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青煙緩緩吐在外頭。
人來人往,他沒看見桑白。
又過一會兒,他看見不遠處那條馬路開過來一輛降雨車,很快片場也下起雨,應該是在拍攝下雨的戲份。
他又點了支煙。
一支接一支地抽。
半小時後,麥子手裡不知拿了什麼東西,急急忙忙地掠過車前,跑進保姆車。
陸慎把煙頭擰滅,推開車門走下去。
*
麥子拿著暖寶寶和衛生棉,一轉頭看見陸慎,嚇了一跳。
“陸總,你怎麼在這兒?是來監工%e5%90%bb戲的嗎?”
陸慎沒什麼表情,問:“晚上還有%e5%90%bb戲?”
麥子不太清楚他這兩天跟桑白的矛盾,點頭:“對,這場比白天那場還重要。”
陸慎看見她手裡的東西,微微蹙眉:“她生理期?”
麥子一臉發愁,點頭:“都淋半小時雨了,起碼還得一小時,有暖寶寶能舒服點兒。”
她看了眼手上僅剩的兩個暖貼,“恐怕不夠,陸總,能不能麻煩您幫忙去附近買點兒,司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陸慎淡聲:“我讓平鵬去。”
麥子拿著東西匆匆趕回片場。
陸慎目光淡然,看著遠處飄落人工雨水。
一切都模糊不清。
他心裡浮起一絲詭異的自虐感,乾脆轉身也去了片場。
再多看幾眼,說不定就放下了。
陸慎來到監視器前,夏桐嚇了一跳。
“你……”
陸慎冷聲:“拍你的。”
他沒乾擾拍攝的意思,夏桐點點頭。
鏡頭裡,桑白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柏奇思站在她旁邊,給她遞過去一個什麼東西。
他聽見夏桐的聲音。
“Action!”
冰涼的雨水從天而降。
桑白往前走了兩步,被柏奇思拉住手腕。
“難道這麼多年你心裡想的不是我?你給我寫的那封郵件為什麼沒發出去,你又為什麼……”
“Cut!”
夏桐冷聲:“台詞錯了,重來!”
“Cut! 情緒不對,重來!”
“Cut!”
幾個監視器裡不同的角度,都能看到桑白細微的表情。
她臉色逐漸蒼白,笑容也越來越勉強。
夏桐問她還能不能堅持。
桑白衝鏡頭比了個OK的手勢。
大雨再次澆了下來,有一小股沒受控,飄到陸慎這邊。
水是完全冰冷的,夜裡落在人肌膚上都一股寒意。
陸慎沉聲:“她生理期你讓她澆冷水?”
夏桐愣了下:“她生理期嗎?”
因為是夏天,所以降水車裡的水都是自來水,沒有特彆處理。
陸慎目光沉沉。
意識到是桑白沒跟她說,夏桐立刻有了決斷:“這一行就是這樣,都布置好了就算是生理期也要拍攝,已經拍到一半,否則讓她之後再來一次麼?就算經費允許,你問問她自己願意不遠再受一次罪?”
陸慎沉默不語。
夏桐:“你要看可以,請不要再乾擾我,否則隻會影響進度。”
*
天色黑,片場隻亮了幾個燈,桑白完全沒看到陸慎。
可能因為今天拍攝時間過久,人有些疲憊,這段台詞又長,柏奇思已經cut了十幾次。
雖然是夏天,但水澆在身上卻是冰涼的,尤其是她下午拍攝時例假突然提前,澆了一個多小時的冷雨實在是很不舒服。
柏奇思連連道歉,桑白虛弱地說沒關係,兩人又重新開始。
已經數不清楚是第幾次重來。
桑白渾身上下早就濕透了,暖寶寶那麼一點溫度起不到任何作用,她牙齒都開始打顫。
柏奇思終於說完台詞%e5%90%bb上來的時候,她完全是麻木的,嘴唇甚至已經沒有任何感覺,隻憑借本能和技巧把這一場戲拍完。
夏桐終於喊了過。
桑白再也撐不住,整個人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小腹傳來尖銳的疼痛。
麥子衝過來給她圍上乾浴巾:“桑桑,怎麼樣?”
桑白顫聲:“扶我下,我好像有點起不來……”
一雙溫熱的手握住她的手。
桑白一怔,看見陸慎。
他麵無表情,伸手把她整個人拎起來一把抱進懷裡,往保姆車方向邊走邊問:“車裡有能換的衣服?”
麥子說有。
桑白沒料到陸慎會來,她掙紮了下,實在冷的厲害,也完全沒什麼力氣,就沒再有動作。
陸慎把她抱緊保姆車裡,麥子連忙把袋子裡的新衣服拿出來。
桑白冷得嘴唇都在發抖:“我自己換。”
陸慎點頭下車。
等她換好衣服,他重新上來,手裡不知道從哪裡拿了件薄毯和一疊暖寶寶。
桑白沒再看陸慎,沒什麼力氣地說:“趕緊回家吧。”
陸慎吩咐司機:“去附近的維多利亞酒店。”
桑白臉上毫無血色:“你乾嘛?我現在沒力氣跟你吵架。”
陸慎坐到她旁邊,攤開薄毯將她整個人裹住,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回家還要四十多分鐘,你先過去泡個熱水澡,今晚在酒店睡。”
察覺到她掙紮了下,陸慎摁住她腰:“彆動,冷成這樣還犟?”
