜冽的目光在常路麵上一掃,隨後才轉回來,淡淡開口:“林修儀,你怎麼在此處?”

林修儀豈能不知,皇帝特地遣人來想趕走她,就是怕因為之前的事,礙了這位謝才人的眼。

莫說她了,就連胡婕妤方才見到禦前的人,都不由得感慨:“姐姐,還是咱們避一避吧,有先前的緣故,這位謝才人隻怕要與你杠上。她年紀小,出身又低,多半是個莽撞性子。若她真的借著陛下與你爭個高低,那豈不難看?”

胡婕妤的父親乃是工部尚書,正得陛下重用。胡氏在延京雖談不上望族,但因陛下的緣故,也堪稱新貴了。胡婕妤從入東宮至今,最怕的便是“丟臉”,眼下巴不得快快躲了去。

可林修儀聽了她這話,心生意動。那位謝才人舉止,確實沒什麼大家風範,在皇後麵前都如此魯莽,在皇帝身邊,隻怕更要囂張幾分。林修儀侍奉宗朔多年,最清楚宗朔脾性。他乃是東宮正統,極重視體麵規矩,多年來自律自恪。倘或謝小盈真忍不下去,在陛下麵前發作出來,那才好看。

此刻,林修儀態度坦然,主動提起了前事:“回稟陛下,臣妾適才就聽宮人說,陛下與謝妹妹在過來的路上,臣妾想了想,特地在此處等了一等……上次臣妾與謝妹妹鬨了誤會,很是內疚。難得遇上陛下,臣妾想,若能請陛下做見證,臣妾向妹妹賠個不是,好叫謝妹妹心裡寬懷。”

謝小盈還什麼都沒說,林修儀便想讓她“寬懷”,那意思就是謝小盈此前已經“計較”過了。

宗朔頓了下,一副無可無不可地態度,扭頭望向謝小盈。-_-!思-_-!兔-_-!網-_-!

殊不知,謝小盈一頭霧水:她和林修儀什麼時候鬨過誤會?兩個人自打冬月中旬去拜見皇後時遇到過一次,之後哪還有過交集?

她見周遭諸人都是低眉垂首,默不作聲,仿佛對此事心知肚明。再觀皇帝,宗朔也是望著她,似乎在等待自己的反應,再作判斷。

謝小盈隻好率直開口:“林修儀說什麼……我聽不明白?應是姐姐誤會了吧?姐姐從沒有得罪過我,何來內疚與道歉一說呢?”

林修儀愣了幾秒,以為謝小盈故意揣著明白裝糊塗,不由假笑兩聲,隨即道:“妹妹這話,我也聽不明白了。若不是我得罪了妹妹,還能是誰,難道是陛下嗎?”

“啊??”謝小盈根本掩飾不住自己的錯愕,扭頭看回皇帝。

宗朔被林修儀挑動的,也是帶出幾分不豫。但他早就見過皇後,也聽說了謝小盈那日反應。不管是謝小盈真不懂,抑或是有意裝傻,但都不至於有怨懟之心。反而是林修儀這番話戳得他有些不快……明明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他被皇後指摘過一次不夠,怎麼林修儀還不領情了?

“既然原本就是誤會,絮娘,你也不要在此糾纏了。”宗朔語氣強硬,“朕早命你回宮,你抗旨不遵,已是有罪。朕看在你往日循規蹈矩的麵子上,就不親自罰你了,你去皇後處自己領罰吧。”

林修儀閨名絮兒,她比皇後還要早三年聘入東宮,算是宗朔第一個女人。宗朔長情,也一直維護她的體麵,喚她“絮娘”多是柔情蜜意之時,這還是第一次當眾這樣斥責。

她有些不可置信,看了眼宗朔身旁的謝才人,半晌才忍下氣,垂首稱是而去。

謝小盈還有點莫名其妙,林修儀也沒說什麼,怎麼就被皇帝罰了?她一直聽說林修儀是寵妃啊?

她張口欲問,扭頭卻見宗朔臉色沉沉,透著尚未消散的不悅。謝小盈立刻把嘴閉上,好奇心害死貓,她還是不知道的好。

宗朔餘光掃見謝小盈一番反應,像耗子撞了貓。剛剛說冰嬉時她還敢大放厥詞,仿佛天不怕地不怕,自己不過罰了林修儀,她像是受了多大衝擊,竟連話都不敢說了。何至於呢?

他沒好氣開口:“有話隻管和朕說,彆這麼藏藏掖掖,小家子氣。”

謝小盈冷不丁挨罵,驚得瞪大眼,半晌又硬忍回去。這皇帝的演技真是不行,來的時候還對自己那麼討好呢,一轉眼心情不好,他也懶得裝了!果然是逢場作戲!

她也不太高興,但不敢發作,隻是謹慎道:“陛下有心事,妾不敢多言,怕觸怒陛下……妾笨拙,不會說話,不如就先告退了……”

宗朔怔了一瞬,怒極反笑,“想留下的朕給趕走了,你這個留下來倒想跑?”

說完,不等謝小盈反應,宗朔居然猛地伸手,把謝小盈直挺挺地抱了起來,像扛個沒多少分量的麻袋,直接甩在了肩上。

謝小盈嚇得吱哇亂叫,連連求饒,一疊聲地“我錯了我錯了”……宗朔置若罔聞,隻對常路道:“傳輦。”

常路忙不迭地擊節,幾個內宦抬著皇帝禦輦,一路跑到跟前。宗朔不假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