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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蓮月這樣問,眼神裡還是迸發出驚喜的神采,連連拱手作揖,“自然願意!奴出身匠戶,學了幾十年手藝,活計精巧得很,保管讓才人滿意。才人看了奴做的棋子,一定喜歡,有什麼病痛都沒了,來年又美又健康,寵冠六宮!”

他這討好的話說得有些過頭,言辭也很狼狽,匠人們禁不住哄笑起來。

可蓮月偏偏真把金圓餅遞給了他,問清對方姓劉,因虎年出生,名叫劉寅,然後又摸出一塊,衝那匠人晃了晃,“你隻管做,做得好,才人還有賞。”

這下所有人的息聲屏氣,不敢高言了。

一塊金圓餅,那就抵過他們一家老小一輩子的吃用了。

兩塊金圓餅什麼概念!?

那就是死在宮裡也值了!!

這事蓮月回了清雲館,就同謝小盈說了原委。謝小盈早有心理準備,聽完哈哈一笑,並不在意宮人私下如何態度。

隻是她萬萬沒想到,內宮奴仆如一張千絲萬縷的網,蓮月雖隻去了造辦司尋求匠人,可謝才人的闊綽之名,卻迅速在底下宮人間暗中傳開了。

沒過幾日,清雲館侍奉的內宦趙思明循例去提膳。他從蓮月手裡領了腰牌剛出去沒多久,便迅速折返。蓮月正立在廊下指揮另一個內宦敲房簷滴出來的冰棱子,見趙思明去而複返,揚眉問:“怎麼了?”

趙思明抱手一揖,“回稟姐姐,內膳司的人來了。”

蓮月眺眼望去,穿著墨綠宮服的三個內宦正遠遠行來,各自都提著紅木食盒,看樣子像來親自送膳。可提的分量,卻又不像是往日謝小盈份例。她微微蹙眉,對趙思明道:“你去告訴荷光,讓荷光侍奉才人先躺下,彆露了馬腳,我先去與他們周旋一會。”

內膳司的人少時便到,蓮月笑著迎上,對方畢恭畢敬地行禮,極和善道:“叨擾貴人,奴來拜見謝才人。”

“才人病臥,怕不宜見客。貴人可有什麼要事?”

來人擠出些討好的笑容,恭謹回答:“奴正是聽聞謝才人身體良久不豫,才特地命人備下幾道上好藥膳,既有能開胃適口的,亦有補氣益血的,請才人品嘗。”

蓮月猶豫一晌,生怕這是皇後知曉情況,著人來試探,因此不敢擅專。她柔聲道:“貴人稍後,奴去與才人通傳一聲。”

謝小盈先前已聽荷光說了原委,正拆散頭發,靠在床上裝病,聽蓮月回來如此這般一說,先皺皺眉,隨即道:“那就讓他們進來,我看看再說。”

蓮月領著內膳司的人一俱進來,內膳司的人十分恪守禮節,沒等踏入寢閣,就先在門口跪拜一番,等真進來,又說了無數“打擾”雲雲,這才開了膳盒,呈出琳琅滿目的美食。菜肴香氣立刻飄散而出,饒是謝小盈在現代見多識廣,乍然聞到這樣的香氣,一時也被饞住了。她趕緊使眼色給荷光,“都拿來,我依次嘗嘗。”

謝小盈平日的飯都是從內膳司提,但從未達到這樣的水準。其中有一道東坡素肉,竟是用豆腐做的,甜而不膩,嫩滑爽口,比真肉還有吃頭!要不是惦記著裝病,她隻怕能一個人吃完一整道。蓮月荷光往日從不與她一起用膳,已經習慣了守著她吃東西。可這次,荷光還是很明顯地使勁吞咽了口水,大約也是禁不住香氣縈繞。

見謝小盈這樣滿意,內膳司的人個個都笑開了花,愈加討好地躬下`身子,連連道:“才人喜歡就好,能讓才人開胃,那真是奴們莫大的榮耀!”

對方這樣姿態,實在不像是替人來試探。謝小盈福至心靈,突然想到——他們該不會是來討賞的吧?