儘管換了衣服,蓋上毛毯,她整個人還在他懷裡控製不住地瑟瑟發抖。
桑白沒應聲。
陸慎抱著她的胳膊緊了緊,隔著薄毯貼著她身體。
男人身體溫熱,體溫傳到她身上,桑白身體終於有了一點知覺,也逐漸有了絲暖意。
她垂睫,又累又冷,沒再動彈。
在維多利亞酒店的浴缸裡泡了二十分鐘,桑白的身體才漸漸複蘇過來。
她看了眼洗手台上的衛生棉條,想起方才陸慎打電話讓前台送衛生棉條時的樣子,莫名有些心煩意亂。
晚上的%e5%90%bb戲,他應該也看到了吧?
為什麼還杵在這兒不肯走?
他不介意嗎?
浴室門突然響了。
陸慎聲音清越:“桑白。”
像是怕她一個人在浴室會出什麼事。
桑白應了聲:“就出來。”
她吹乾頭發,穿上浴袍走出去,還是覺得冷,小腹仍舊傳來尖銳的疼痛。
陸慎坐在沙發上看她。
房間裡沒開空調,在炎熱的夏天有些悶熱,桑白卻覺得正好。
她捂住小腹彎腰坐到床上,蓋好被子,還不忘囑咐陸慎:“我辛辛苦苦拍的%e5%90%bb戲,你不許剪。”
“……”
剛好一點就有空折騰他。
陸慎都快給她氣死了。
他沉聲:“知道,快睡吧。”
桑白:“你呢?你再去開一間房——”想起他限製消費這事兒,她改口,“或者回去睡。”
陸慎這回真氣笑了。
“桑白,你都這樣了我能乾什麼?以前你不舒服的時候我碰過你?”
“……”
陸慎:“趕緊睡。”
桑白躺到床上,隔著挺遠的距離跟他說話:“那你——”
話音未落,她小腹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像是有人拿很長的針在哪兒戳。
她沒忍住喊出聲來。
陸慎兩步走到她身邊,手扶住她肩膀:“哪兒不舒服?”
“肚子疼。”桑白說話都沒力氣了,“我躺一下。”
陸慎幫她蓋好薄,又拿來兩貼暖寶寶,撕開往她肚子上貼。
桑白躲了下:“我自己來。”
“彆動。”他冷聲,不容反抗。
桑白也沒力氣動了,任由他動作。
他把薄被褪了一半,蓋住她下半身,然後理了理她浴袍,把兩貼暖寶寶一左一右隔著布料貼到她肚子上,用手壓好。◇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桑白彆開臉,感受到小腹傳來的溫度。
陸慎倒真是沒彆的心思,看都沒看她其他地方一眼,替她蓋好被子,又躺回沙發去了。
桑白這一次生理期的疼痛比以往都甚,暖寶寶貼上竟然都沒一點緩解的意思。
陸慎讓前台送了紅糖,衝了一杯杯熱水給她喝。
桑白喝了三四杯才終於覺得腹中疼痛減輕幾分。
陸慎接過她遞來的水杯:“還要麼?”
他神色依舊冷淡,說出來的話卻是在關心她,再加上剛才他的照顧,桑白也不好再冷臉。
“不要了。”她聲音柔和下來,又補了句,“謝謝。”
陸慎淡聲:“謝什麼?謝我不剪你的%e5%90%bb戲還是謝我照顧你?”
“……”
他還不高興了。
桑白有點彆扭地說:“你本來就不該剪我的%e5%90%bb戲,這有什麼好謝的?我當然是謝你照顧我。”
沒想到陸慎聽到這話,神色反而溫和下來。
他一笑:“那是,不照顧好你,你哪兒有力氣氣我?”
“……”
他這情緒真是莫名其妙,這會兒居然有心思跟她開起玩笑來。
桑白詫異地看著他。
陸慎卻沒再跟她說話的意思,把T恤一把扯掉,露出緊實有力的%e8%83%b8膛。
桑白:“你乾嘛!!!”
陸慎看她一眼:“洗澡。”
他進了浴室。
那不能進去脫嗎?
桑白在心裡吐槽。
折騰一天神形俱疲,這會兒終於暖和下來,桑白眼皮變得沉重,很快睡過去。
陸慎洗完澡穿著浴袍走出來,就看見她躺在床上,占了大半張床,手裡還抱了個枕頭,均勻地呼吸著。
他走過去,幫她把薄被蓋好:“你可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陸慎讓前台送來張毛毯,在沙發上關燈躺下。
卻久久無法進入睡眠。
腦海裡全是她今天拍%e5%90%bb戲的場景。
奇怪的是,在鏡頭前清晰地看到她全身顫栗、嘴唇都在發抖的時候,他腦海裡突然一點都不生氣了,取而代之的是擔心。
隻希望這一場戲能儘快拍完,她好不用承受這種痛苦。
他本來應該應該轉身就走的。
但他完全控製不住似的,夏桐一喊停他就走了過去,隻想緊緊地抱住她。
林睿誠說也許親眼見到就會死心。
但他真的親眼見到了,卻不受控似的陷得更深。
要怎麼辦?
桑白突然發出很幽微的一聲。
像無意識地哭泣。
陸慎開了盞小燈,走過去,坐到她床邊,意識到她應該是又做噩夢,像以前一樣輕輕拍著她脊背。
桑白睡得並不沉,隱約又夢見桑柔的臉,忍不住想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沒哭,忽然有人來到身邊,手掌輕撫她後背,鎮痛似的一點點安撫她。
桑白倏然清醒過來,睜開雙眼。
陸慎正坐在她床頭。
暗黃色的燈光下,他那雙淺棕色的眸子裡仿佛也染了絲暖意。
見她醒過來,他手停在她肩頭,平靜地說:“你做噩夢了。”
在一瞬間,桑白腦海裡閃出一截似曾相識的畫麵。
模糊的場景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