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師徒二人是否要分房睡這個問題的借口，哪怕對見衝霄一事十分期待，趙姒依舊故意放慢了腳步，無限延長了這段旅途。
榮華也不催促，一行人就這麼慢悠悠一路徒步，以走馬觀花的姿態向天機府行去。
時值寒冬，萬物一片蕭索，路上委實沒什麼值得欣賞的景致。不過時近年關，散落在天南海北的商人紛紛帶著各種年貨回鄉，吃的東西倒是比平日裡更豐富一些，趙姒就這麼一路走一路吃，倒也不亦樂乎。
除了吃，最有趣的就是路上聽到的各種各樣的八卦，有關於凡人的，更多的卻是各大宗門天驕的愛恨情仇。比如說哪家的仙子愛上了哪家的才俊，偏偏兩大宗門曆來不對付，於是小情侶愛得那個叫曲折離奇，痛不欲生啊！修真版羅密歐與茱麗葉，修真版梁山伯與祝英台……
曆來能夠吸引人八卦目光的故事大都萬變不離其宗，要麼感人，要麼狗血，要麼離奇，僅抓住一點，就已經足夠說書人大書特書。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吃的瓜多了，總有一天會吃到自己頭上。某天，當趙姒一行人在某客棧坐下，吃著點心喝著茶，悠閒地欣賞著街上的人來人往時，終於有幸聽到了一段事關太上穀的絕密八卦。
“列位客官可知，天下宗門才俊輩出，太上穀穀主為何偏偏選了玄天宗那丫頭。這其中其實有段公案，待老夫細細分說……”
然後，那位說書的大叔便煞有介事地將趙姒曾經講給長公主的故事繪聲繪色說了一遍，到底是專業吃說書這碗飯的。趙姒之前隨口編的故事，在他嘴裡邏輯自洽，細節飽滿，恍如親見。趙姒強烈懷疑，如果這故事一開始不是她自己編的，連她都忍不住要相信了。
明明是個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狗血愛情故事，卻偏偏有個悲劇結局，故事說完，圍觀群眾一個個意猶未儘，唏噓不已。
身為當事人的榮華則一臉愕然地盯著趙姒看了半晌：“我收你為徒，是因為你是我親生女兒？”
猜到榮華可能已經通過她剛剛的回憶得知了事情的始末，趙姒隻能撓頭乾笑。
不僅榮華受驚不小，連洛尋雲和蕭穎都被震得找不到北了，不約而同瞪大了眼睛望著二人，似乎真的在懷疑事情的真實性。
趙姒連忙擺著手辟謠：“不過以訛傳訛！師尊怎麼可能會有我這麼大的女兒？”
“以訛傳訛？”榮華眯了眯眼睛。
趙姒翻了個白眼：“好吧！是我故意編來騙長公主的，誰知道這故事竟然會傳開！沒想到她身為長公主，竟然也是個大嘴巴。”
沒想到榮華聞言，竟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你喜歡，以後叫我爹爹也無妨。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叫師尊還是叫爹爹其實都一樣。”
“你想得美！”趙姒連連搖頭，“我編那些瞎話都是為了替你擋桃花，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還占我便宜！”
“替我擋桃花？”榮華似笑非笑。
趙姒坦白從寬：“好吧，是因為好玩。你絕對想象不到長公主聽到我說我是你親生女兒時的表情。晴天霹靂，萬念俱灰，比你當初當眾拒絕她受的打擊還大！師尊，這說書人太厲害了，這補充的那些細節，我當初都沒想到……”
說到這裡，她再度興致勃勃望向了說書人所在的方向。
