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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看向他,問道:“不是說好我隻要不再回暖煙閣,你便留在山中陪我嗎?怎麼又出去這麼久?”

蘇又詫異,看著禹朝落許久沒說出話來。

當人已逝,悔恨和愁苦都化為了相思釀,每逢思念濃重,月與雲相逢時,總會飲上一盅。

現如今見到自己懷念的人正目光柔柔地看向自己,蘇又仿若隔世,一時間竟回不過神來。

禹朝落看著他不動,逐漸沉了麵色,低聲問:“你又作惡了?”

蘇又趕緊說道:“我、我隻是……”

禹朝落沒再說什麼,轉過身繼續研磨手中的東西。

他隻能走過去坐在禹朝落的對麵,看著他的舉動問:“你在做什麼?”

禹朝落的手指捏著爐蓋,正在看其中的東西,眼眸未抬隨口回答:“做熏香。”

“為何要做這個?”

“梨花落了很多,我閒來無事便找點事情做。”

蘇又一直看著禹朝落,禹朝落似乎不擅長做這些事情,動作有些笨拙。

他再看向周圍。

這是他的幻境嗎?禹朝落沒有選擇自我了斷,而是選擇留在了他的山穀裡。

他簡陋的屋舍,四季不算分明的山穀也成了長林豐草之地。

這時禹朝落再次開口:“我自知改變不了你什麼,你這些年也殺伐慣了,隻是我不喜歡這種事情。待哪日我尋到了其他能隱居的場所就會離開,不會拘束了你,我也不想管你——”

蘇又趕緊說道:“不,你不用走,隻要你在這裡,我就不會再離開這裡。”

他說得非常急切,語速極快。

禹朝落抬頭看了他一眼,自然不信:“我怎麼留得住你?”

蘇又卻回答得格外認真:“你留得住,隻要你在就留得住。”

禹朝落看了看他,許久才移開目光,從百寶玉中拿出了一個竹簡,再看看麵前的東西:“竹簡上是這麼寫的,為什麼做出來的不僅不香,反而有點臭?”

“那你就彆做了。”

“我再試一次。”

禹朝落起身要去收集落花,剛剛站起身便被蘇又用控物術拽過去,蘇又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蘇又在他的身後抱著他,將臉埋在他的後背,抱得緊緊的,生怕他會離開似的。

“陪我一會兒。”蘇又像是在祈求,明明知曉這都是假的,卻還是沉浸其中。

多久沒有抱過這個人了?

十幾年了,曾經他每天都抱著冰冷的屍體入睡,直到煉製出了鈴鐺,才將屍身封了進去。

那之後,他心煩的時候便會聽聽鈴響,仿佛禹朝落在陪他。

禹朝落的表情有些遲疑,卻還是坐在了他的懷裡沒動。

他垂著眼眸,看著蘇又骨節分明的手因為抱得用力,指尖都有了鮮豔的紅色。

蘇又在山穀中留了幾日,看著禹朝落做了一次又一次的熏香,卻全部都失敗了。

他這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大魔頭,則淪落到要遍地尋梨花的境地,禹朝落還不許他用控物術撼動樹乾將花搖下來。

夜裡,他會和禹朝落在木屋裡同眠,看著禹朝落安靜的睡顏,他可以整夜不合眼。

蘇又知道身邊的這個禹朝落是心魔之境裡的幻影,但是他依舊願意陪著他,隻要他是禹朝落的樣子。

他太過思念禹朝落了,看到幻影也會滿足。

這天夜裡,禹朝落突然拽住了他的袖子說道:“蘇又,你的那些事情……能不能不要再做了?”

“什麼事情?”

“死就死了,死是解脫,你又何必——”

“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這個法陣的環境會讓你奪舍也沒有難度,就算靈魂虛弱也能順利融合進新的身體裡。法陣裡那個最後能活下來的人需要我幫他開陣才能出去,到時候我就把他的身體奪來給你,我一定會複活你,就算最後我也沒辦法離開這個法陣,我也會讓你活著出去。”

禹朝落越發難過起來:“你知道我不喜歡這種事情。”

“我想讓你活過來,無論用什麼辦法。”

“可是活過來很痛苦……”

“該死的人是我,你換個身份活下去,總比留我一個人痛苦要好。如果可以,其實我更想抹去你的記憶陪著你,也不知我的身體能不能堅持下來完成這些事情。若是沒有辦法,你活過來了,有沒有可能改變你的想法,你不再恨我了?”

“……”

蘇又做出的決定從未改變過,除非他死了。

那樣他才算放棄了。

禹朝落沒有再說什麼,繼續躺在他的身邊睡覺,小聲嘟囔:“明天一定可以做好熏香。”

“嗯,那你好好努力。”

翌日。

蘇又懶洋洋地用控物術托著一堆梨花瓣朝回走,剛剛靠近木屋,便看到了騰空而起的虺。

看到虺意味著什麼,他很清楚。

他當即快速趕回去,看到奚霖掐著禹朝落的脖子,將禹朝落舉在半空中。

禹朝落尚未到元嬰期,哪裡是奚霖的對手?禹朝落身體懸空隻能來回亂蹬,人已經奄奄一息了。

難得重逢,恨不得捧在手心的人被人這般對待,蘇又當即紅了眼,朝著奚霖攻擊過去並且怒吼道:“放開他!”

然而他的攻擊被虺擋下了,他隻能與虺周旋,奚霖依舊舉著禹朝落。

禹朝落雙目充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求助地看向他。僅此一眼,便讓蘇又的心都跟著揪緊了,仿佛奚霖掐住的不是禹朝落的脖頸,而是他的心臟。

奚霖看向蘇又,厭煩地說道:“你莫要礙事,是他殺了我的徒弟。”

“不是他,是我,你來殺我!”蘇又朝著奚霖解釋。

不是禹朝落做的!

