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而三地試探他底線,不曉得上輩子是不是蘇長青欠她一筆巨債, 這輩子來還。他對她,素來是一退再退,退無可退也要想儘辦法再退一步。
印象中她似乎從沒見過他被激怒。
那不動如山的模樣, 真好似一尊如來大佛。
“不說話?不說話我可就辦我自己的事了。”
柳黛朝身後人吩咐,“魁星把山莊裡剩下的人鎖進地牢, 白影辛苦了,普華山莊內藏金山寶礦, 給你們一個時辰,能裝上身的都給你們, 餘下的數點清楚,運回崖山。”
月白影當下領命。
月魁星湊著月白影的肩膀嘀咕一句, “怎地好差事個個都給你。”說完唯恐柳黛聽見,提起刀一溜煙抓人去了。
方才人馬齊備的迎風台, 眼下隻剩寥寥落落幾個殘兵。
柳黛長舒一口氣,抬眼欣賞蘇長青秀如青山的眉與眼,小聲嘀咕:“費那麼老大勁殺進來, 也就是拿李氏父女練練手,我可是虧大發了…………”
話還沒講完, 情況急轉直下,抵達危急關頭——
一個疏忽大意,她竟然沒來得及擋開蘇長青猛然伸出的手臂。
蘇長青突然襲擊, 攻她不備,一把將她攬進懷裡。
她再要掙紮,他卻仿佛得了神助, 頓時化作銅牆鐵壁,箍得柳黛動彈不得。
又或許是她意興闌珊,半推半就,懶得動彈。
因他懷抱溫暖,%e8%83%b8膛廣闊,耳畔之間隱隱約約纏繞著一絲皂角香,熏得人倦意潺潺。
柳黛眯一眯眼,好想靠在他懷裡舒舒服服睡上一覺。
但表麵功夫還是要做,她裝出一副驚訝模樣,“你這是做什麼?我幾時準你——”
蘇長青啞著嗓子,在她耳邊說:“自你走後,我日夜懸心,不得安寧。”
“我……”她開口就要反駁,卻又半路沒了氣勢,落到後頭隻剩嘰裡咕嚕小聲辯駁,更像撒嬌,“有什麼好懸心的?天底下還有誰能奈何得了我不成…………”
“人心難測,你資曆尚淺,一個不慎就恐重蹈覆轍——”
“打住,我不想聽你教訓。”
“好——”
“好什麼好?”她滿頭霧水。
蘇長青抬手撫摸她後背,粗糙的掌心在她的升底繡花衣上來回摩挲,感受著她看似纖弱,卻充滿可怕力量的身體。
“阿黛……”他輕輕喊。
“又做什麼?”
“身上的傷還疼嗎?”
“早就已經沒感覺了。”
然而他一問,她心頭忽而一抽,那久違了的痛感似乎又回到身體裡,開始柔腸寸斷,要死要活。
果然是不能問的,無人關心倒還好,自己個找個僻靜地方%e8%88%94乾淨傷口,再度出發又是一條好漢,然則身邊忽然多出一人噓寒問暖,處處關心,反倒變得矯情起來,磕一下、碰一下都恨不得湊到他耳邊高聲喊。
她暗自警戒,萬萬不能陷入如此溫柔陷阱。
“蘇長青……”
“嗯?”
“你到底要抱我抱多久?”問完不等蘇長青回答,她自顧自決定,“不如今晚去客棧房間抱個夠?還是……久彆重逢……親一下?”
“…………”
他扶住她肩膀,望著她,又好氣又好笑,“你真是……”
“我又怎麼樣了?”
“我對你,從來一點招數都沒有。譬如今夜,我原本應當氣憤難當,又譬如…………”
“譬如什麼?”
“譬如每一日。”
這是何意?