她與蓮月對視一眼,片刻開口:“多謝諸位惦記我,真是辛苦了,蓮月,去拿幾貫銅錢出來,替我好好感謝。”

果不其然,內膳司來送膳的三個人當即喜上眉梢,又跪在地上連連拜謝,領頭那人壯著膽子望向謝小盈,“奴賤名宋福,在內膳司專事諸美人、才人飲食。往後才人若再有需要,儘管使宮裡貴人去吩咐奴,奴定為才人竭力伺候,定助才人早日恢複康健!”

謝小盈徹底明白了。

合著這些人是聽說她有錢,專門來拜山頭了!

她心情放鬆下來,笑著寒暄幾句,最後命內宦趙思明將人禮貌送了出去。蓮月虛驚一場,這時候也是禁不住帶笑,“天啊,宮裡的人怎麼都像老鼠聞了糖?這麼快就來獻殷勤?”

謝小盈眉梢輕挑,目露得意,“怎麼樣?我早說了吧?就算是裝病,也不礙著咱們的好日子。”

有了內膳司孝敬,謝小盈這裡便立刻顯得風生水起。一日三餐都是不重樣的美味佳肴,午晌趙思明還能去提一籃子點心回來。莫說謝小盈滋潤,就連底下人都跟著舒坦起來。蓮月再去造辦司取棋子,便更加通暢,還有匠人主動與她攀談,問她才人是否還要其他珍巧玩樂,以供病中消遣。

既然有人主動來問,謝小盈也不客氣,又命蓮月去請人木雕棋盤,還做了一副薄木板的撲克牌。

到了約定取牌那日,正逢室外放晴。謝小盈久居清雲館,從未出去過,一時也動了心思,便找了一身荷光的宮娥襦裙換上,假裝宮人,與蓮月攜手一同去了造辦司。

這還是謝小盈入宮以來第一次離開清雲館,看著雪後宮闈的景致,謝小盈禁不住四處張望,看哪裡都覺得新鮮。大晉內廷與她穿越前參觀過的紫禁城截然不同,它並非一個密閉性極高的宮廷,反而麵積恢弘,景致豐盛。非要類比的話,謝小盈覺得這裡更像頤和園、圓明園這樣的皇家園林。

謝小盈穿著宮娥裝束,又綰了雙環,發根處束著兩條桃紅絲帶,走路一飄一飄,透著少女的輕盈。

蓮月隨她一同走在宮內小徑上,見她出來轉轉,心情竟這樣好,不由得說:“娘子,去造辦司的路上,有一片結冰的湖,興許是天冷,那邊我也不怎麼見到有人去,但風景極好,你想不想去看看?”

謝小盈聞言,果然眼底一亮,“去,怎麼不去?”

因接連幾天的晴日,湖際冰雪消融。草木雖枯,但天水一色,明亮刺眼,讓人不由得心情暢快。謝小盈習慣了做宅女,每天在清雲館雖不覺得無聊,但猛然換了視覺風景,一下子還是激動澎湃,“這裡太漂亮了!可惜北方的冬天枯零零的,等春天一定更好看!”

蓮月嘴角跟著揚起,她比謝小盈年長近十歲,看她就像是個小妹妹,情不自禁伸手幫謝小盈彆了彆微亂的碎發,柔聲低語:“娘子喜歡,咱們春天自然還能再來。奴就怕娘子偏安一隅,不願看看這宮裡的風景。”

謝小盈聽出蓮月的弦外之音,跟著一笑,豁達朗聲道:“非我不願看,是有的值得看,有的不值得看而已。山水無情,那才是最值得的。”

她顧自與蓮月眺望湖儘山色,卻沒留意,不遠處的鬆林間,一直坐著兩個麵容相仿的青年男子。一人黑袍金冠,更偏沉穩矜貴,一人青袍玉冠,則更倜儻風流。

金冠男人聽得風裡卷挾來的狂言,搖搖頭,不禁輕笑:“這小宮娥說話真有意思,她這個年紀,不是正該喜歡多情郎君?怎麼喜歡無情山水。”

玉冠男人隨口道:“小宮娥?陛下不如再仔細瞧瞧。”

宗朔莫名其妙地瞥了眼身邊兄弟,站起身,眯眼又看了看,扭回頭說:“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豫王眼底閃過片刻訝異,下意識想說出真相,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緘默片刻,試探地問:“阿兄,那位謝才人進宮後如何了?”