他什麼都沒有做,他是被迫動手的!

奚霖冷笑:“我看到了錄魂珠的畫麵,是他殺了我的徒弟,我要讓他償命!”

說完手上發狠,用力捏斷了禹朝落的脖子,最後將禹朝落丟進火海之中。

已經斷氣的禹朝落在火海中沒有任何掙紮,一動不動。

蘇又跟著跳進火海,將禹朝落抱出來,卻隻能抱著一具沒有生氣,隨他擺布的屍體。

他看到禹朝落的身體無力地靠在他的懷裡,臉頰通紅,脖頸上還有被掐過的痕跡。

他想要叫醒禹朝落,可惜禹朝落不理他,身體像是沒有支撐似的,他不過晃一晃頭便轉了一圈朝後仰去。

“禹朝落……”

蘇又又一次目睹了禹朝落的死亡。

明明是按照他理想中的發展進行的,禹朝落沒有自我了斷,選擇和他一起生活,為何……還是這樣?

蘇又的心跳仿佛驟停,痛到難以呼吸,禹朝落還是因他而死,因為他做過的事情而死!

蘇又開始發了瘋地攻擊奚霖。

然而戰鬥到最後,奚霖卻莫名地消失了。

他回過身,看著躺在地麵上的屍體,之前被他用控物術帶來的梨花花瓣被風吹得到處亂飛,在禹朝落屍體的位置遇到了阻擋,在他的身側聚集了一堆。

石桌上還有禹朝落製作熏香的工具,他依舊沒能研製成功。

蘇又還記得,有天夜裡禹朝落在他身邊突然提起:“第一次的時候很討厭,唯一讓我記憶猶新的,是你身上有梨花的香味。”

現在……禹朝落的屍體也有了梨花的香味。

多麼諷刺。

禹朝落因他而鬱鬱後半生,最後自我了斷。

結局改變,禹朝落依舊因他而被殺死。

如果……他當初沒有強迫禹朝落殺奚霖的那兩個徒弟會怎麼樣?

如果一切都沒發生。

時間回到了蘇又和禹朝落初見的那一日,他沒有出現,禹朝落也沒有在卿澤宗傷害任何人,看到雲以末和奚霖在一起,奚霖對雲以末照顧有加後,禹朝落便默默回了暖煙閣。

蘇又想要回避,於是沒有去找禹朝落。

終有一日他忍耐不住,偷偷去了禹朝落的住處。

他到來時禹朝落正在閣樓坐著寫著什麼東西。㊣思㊣兔㊣在㊣線㊣閱㊣讀㊣

他本想靜靜地看著禹朝落,卻不想禹朝落抬頭看向他,聲音溫柔地說道:“既然沒有惡意,為何不進來一敘?”

他有些詫異,還是下了房頂,到了禹朝落的身前。

禹朝落看著他的眼神十分陌生,應該是在打量陌生人,接著對他微笑。

原來禹朝落不恨自己的時候,是這麼溫柔的……

他坐在了禹朝落的對麵,問道:“在寫什麼?”

“我修為停滯,晉階無望,便幫門派做些事情。我運用靈力抄寫的竹簡,弟子們渡入靈力後,竹簡內容便可一瞬間進入腦海,不用費心閱讀。”

“你居然在做這種打雜的事情?!”他突然有些憤怒。

“不然還能做些什麼?”

“你還會恨嗎?”

“什麼?”

“恨拆散你們的人,恨你的門派。”

禹朝落放下毛筆,詫異他的知情,卻隻是垂著眸子回答:“我很愛她,如果她能夠幸福,我便安心了。”

看著禹朝落含情脈脈的眼神,說著愛著那個女人,蘇又的心越來越沉。

越來越難過。

呼吸發緊,讓他難以接受,導致他走時也十分狼狽,像是一場逃亡。

再後來,他又一次去看禹朝落,碰巧遇到禹朝落偷偷閉關,想要衝擊元嬰期。

他悄悄靠近,想要收走禹朝落的心魔,助他修成元嬰。

走近了才發現他來晚了,看到禹朝落泣血的樣子,他趕緊過去扶住禹朝落,幫他運功療傷。

禹朝落被心魔所困已是重傷,虛弱地倒在他的肩頭,呢喃般地開口:“不甘心……還是會不甘心……我好愛她,為什麼不能是我陪著她……”

禹朝落在他的懷裡一遍遍地說著自己有多想念,多愛那個女人。

蘇又默默聽著,閉著眼睛,痛苦得蹙眉。

蘇又忍不住問:“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沒有痛苦呢?”

“放過我吧……蘇又。”

“……”

回過神來,他們竟然到了暖煙閣的肅清樓。

禹朝落披著衣服,頭發散亂披散在肩頭,脖頸上還留有一個個紅印。

禹朝落認真地看著他,再次說道:“放過我吧。”

居然又到了禹朝落被關在肅清樓關禁閉的時間……

蘇又問:“我放過你,你就會不痛苦嗎?”

“現在我最大的痛苦便是源於你。”

這句話刺痛了蘇又。

在他失魂落魄之時,禹朝落不知從何處取來了佩劍,一劍刺進了蘇又的心口。

蘇又詫異地睜大眼睛,看到禹朝落對著他猙獰地笑,這不是禹朝落該有的樣子,禹朝落到死都是溫柔的。

他卻聽到禹朝落對他說:“如果你死了,我們就都解脫了。”

如果他死了,沒有人會再想要複活禹朝落,世間也沒有了蘇又這個禍害。

蘇又看著自己心口的劍,再看向禹朝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