他眸色沉沉,麵容肅穆,字字句句似乎都有深意。
她一雙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似一潭澄澈透亮的池水,一瞬不瞬地倒映著他的輪廓,直到他耳根發紅,才不得以側過頭,避開她直勾勾的眼神。
蘇長青驚心,她那模樣仿佛當下就要張開嘴一口將他吞進肚裡。
夜風吹涼意,恍然秋風起。
短暫的沉默很快被打破,破敗的留仙陣外突然有人大聲叫嚷。
“大師兄!”
蘇長青循著聲音探頭向外望,依稀看見一棵矮鬆樹下,身負鐐銬,被嚴密看守的鄭彤。
柳黛順著他的目光往外看,曉得他在看鄭彤,嘴角即刻掛上戲謔的笑,“要不怎麼說來得好不如來得巧呢?明兒你順道把鄭家大小姐送回家,也不算百來一趟,省得我再安排人,費力不討好。”
蘇長青深深看她一眼,嚴肅中透著警告的意味,他放開她,快步向鄭彤奔去。
“男人,翻臉比翻書還快。”柳黛輕叱一聲。
留仙陣外,師兄妹見麵,自然是一個梨花帶雨,另一個百般疼惜,遠遠看著跟演話本子似的。
柳黛起先嘴角還帶著笑,看著看著一張臉便隻剩下緊繃的怒意,活脫脫一頭被激怒的母老虎。
她%e8%83%b8中煩悶不已,一回頭,發覺癱在地上還在喘氣的隻剩下塵舟與李茂新,塵舟半死不活模樣,哀痛欲絕,而李茂新原地發愣,兩眼放空,呆若木雞,顯然還未能接受家破人亡的結局。
柳黛念著她與李茂新好歹說過幾回話,尚算有著些許交情,便好心安慰道:“你也實不必為這事兒痛哭流涕,我親爹親娘早已經沒了,我不也好好活著麼?江湖上你殺我我殺你都是常事,難不成隻你殺得旁人,旁人便殺不得你?”
李茂新原本趴在李晉坤屍體旁發愣,被柳黛這麼亂七八糟,陰陽怪氣的一通安慰,總算醒過神來,抬頭望向她,雙眼依舊空空洞洞,好似被野鬼取走了三魂七魄,“你怎麼……不殺我?”
“殺夠了,懶得殺。”她心不在此,索性轉過身背對他,一心一意盯住遠處久彆重逢的師兄妹。
不不不,現如今已然是一對奸夫□□。
“你不怕來日,我殺你報仇?”
“我從來不怕他人尋仇。”她側過臉來,似乎帶著笑,坦然與李茂新說,“因為我……沒有來日。”
“沒有……來日…………”李茂新呆呆傻傻重複一遍柳黛的話。
而她早已經等不及了,穿過留仙陣,抽出腰間“多%e5%aa%9a”往矮鬆方向一送,果然將貼在一處的蘇長青與鄭彤一分為二。
柳黛抬手接住繞了個大圈又回到她身前的“多%e5%aa%9a”,仔仔細細將短刀係回腰間,再空出雙手為蘇長青和鄭彤鼓掌,“嘖嘖嘖,好一對卿卿我我,情真意切,你儂我儂的師兄妹哦…………”
蘇長青木著一張臉,語調沒得半點起伏,“何時放我師妹?”
柳黛道:“你兩個現在就走,我可沒攔著你們。”
蘇長青皺眉,顯然是在思考柳黛這句話的真實性。
見他不信,柳黛頓時間火冒三丈,兩撇細眉要在額上倒豎,“反正我答應過鄭雲濤,拆了普華山莊就放鄭彤,且要不是她上崖山來尋仇,我才懶得理她,小丫頭片子,於我半點用也沒有。”
鄭彤不服,正要辯駁,卻被蘇長青伸手攔下。
但這動作在柳黛看來,正是明晃晃的遮擋保護,看得她兩眼冒火,能把先前的“秋水寒潭”通通燒乾淨,“要滾快滾,彆在這礙眼,再不走,把你和這小丫頭一並做成血奴!”
蘇長青卻還要問:“此話當真?”
