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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黛 兜兜麽 4257 字 4個月前

柳黛從慢到快,忽而如閃電一般突襲,翻出劍花無數,燈火下映出幻夢般的影。

劍鋒過處,長發飛散。

“我的辮子!”孫熾優哭喊著,轉過身一雙空掌敢來扣柳黛脈門,柳黛心裡笑她自不量力,卻沒想到這傻姑娘比她想象得更快更猛,一掌扣她脈門,一掌打她心口,柳黛隻顧躲開心口那一掌,持劍的手收得慢了,被孫熾優抓傷了手腕,在手背上留下三道血紅的指甲印,正滋滋往外冒血。

前頭贏得太容易,現如今便掉以輕心。

柳黛挽刀在前,調整呼吸,看孫熾優惋惜地捧著自己被柳黛削掉發尾的麻花辮,還在嗚嗚流眼淚,生生一個六七歲的孩童心智。

“很好。”

柳黛扯一扯嘴角,方才的有意試探變成殺意騰騰。

她變作一支箭。

鬆軟的土地讓她踩得深深往裡凹陷,借力騰身,長劍如幻象一般快得讓人眼無法捕捉。

孫熾優應接不暇連連後退,最後退到小屋窗邊,從窗戶後頭抽出一把俊秀長刀,刀長三丈,龍紋遍神,抽刀時如有龍%e5%90%9f,震得人耳根嗡嗡。

柳黛的劍、孫熾優的刀在長夜當中鏗鏘作響,柳黛的不慣用劍,孫熾優卻是打小學刀,刀人合一,招招犀利。

柳黛打得煩了,索性扔掉“留痕”,趁孫熾優轉臉去看“留痕”的空檔,整個人如蛇一般纏上她,鬼魅貼身,孫熾優渾身力量無處使,她要收刀來砍,柳黛一手扣住她手腕向下一扭,孫熾優隻覺得整個手都要斷了,疼得她哇哇大哭,但柳黛不見收,她殺紅了眼,已經握住孫熾優右肩,眼看就要把她整隻手臂都撕下來,身後孫敏仙突發一掌,僅用三分力,為的是打斷柳黛的殘殺。

柳黛脫開身,撿起“留痕”,回到原位。

孫敏仙扶起仍在大哭的孫熾優,慈愛地摸了摸她的臉,“圇圇啊,打輸了也是常事,你先回屋裡待著,乾娘和這位姑娘說兩句話就來陪你。”

“可是……可是她好壞,她會殺人,我不能讓乾娘一個人留下。”

孫敏仙笑道:“這世上能殺得了我的人不多,若她真有這個本事,就算靈雲派所有人在這都沒用,夜深了,你乖乖睡覺,乾娘一回兒就來。”

孫熾優心不甘情不願,挪兩步還要偷偷看柳黛一眼,柳黛瞪回去,孫熾優頓時如同看見怪物一般,嚇得一溜煙跑回屋內。

孫敏仙緩緩轉身,仔仔細細從頭到腳看過柳黛,適才開口道:“我以為我兒已是天資絕頂,是百年一出的練武奇才,不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姑娘年紀輕輕能有如此造詣,著實教人驚歎。”

柳黛心想,要不是月江停的入魂蠱還沒沒吸收好,對付一個孫熾優哪需要這等功夫,三招之內必取她性命。

“我來,找你問一件事。”

“姑娘請講。”

“外頭那座墳葬的是誰?你不去山上當你的掌門夫人,反倒在這荒郊野地裡結廬而居是為何?”

聽完這句,孫敏仙一改之前的溫和可親,她抬眼相視,眸中暗藏鋒芒,“姑娘是何人?為何要打聽這些?”

“你先答我。”

“不答又如何?”