沒人喜歡故事以悲劇落幕，在吃瓜群眾的強烈要求下，說書人又繞回去講起了榮華與洛小姐的初遇：“那位洛小姐當真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那驚人的美貌，哪怕是在以美人聞名的金陵洛氏，也是鶴立雞群……”
金陵洛氏曆來以熱衷賣女求榮為名，說書人借題發揮，什麼私定終身啊，什麼家族逼婚啊，那些狗血刺激的元素不要錢似的往裡麵加，把榮華與洛小姐的愛情故事說成了一樁曠世絕戀。不僅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聽得津津有味，連趙姒這個明知故事是假的當事人也聽得興味盎然。
“我不僅多了個女兒，還多了個出身金陵洛氏的真愛，有趣有趣！”嗯，連榮華這個故事的男主角也沉浸在了故事之中，無法自拔。
“你不生氣？”見他如此從容，趙姒反而有些吃驚。
“流言罷了，不必理會。”看來榮華暫時真的不打算給趙姒找師娘，對於這種嚴重敗壞他聲譽，影響他姻緣的故事，他竟然滿不在乎。
一邊聽故事，一邊吃東西，不知不覺，一桌菜都已被趙姒吃完，她慌忙招呼小二再上一桌。
剛剛點完菜，便聽耳畔響起洛尋雲的一聲嘀咕：“一路上就知道吃，一吃還吃好幾人份的，你是豬嗎？”
趙姒下意識地便開始擼袖子：“洛尋雲，你皮又癢了是嗎？”
她都吃了一路，榮華和蕭穎早就已經習慣了她的食量，隻有洛尋雲不知道是故意找存在感，還是天生跟她不對盤，依舊時不時拿食量問題刺一刺她。
“哦，我錯了，豬都沒你能吃。一般的豬要是你這種吃法，大概早撐死了。”
“洛，尋，雲！”
如果不是小二及時送上一盤烤肉轉移了趙姒的注意力，某人今天恐怕逃不過一頓打。
眼看著洛尋雲望著趙姒的吃相又要作死，蕭穎慌忙拉了拉他的衣角，湊到他耳邊小聲嘀咕：“隔壁桌那幫家夥怎麼回事？跟了我們一路了。”
她的聲音不大，但趙姒他們這邊都能聽清。一行人不約而同望向隔壁桌，果然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不過區區幾個低階修士而已，趙姒隻掃了一眼，便低頭繼續啃自己的烤肉。
洛尋雲卻故意提高了音量：“聽說臨近年關，特彆要注意過路的一些行腳商人。有些心術不正的會順路誘拐漂亮的小姑娘回家，有靈根的賣給邪修做爐鼎，沒靈根的就賣給土財主做小妾。”
趙姒瞪他一眼，諷刺道：“你這麼清楚？你做過嗎？”
洛尋雲臉色一變，慌忙解釋：“這怎麼可能！以前聽村裡的爺爺說起過……”
趙姒心中暗笑，果然是老黃瓜刷綠漆，關鍵時刻總會露些破綻，這一路上，像這樣不小心展露不符合年齡的見識不過是家常便飯。她強烈懷疑，恐怕連蕭穎也早已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不然，剛剛那話她不應該對著他說，而應該對著榮華說。
“小兄弟說得沒錯，確有其事。”大約是察覺到了趙姒他們一行人的視線，隔壁桌那幾人竟然順著洛尋雲的話頭說了下去，“不過今年，百姓們想到了新的應對之法。太上穀你們知道嗎？”
“如今的太上穀少穀主約莫十一二歲，因為曾毀掉魔尊的身外化身，陰差陽錯在眉心留下了一點血魔印。那些家中有漂亮姑娘的人家，這段時間紛紛在女兒眉心畫下血魔印，以期震懾宵小，驅魔辟邪。嘿，彆說！還真的有效！今年官府受理的少女失蹤案的確遠遠少於往年。”
“有沒有這麼邪門啊？”洛尋雲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一眼趙姒，卻見她眉心的血魔印被白玉蘭花眉心墜遮了個嚴嚴實實。
那人搖了搖頭，煞有介事道：“小兄弟，我跟你說，這世上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此時，說書人早已退場，忽然扯到一個有趣的話題，立刻有人興致勃勃地加入了進來。