柳黛立刻握緊了“多%e5%aa%9a”,“待我將你割上一萬一千刀你便知道真假了。”
他定了定神,隨即拉住鄭彤,解了她身上鐐銬,柔聲說:“師兄這就帶你回去。”
轉而又對柳黛一拱手,“柳姑娘,來日方長。”
嗬——這會兒在鄭彤麵前她又變回“柳姑娘”了。
柳黛氣得七竅生煙,看都懶得再看蘇長青一眼,“再有來日,我必要剁了你喂狗。”│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告辭。”
柳黛沒忍住,在蘇長青轉身之前,偷偷瞟過去一眼,然而她意外發現,先前麵無表情的蘇長青,仿佛……好像……隱約在笑。
難不成真得了瘋病,越挨罵越開心?
第91章 南疆之主14 風水輪流轉,這回輪到她……
91 南疆之主 14
月到落時, 天邊散開一片燒到儘頭的香灰,霧蒙蒙的山和川都從黎明的光裡透出半片影,也要好奇窺測這人間。
柳黛站在原處, 目送一對情意綿綿的師兄妹,相互倚靠著離開這片染血之地。
他們是天作之合。
而她?
妖怪一個。
“真是好呢……”
柳黛磨著尖牙感歎。
等蘇長青消失在叢山密林,她也卸下一口勁, 垂頭望了望腳下。
月白影出現在她身後,雙手捧一把長刀, 此刀銅裝刀鞘,繡雲山花紋, 外觀普通,然而柳黛伸手抽刀, 頓見刀刃雪亮,一片流水花紋躍然如生, “怎麼找到的?”
月白影恭恭敬敬答:“在李明珠屋子裡,與佛龕一道供著, 方才聽教主提了一句刀的事情,便鬥膽猜測是這一把。”
“李明珠還真夠看得起我的,將刀與佛龕供奉在一處。不過你呢……你這人倒是……像這刀一樣, 沉穩、銳利…………”柳黛徹底抽出刀來,以刀柄繞手腕轉動刀身, 頃刻間便聽見滿耳朵的呼呼風聲,仿佛刀鋒淩厲,將眼前夜幕也割成碎片。
柳黛細細欣賞浪濤一般卷曲的刀身, 輕%e5%90%9f道:“你知這刀妙在何處?”
月白影道:“漢人的兵器,屬下不懂。”
柳黛抿嘴一笑,“此刀以百煉鋼做刀身, 純鋼做刀刃,入手便知剛柔並濟,取唐刀之長,避倭刀之短,獨步天下,鮮嘗敗績,隻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沒了。”柳黛把刀裝回刀鞘,抖一抖銀鈴,原本懶散無狀的血奴們立刻抖擻精神,個個頂著一雙灰白的眼珠子望向柳黛,隻等她下令,“把刀收好,剩下的人和事都歸你,我累了,下山休息去,明日一早兵分兩路,血奴隨珠寶送回崖山,你與魁星幾個陪我上九華山,找鄭雲濤討一杯茶喝。”
月白影照舊是一句,“屬下領命。”
柳黛拍了拍月白影手背,半開玩笑地說:“好好乾,等我死了,教主之位由你來做。”
月白影立刻嚇出一身冷汗,再要開口推辭解釋,柳黛早已經一個躍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柳黛是當真累了,蘇長青一走她便覺著一口氣喘不上來,仿佛在水裡憋氣,%e8%83%b8口一陣一陣發悶。
她強撐著趕到小鎮客棧,進門時留守在此的弟子紛紛起身向她行禮,她全然顧不上,一頭紮進房間內,鎖上門便撲倒在床上。
她趴了半晌,熬過一陣劇烈的天旋地轉,稍稍緩上一口氣,適才撐起身子,抽出空來環顧四周,確認一切安定。
柳黛坐正一些,抬手按在%e8%83%b8口上,回想著這大約是第二回 出現這種狀況,突然的心悸、%e8%83%b8痛、頭暈目眩,渾身無力,有些類似從前柳家院子裡夫人小姐們的“不足之症”,說發病就發病,毫無規律可言,最常見是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