柳黛笑了,兩眼彎彎好似天邊月牙,“那我便……殺了你。”

孫敏仙道:“姑娘好大的口氣,我孫敏仙習武四十餘年,敵手了了,未必打不過你。”

柳黛提步上前,眼看孫敏仙已經隨時準備出手,她卻還是老神在在,與先前的滿身殺氣全然不同,“四十餘年?嗬……十七年前你就早該死了,假惺惺的在這守了十年衣冠塚,便以為該贖的罪都贖清了?十七年前死了個兒子,十七年後得再丟個女兒,就當還利息。”

她滿意地看見孫敏仙的臉色從警惕轉向驚恐,她不置信地望著柳黛,再一次問出了同一句話,用的卻是完全不同的語氣,“你……你是何人?”

“江湖上講究血債血償,你不會從沒想過這一天吧?”

“你與她……全然不像,和他……倒有幾分,是啊,這眉,這眼,多像,方才我竟沒能認出來,許是隔得久了,連他的模樣我都快記不起來。”孫敏仙陷入泥淖一般的回憶當中,她找了許久,隻找到一張模糊的臉,少年郎俊朗無雙,引多少江湖女兒麵紅心跳。

就這樣發誓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人,現如今竟然搜腸刮肚也記不起來,實在諷刺。

“你是……不不不,我不該問,你也不該說。”孫敏仙擦掉眼角渾濁的淚,努力平複自己,“你想要什麼儘管說,赴湯蹈火,我孫敏仙心甘情願。”

“我能要你做什麼?”柳黛隻覺得可笑至極,這年頭的人可真愛自我感動,修個破墳就當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了,說起話來也是惆悵滿腹,仿佛比死了的人更痛苦,“我隻不過想叫你堂堂正正做個人,把十七年前沒做成的事情做完了,省得再死個女兒,得不償失。”

孫熾優與孫敏仙一個模子印出來,除非淩雲山的人都是瞎子,不然誰看不出來乾娘乾女兒都隻是騙人幌子,實際是親母子,真父女。

第17章 靈雲派17 明日子時,靈雲山頂,給你……

靈雲派 17

十七年前,謝午回山的那個雨夜。

她唯一的孩子,嶼秋,就在她懷裡咽下最後一口氣,他小小的滾燙的身體,很快被寒夜秋風吹成僵冷一塊石。

謝午進門時,嶼秋已經沒了溫度,他仿佛從不曾存在過,是她向老天借來的孩子,因她犯了大錯,到時辰就得還回去。

謝午那時是個身體清瘦的青年人,眉宇之間英氣勃發,與現在的謹小慎微大不相同。

他進門,扔掉蓑衣,頭發絲兒還滴著水。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一個驚詫,一個木然,互相之間都不知該如何言語。

她聽著雨聲,數著雨落葉麵啪嗒響,她想衝進雨裡問一問老天爺,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老天爺要降罪為何不降在她與謝午身上,卻要帶走她唯一的孤苦的孩子。

不知過去多久,依稀記得蠟燭燒到底,燭光漸漸弱下去。

她聽謝午說,聖上嘉獎了他們六人,往後也算有名有姓,不必再受朝廷欺負。今後的路還長,靈雲派定會在他手上走上正路,發揚光大。

她抱緊嶼秋,她看著孩子緊閉的雙眼,麵目輪廓與父親有著七八分像。

她想起父親曾經叮囑,謝午此人善於偽裝,表麵看著老實敦厚,實際心術不正,經不起考驗,你且看吧。

隻可惜她陷得太深,執迷不悟。任她從前是個如何如何不讓須眉的果敢俠客,一旦陷進男人的溫柔陷阱,便與世間無數女兒家一樣,雙眼蒙塵,看不真切。

她還記得小眉同她說,你要找也找個英俊瀟灑的,橫豎將來你自己做掌門,不老實也給你揍老實了,那謝午憨憨傻傻,怪瓜裂棗,不知你圖他什麼。季悟清便不一樣了,我若哪一日生氣想殺了他,瞧著那張潘安似的臉,也要思量再三的。

