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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4235 字 6個月前

允慈很著急,自己不懂醫術,對著滿屋子的藥材也隻有乾瞪眼。沒辦法,上外麵請大夫回來醫治,開了退熱的藥,煎好伺候她服下。無奈藥效來得慢,遲遲不見高熱退下去,隻好一遍遍打了冷手巾敷在她額頭上,又擦拭她的手心腳心。直折騰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破曉,她的身子才逐漸涼下來,但人總是懨懨地,閉著眼睛不願意睜開。

允慈什麼都沒說,隻是儘心候在她病榻前,照料她的飲食。她花了三天時間才終於恢複過來,這日清早進門一看,她換了衣裳,也仔細梳妝起來,正站在妝台前,彎腰湊近大銅鏡,艱難地戴她的耳墜子。

“咦……”她皺著眉嘟囔,“是太久沒戴了嗎,耳朵眼兒小了,穿進去竟有些痛。”

好在那些鉤環都是金銀製的,不會讓耳朵發炎,痛上兩日也就適應了。

允慈仔細端詳她,她臉上還有些疲態,但精神好了很多。就像劫後餘生,隻要闖過鬼門關,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著人把接診的牌子掛出去,不多時就有病患登門了,是樞密使的夫人來看咽痛,直著嗓子說:“前兩日趕上娘子不接診,隻好回去了。今日派人先來詢問,好不容易等到,請娘子為我診治。”

南弦替她把了脈,又看舌苔,苔白而脈浮滑,是中寒上熱的症候。於是開了溫中清上的藥,又取針來,先緩解她不能吞咽的急症。等拔了針,請她飲上一盞茶,這回喝水再也不會喉中打壩了,上官夫人滿心感激,唏噓道:“真是多謝向娘子,我這陣子每日隻能喝粥,往下吞咽也如刀割一般,嚇得我不敢吃東西。我原以為自己早晚要餓死,好在還有向娘子能救命,這回死不了了。”

南弦抿唇笑了笑,“咽痛確實磨人得很,不過照著我開的方子吃上幾劑,就會好起來的。等這幾包藥用完,再往原來的方子裡添加乾薑和山茱萸,水煎喝上四劑,就能收全功了。”

上官夫人連聲說好,趁著婢女抓藥的當口,坐下閒聊了兩句,“太醫局那些醫官的藥,總不能除病根。我這咽痛耗了有一個月了,好好壞壞時常反複,到最後才想起麻煩向娘子……聽我家郎主說,向娘子升任太醫局直院了?這可是大殷開國以來,頭一遭封賞女子為醫官,著實可喜可賀。”

南弦赧然道:“不過掛名而已,算不得正經醫官。”

上官夫人“噯”了聲,“如何不算正經醫官?不是下了旨意,領了俸祿的嗎。照我說,應當辦個燒尾宴,男子高升要大宴賓朋,為什麼女子授了官職卻不聲不響?娘子要是設宴,我可要來討杯酒喝,好歹是大殷第一女醫,也算為我們女子爭了光。”

她一番客套吹捧,讓南弦很不好意思,擺手道:“本就是接替家兄的職務,不便大肆宣揚。”

上官夫人這才想起來,也問了向直院的下落,南弦搖頭道:“暫且還沒有消息。”

這一“暫且”,已經暫且了半年多。話雖沒有說透,但都知道人是回不來了,再去提及,也隻餘傷悲。

自己的婢女從對麵的廊子上過來了,上官夫人忙岔開了話題,撫撫裙裾起身道:“我也該回去了,副相家今日宴請,我能吞咽了,正好可以上他家吃席。”

南弦道好,預備將人送出門,上官夫人臨要走,忽然突兀地回身對她道:“今日小馮翊王也去,據說同平章事打算保媒,他前幾回都斷然回絕了,這次不知怎麼,竟鬆了口。”