“你突然問起她做什麼?”宗朔臉色閃過短暫的尷尬,“區區商賈女,朕封她才人,已是很給謝家麵子了。謝家總不會還癡心妄想,讓自家女兒誕育皇嗣吧?”

豫王聞言,扼腕頓足道:“那你好歹也要探望人家一次,走走過場啊!人家花季女兒,送進宮來,也不能年紀輕輕就要枯守。轉年南下,臣再找謝家借錢糧,人家問起女兒如何,要臣怎麼說?”

宗朔登基五年,已有些帝王氣勢。他眉目一斂,故作威懾,硬著頭皮道:“你怎知朕沒探望過她?”

焉知,他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居然嗤笑一聲,根本不吃這套,甚至還敢拂袖而去:“反正臣就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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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商人之女 “臣怎麼未見謝才人列席?”……

冬月十五。

延京已經有好幾日未落過雪,天氣也不似先頭幾日那麼冷。謝小盈一早醒來,用過內膳司特地仿江南口味做的銀絲燒鴨豆皮卷,心情實在大好。

內膳司知道她是江南來人,覺得她臥病不起,與水土不服應當有很大關係。因此這段時日,便頻頻孝敬南方口味的膳食。這“銀絲燒鴨豆皮卷”,其實就是豆腐皮卷鴨肉與豆芽菜,葷素結合,燒鴨的鹵香與豆芽、豆皮的清爽結合在一起,肉而不膩,早晨起來配著白粥吃,很是爽口下飯。

謝小盈坦白而言,更偏北方口味,愛吃辛辣與麵食,奈何這內膳司做南食也是一絕,她便從未拒絕。清雲館的內宦趙思明主要負責來往提膳,每次他送膳盒回去,蓮月都抓一大把銅板給他,叫他拿去打賞。這錢雖不如賞匠人的金圓餅看著多,但一日三餐、源源不斷,日積月累,那就是個大數目了。

何況吃食與玩物不同,蓮月唯恐養刁了內膳司的胃口,來日膳食上精心不夠,那就該供不起了。

趙思明循例送完膳盒回來,站在廊下與蓮月複命。

提膳的事日日都做,照理沒什麼要問答的。可今日趙思明踟躕少頃,卻突然道:“回稟姐姐,內膳司今日看起來格外忙碌,這個鐘點已經開始備菜,不知是有什麼大事?”

“那你問宋福了嗎?”

“宋福不在灶下,奴沒見他身影,沒敢多問。”趙思明垂著腦袋,縮了縮肩,一副謹慎樣子。

蓮月歎氣,清雲館這兩個內宦,一個膽小如鼠,一個粗枝大葉,實在頂不上用。她想了想,扭身登上閣樓,去尋荷光,“今日你辛苦些,午膳陪著趙思明一同去提,找個人問問,宮裡今天可有什麼大事。”

荷光彼時正陪謝小盈下軍棋。

謝小盈嫌荷光太笨,為了降點難度,這會用的是明牌玩法,就是如象棋那樣,所有的棋子正麵朝上,彼此都能看得見排兵布陣,走棋時也能盯準了對方的大棋去吃。

荷光抬頭,脆生應了,“姐姐放心,我一定辦到。”

謝小盈毫不猶豫吃掉荷光一枚“營長”,順勢問蓮月,“怎麼了?”

蓮月安撫謝小盈,“沒什麼事,奴是拿不準,才想問一問。”

臨至正午,荷光便帶了個消息回來,“原來今晚陛下在摘星樓設家宴,邀了豫王、魏王、長陽王及家眷入宮,宋福說,皇後與眾嬪禦都會列席……隻是沒邀請咱們。”

說到後麵,荷光聲音不由變小,帶著點不確定的神色,目光在蓮月與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