她還記得小眉說這話時的神情,柔情似水的眉與眼,配著輕描淡寫的殺伐果斷,極不和諧的兩種氣韻糅合在一起,竟也美得驚心動魄,讓她一個女人看了一顆心也撲通撲通猛跳。

她想著想著,不自覺流下淚來,滾燙的淚珠順著她皺紋早生的臉孔落下,一滴一滴,提醒她還是個人,會哭會痛,心下還藏著不可言說的悔恨。

她隻記得,當晚她大罵謝午背信棄義,乃天下第一小人,今後必定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謝午紅著眼爭辯,他手舞足蹈,大聲疾呼,仿佛自己才是整件事當中最最委屈受辱的一個。

她後悔將掌門之位讓給謝午,隻因自己一心想著相夫教子退居幕後,對門中事務撒手不管,任由謝午胡作非為,才釀成今日禍端,嶼秋的死,大約也是上天懲罰,他謝午不配有嶼秋這樣好的孩子。

她應當殺了謝午,以還天下公益。

然而多年結發之情,謝午可以不顧,她卻下不了手。`思`兔`網`

孫敏仙從此離山獨居,結廬守墓,再不與謝午接觸。

謝午大罵,篤定她是對季悟清舊情難忘,為了個野男人要與丈夫決裂。

可他知道什麼?

她在山下等了十七年,一直在等那人親自來報仇。

隻可惜,萬事皆為空歡喜。

十七年漫長孤獨的歲月,十七年的等待,一刹那的落空。

她仿佛一瞬間老去,又仿佛一瞬間重獲新生,混混沌沌,恍恍然然,魂已不知飄往何處去。

“姑娘……”她開口,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生生咽了回去。

“明日子時,就在此處,給你個贖罪的機會。”說完,柳黛輕點腳尖,離開孫敏仙那座“活死人墓”一般的小院。

月色尚早,柳黛想起月塵舟半真半假的話,思量著靈雲派比外表看著水更深,於是轉了方向,往謝午書房去。

意料之外,竟然有人捷足先登。

柳黛透過窗戶縫看見半片人影,在一片漆黑中模糊難辨。

她確定謝午還在主屋與李念兒纏綿,人到中年,那方麵就越發勉強,完事兒就是睡,哪還有精力再跑回書房辦公。

那人從書架裡出來,露出一個完整的背影,柳黛一陣竊笑。從花園裡撿了塊小石頭,輕輕抬起窗戶,指甲蓋兒在石頭上一彈,石頭子兒順順當當打中桌旁白瓷花瓶,嘩啦啦滿地都是碎瓷片,蘇長青如夢初醒,聽外頭已有密密麻麻雜亂無章的腳步聲響起,幾個年輕的靈雲派弟子大喊著“有賊——”提起火把往書房趕。

蘇長青來不及思索是誰這麼無聊大半夜找他麻煩,連忙躲出書房,一連幾個起落回到今夜落腳的西院。

柳黛一邊憋著笑,一邊悄不聲兒地跟著蘇長青到了西院。

她輕功好,還早他一步到西院,正巧聽見一間屋裡有動靜,眼看蘇長青落進院子裡想要藏回房間就當什麼都沒發生。

柳黛再給一顆石頭子兒,擲在蘇長青膝蓋彎上,打得他膝頭向下,險些就要跪倒在地,好在他下盤穩,功夫紮實,很快調整過來,站直了身,然而心頭火起,回望石頭飛來的方向,心知那人就藏在屋簷後頭,他抽出長劍作勢要去拿人,卻正巧被出門起夜的陳懷安撞見。

“師兄——”

陳懷安服過解藥,身上已大好,隻不過臉頰還留著被“炙奴”咬傷的瘡疤,看來短時間內很難消下去。

陳懷安看著氣息不定,手持長劍的蘇長青,一頭霧水,“師兄,這麼大晚上的,你拿著劍要跟誰拚命呢?”

“沒事。”

蘇長青扭過頭,努力控製自己的麵部肌肉,讓自己儘量保持平靜,“睡不著,出來練劍。”

“哦。”陳懷安撓了撓頭,自覺羞愧,隻覺得跟蘇長青比起來,自己就是塊糊不上牆的爛泥巴,“難怪師父師母都讓我們多跟師兄學,原是師兄無一日之懈怠,才有如此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