滿建康都知道她是他的外室,上官夫人在她麵前提及是好心,畢竟都是女子,誰也不願意眼見一位好好的女郎被男子辜負。

南弦怔了下,反應過來後笑道:“夫人想必也誤會我了,我與小馮翊王並無深交,他隻是來我這裡看過兩回病而已,並不像外麵傳的那樣。”

上官夫人有些尷尬,堆著笑臉含糊應了,這才帶上婢女出了前院。

南弦一直保持得當的言行,看著人從院門上出去,方垂手垮下了肩頭。

其實內心終究無法回避,雖然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在意,但當從彆人口中聽得他的消息,還是會牽動她的心神。他要議親了,同平章事保媒,想必是門不錯的親事。這樣很好,男婚女嫁各不相乾才是正理。人生的路途上短暫碰了麵,很快擦肩而過,不要在心裡留下痕跡……話是這樣說,但隱約之中又有些意難平,究竟不平什麼,自己也說不清。

也許再過一陣子就好了,暫且不用想太多。後來病患不斷,她忙得顧不過來,等閒下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允慈燉了雞湯,端在涼亭裡和她對坐著吃喝,猶豫了很久才告訴她,今日卿上陽來過了,放下兩尾大魚便走了。

南弦很驚訝,“他沒有來找我。”

上陽是賊不走空,但凡登門,必定要在她這裡叨擾老半天。但這回卻例外,連回稟都不曾讓人回稟一聲,事出反常必有妖,南弦對允慈道:“端午那日的相處,看來他發現阿妹的好處了。等下回他來,你一定要挽留他,想想有哪裡能讓他幫上忙。他最喜歡管閒事,隻要應下,你就能與他多接觸,這樣一來二去,事就錯不了了。”

允慈一反常態,沉靜地坐在那裡,唇角卻仰起來,扭捏道:“上回不是說要建個納涼的小樓嗎,我看時機正好。”

南弦點頭不迭,“可不是嗎,就說找不見匠人,請他幫著張羅。”

姐妹倆商量起來很有策略的樣子,允慈見她全心全意為自己考慮,又有些羞愧,低著頭道:“上陽阿兄早前是喜歡阿姐的,如今我又打他的算盤,很是對不起阿姐。”

要細說起來,幾個人之間的緣分總在兜轉,之前允慈喜歡小馮翊王,結果自己和他糾纏不清,如今輪到上陽,又換成了允慈百般苦惱。

南弦笑道:“上陽喜歡我,我不喜歡他呀,你有什麼可對不起我的?況且上陽這人一會兒一個主意,他對我果真有那麼執著麼,我看不見得。既然不執著,何談喜歡,我覺得他喜歡的是我給他偷米糕,並非喜歡我這個人。”

說到最後,不由笑起來,那位結識多年的老友,為人有多不靠譜大家都知道。所以在南弦眼裡,允慈配上陽是綽綽有餘,她也想好了,待到兩個人果真要說定的時候,她還得站出來為允慈做主。輔國將軍夫婦那裡,也得上陽徹底說通了,將來才不會讓允慈受委屈。

總之她們這個小小的家,得吸納新鮮的人氣,才能逐漸壯大起來。南弦放下了心裡的牽掛,又回到往日的寧靜裡,為病患看診之餘,每隔五日進宮給帝後請脈,一切都變得有條不紊。

隻是偶爾也會聽說神域的消息,說今日相看了人,不合心意,明日又受邀應飯局,席間談笑自若,說起婚事便打岔……

皇後甚為苦惱,揉著太陽%e7%a9%b4道:“我若是有這樣一個兒子,怕是要愁出病來了。”邊說邊觀察南弦,“莫如你們兩個湊成一雙吧,我看也使得。”

南弦抬起眼莞爾,“我與小馮翊王已經許久未見了,話都說不上兩句,怎麼湊成一對?”