“我聽說的故事版本怎麼跟你們不一樣？”
“我有個仙門的朋友在魔域那邊當臥底，聽說今年魔尊下令，女乾%e6%b7%ab擄掠少女者死。往年那些偷偷誘拐漂亮小姑娘的家夥，今年都被魔族偷偷剁碎了喂了狗，官府自然受理不了多少失蹤案了！”
“嘶，兄弟，你可彆嚇我！魔尊什麼時候有心情管凡間的事了？”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有了喜歡的小姑娘，愛屋及烏。”
……
話題就這麼天馬行空地扯了開去。·思·兔·在·線·閱·讀·
魔尊有了喜歡的小姑娘，愛屋及烏這個說法，讓趙姒的心情異常愉悅。她心情一好，就忍不住多吃了億點點，惹來洛尋雲頻頻注目。看在今天心情不錯的份上，趙姒不跟小孩一般見識。
讓她驚喜的還在後頭，她剛剛洗漱完畢，準備睡覺，外麵就響起一陣敲門聲。打開門一看，竟發現是榮華：“這個時間，你來我房間乾嘛？想通了，決定跟我一起睡？”
榮華沒有回答，反而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按住她的脈門細細檢查了一番：“之前吃那麼多，不撐嗎？”
趙姒搖了搖頭，笑容滿麵：“不僅不撐，感覺還特彆好！我最近發現我吃得越多，感覺越好！”
趁著四下無人，趙姒毫不猶豫告了洛尋雲一狀：“對了，師尊，那個洛尋雲真的太討厭了，每次看我吃飯的表情，都仿佛我吃的是他家大米！你說他到底為什麼這麼討厭？”
榮華還沒來得及回答，天外忽然飛來一道金光，落在他麵前化為了一張信箋，上麵正是洛某人龍飛鳳舞的字跡：“榮華，完了完了！那丫頭這麼能吃，該不會真的是無垢道體吧？寄魂轉生之法會主動為宿主選取同輩中體質最優者，我該不會真的認錯人了吧？不要啊！誰都可以，隻有她，我無法接受！”
榮華收起信箋，搖了搖頭：“原來他也在懷疑了嗎？”
頓了頓，他忽然皺眉，盯住了趙姒：“看到這張信箋，你難道一點都不驚訝？他說他之前早就提醒過我，不要跟你同床共枕。”
趙姒頓時一陣心虛，知道狡辯無用，乾脆大方承認：“好吧，我承認，我一直都在偷看你跟那家夥的通信，之前那封信也是我偷偷處理掉的。”
“你知道多少？”
“知道洛尋雲是個老黃瓜刷綠漆的老妖怪，就這麼多。”信裡隻能推測出這麼多，再多，就不正常了。
榮華的眼神微微有些黯然，半晌，終於認命般開口：“能告訴我你的生辰嗎？”
“臘月十四，怎麼，你要送我禮物？”猜到榮華的問題可能跟雲音的身份有關，趙姒故意把原著裡看到的那個生日提前了兩個月。反正在玄天宗的時候，清玄也從來沒給她過過生日，原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確切生日是什麼時候，不怕穿幫。
看來榮華也不想她是雲音。聽到她的回答，榮華竟然長舒了一口氣。他先拿出紙筆給洛尋雲回了信，而後才再度把目光落到趙姒身上。
上下打量她半晌後，忽然笑道：“原來你真的是無垢道體！”
“什麼無垢道體？”
“一種隻要吃飯喝水就能長靈力的神奇體質。”榮華微微皺了皺眉，“不對啊！既然你是無垢道體，當初我遇到你的時候怎麼可能這麼弱？按理說，以你這個年齡，最低也該有金丹了。”
聽到榮華的疑惑，趙姒下意識便想到了自己當初在玄天宗忍饑挨餓的那段時光：“清玄從來不讓我吃飽，這算理由嗎？”
“難怪……”
“什麼難怪？”趙姒的臉色不由一黑，難不成，清玄虐待她還成了為她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