皇後喟然長歎,嘀咕起來,“他彆不是喜歡男子吧……”

南弦聽了隻管笑,不拘他是喜歡女子還是男子,都不重要了。

反正日子平靜如流水,像詩詞裡唱的,春花秋月等閒過,她想自己終於可以走出來了。

天氣漸次熱起來,院子東北角的一處小亭子,被淩霄花的根%e8%8c%8e抄了底,地麵都有些傾斜了,南弦站在亭子前看了半晌,十分驚訝於這花的霸道。

看來趁著搭建小樓,這裡也得順便修繕一番。著人把地基挖開,將淩霄花儘數鏟除,要是有遺漏,再過兩年該累及正屋了。

這日又要進宮應診,卿上陽找來的工匠一大清早就開始運送磚瓦,她出門的時候得避讓開那些擔子。

偏身挨著門廊出去,剛下台階就瞥見一個身影,不遠不近地站在那裡。

朝陽剛剛升起,南尹橋巷沐浴在晨暉裡,迎著日光她有些看不清,手搭涼棚望過去……

這一望,左手的藥箱轟然落在地上,她渾身戰栗,控製不住大聲抽泣起來。

那個人含著笑,慢慢走過來,走到她麵前站定,伸手摟住她,輕聲說:“其泠,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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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宗婦。

是在做夢吧?一定是在做夢。

她曾不止一次午夜夢回, 夢見識諳出現在家門前,也像現在這樣,仍舊一副不驕不躁的樣子, 仿佛失蹤大半年, 死裡逃生, 都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他隻是出門忙了一陣子,現在回來了,不曾傷筋動骨,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然而他的臂膀溫暖有力, 是活的, 南弦確認再三, 才敢相信他真的沒死, 真的回來了。

又哭又笑,把堵塞在心裡的愁苦都宣泄了出來,她忙抓住他的手, 極力往家門裡拖拽,唯恐他中途又消失了。

門內的橘井和蘇合, 正張羅給匠人預備解暑的涼茶,不經意回頭望了眼, 兩個人都呆住了,蘇合不可置信地喃喃:“郎……郎君?郎君回來了?”

識諳溫煦地笑著,“我不在的這段時間, 大家都受苦了。”

光是辯人不夠,還得聽聲,當確認這人正是家中公子, 橘井和蘇合都驚叫起來, 提裙往後便跑, 邊跑邊高聲大喊:“二娘子……二娘子……郎君回來了!”

南弦自是抓著識諳的手不放,她不是個感情外露的人,儘力克製著不讓自己失態,但唇角又忍不住往下輕捺,看上去像個受了欺負的孩子。

識諳含笑望著她,越是這樣看她,她越是傷心,豆大的眼淚源源不斷流下來,這樣的哭,比驚天動地地嚎啕更讓人動容。

識諳的笑意從唇角退去了,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淚,“好了,我不是回來了嗎。”

南弦頷首,勉強忍住了淚,這時允慈從後院出來,在月洞門上頓住了腳,愕著兩眼隻管審視來人。

識諳舒展了眉目,像往常一樣喚了聲允慈,“怎麼,認不出我了?”

允慈這才茫然往前走了兩步,漸漸越走越急,急得飛奔起來,一下子跳進了識諳懷裡,嗚嗚痛哭失聲,“阿兄,我就知道你還活著,你沒有死。”

識諳緊緊抱住她,這失落的半年,屢屢命懸一線,沒有經曆過死裡逃生的恐懼,不知道以往的生活有多可貴。縱然是錚錚的男兒,這時也渴望家人的懷抱,他觸摸到了其泠,觸摸到了允慈,才敢確定自己還在人世。允慈的哭聲讓他鼻子發酸,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他好不容易才努力扮出個笑臉,溫聲道:“阿兄好端端的,你不要哭了。”

南弦招呼著,把他們都引進了廳房,允慈忙著詢問這半年他究竟去了哪裡,為什麼蜀軍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他的蹤跡。

“那日進山尋找駐軍,走了不多久,山裡就起了大霧。前往駐地隻有一條路,須得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