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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4228 字 6個月前

對官場上的晉升,一向不怎麼關心,知道司徒已經位列三公了,也沒有什麼驚訝之色,隻是笑道:“真是前途無量,是該恭喜一下。”

想來這就是所謂的寵辱不驚吧,呢喃觀望她良久,沒有從她眼睛裡發現世俗的負累。想起之前大母給小馮翊王下藥,後來聽說小馮翊王去找了她,自己心裡總有些過不去,遂試探著問她:“向娘子,請恕我唐突,小馮翊王染了病,隻會去找你嗎?你們之間,可是有更深的往來啊?”

她把話問出了口,南弦卻不知該怎麼回答。心裡不由唏噓,自己是近墨者黑,看來也得學他一樣處處敷衍了。

正想極力撇清關係,不想身後有人喚了聲呢喃。回頭一看,是神域從宮門上出來,紫蟒金帶,器宇軒昂。她頓時鬆了口氣,忙對呢喃道:“我還有些要事,就先走一步了。”複向神域微微嗬腰,快步往自己的馬車方向去了。

神域見她走得頭也不回,心裡不是滋味,但在外人麵前不便表露,便收拾起精神來應付呢喃,“你怎麼來了?”

呢喃見到他,還是十分歡喜的,笑著說:“我聽聞阿舅從驃騎航出來了,就想著來看看你。”

神域點了點頭,“我關押在航院裡的時候,也隻有你來看過我,我承著你這份情呢,多謝你。”

但有些話,現在是得說清楚,若是含糊下去,對呢喃不好,對南弦也不公平。

於是略斟酌了下,他問呢喃:“前陣子姑母府上走水,這件事你知道嗎?”

呢喃那次正好不在東長乾,也是事後才聽說的,“說是婢女不小心打翻了油燈,燒了後院好幾間房。”

神域了然了,看來她並不知情,自己的怒氣不應當牽累到她身上。不過說成婢女打翻油燈,卻讓他有些不悅,他心裡的人,到了人家口中成了婢女,這位大長公主辦事不留後路,連嘴上也不肯饒人。

既然這樣,就更應當快刀斬亂麻,他正色道:“姑母很愛惜你,許多事都不曾告訴你,如此我也不便把事說破,就成全姑母的一片舐犢之情吧。不過呢喃,我上年與你說過的話,到今日也不打算改變,無關於長輩做過什麼,僅僅是覺得你我甥舅相處,更為妥當。日後你我照舊往來,不必有所避忌,但不要再存那份心思了,你應當有你的好姻緣,我也要尋我喜歡的女郎。”

呢喃來前的一腔熱情終於被潑灑在了地上,她怔忡了好半晌,從他話裡窺出了點隱情,但也顧不上追究了。心隻管往下沉,雖然失望至極,但還是要維持體麵,“其實我明白,我與阿舅,到底是不相配的。”說著勉強笑了笑,“我在這裡候著,不過是看看你好不好,沒有彆的意思。阿舅這陣子受了苦,顯見地清減了,還望好生調養,千萬不要慢待了自己。”

她說完,照著對待長輩的禮節,向他行了個禮,然後卻行兩步退後,轉身登上了馬車。

車輦慢慢駛遠,神域調開了視線。

陳嶽屹見他家大王臉上陰晴不定,盲猜他大概又在為向娘子苦惱了。

“大王今晚可要去南尹橋用飯?卑職給向宅傳個話吧,向二娘子一定會預備一桌好菜的。”

可是這話又讓他心裡起了疙瘩,為什麼連過去吃飯,都是允慈更歡迎他,從來沒見南弦有多高興過。他轉回身望向陳嶽屹,“當初你的夫人,也是這樣對你愛答不理嗎?彆的女郎來見你,她也自願騰出地方?”

陳嶽屹迷茫了下,不能直截了當說沒有,挑了個比較中聽的說法,迂回道:“女郎容易害羞,而且比男子更注重麵子,外人麵前就愛窮大方。”

這倒是個新鮮的解釋,他遲疑道:“向娘子這樣子,像是窮大方嗎?你也遇見過這樣的事?”

陳嶽屹局促地交叉起了十指,訕笑道:“卑職這等粗人,哪裡有第二位女郎來見我。卑職的內人也隻是尋常女子,向娘子可是禦前的女醫,二者不能相提並論。”

也就是說,她還是和一般女郎不一樣,過於克製和自省,想要讓她亂方寸,這輩子恐怕是不可能了。

但陳嶽屹又想到了安慰他的話,“卑職覺得,還是因為來的是燕娘子……”邊說邊抬手借力,將人送進了車輿內,言之鑿鑿道,“燕娘子是什麼人,是您的表外甥女,明知道不能成事,若這樣都吃味,便顯得自己太小氣了。向娘子隻是大度,絕不是對大王沒有情義,畢竟大王被關進航院那日,向娘子是真的很著急,冒著雨追到王府來打聽消息,您何時見她這樣慌張過?”

神域聽了這番話,心氣略微平順了點,臉上也露出了笑意,“她果真很牽掛我嗎?”

陳嶽屹隻差指天誓日了,拍著%e8%83%b8脯保證,“半點不摻假。”

車輿內的人滿意了,坐直身子說“走吧”。略往前一程又改了主意,偏頭對窗外道:“去南尹橋,還有兩劑藥不曾拿回來呢。”

陳嶽屹如今很有眼色,積極地給出建議,“莫如卑職去嶽陽樓訂上一桌酒席,讓過賣送進向宅,大王與娘子們小酌一杯吧。”

神域卻搖頭,“太過張揚了。後日是端午,包上一艘畫舫遊秦淮吧,等入夜些,還能避人耳目。”

陳嶽屹道是,“卑職明日便去安排。”

馬車緩緩到了向宅大門前,停穩後照舊不需通傳,直接進了前院。誰知從遊廊上過去,老遠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光著膀子坐在診室門前的圈椅裡,肩背和腦袋上紮滿了銀針,這人不是彆人,正是卿上陽。

神域捺了下唇角,好久不見,一見便是這麼大的陣仗。

當然心頭雖不痛快,神情卻很坦然,進門後目光掃過南弦,複又停在卿上陽身上,奇道:“卿校尉這是怎麼了?身上不豫嗎?”

卿上陽這陣子忙得摸不著耳朵,在被他阿翁騙進左衛前,從來不知道左衛居然要承擔那麼多的瑣碎事,“嗐”了聲道:“一旬一考核,這兩日在大日頭底下暴曬,曬得中了暑,隻好來讓其泠替我診治。”說著仰頭衝南弦笑,沒臉沒皮道,“多日不見,我的青梅怎麼更好看了似的,路上遇見都要認不出你了。”

南弦沒搭理她,取了個小小的瓷瓶來,讓他張開嘴,不由分說便往嘴裡倒了藿香正氣水,一時衝得他閉眼伸舌,直呼天爺。

緩了好半晌,他才又活過來,簡直怨聲載道,“這藥每回都能要我半條命,要不是看著你,我連嘴都不肯張。其泠,你看我這麼聽話,莫如答應我一個要求吧。”

南弦瞥了他一眼,“你中了暑,找我醫治,不給診金就罷了,還要向我提要求?”

他靦著臉道:“我們多年的交情,算得那麼細致就沒意思了。我的這個要求,絕不會坑害你,而是報答你。你看後日就要端午了,咱們相邀遊河怎麼樣?我讓人包下個畫舫,帶上允慈一塊兒,從邊淮列肆出發,一直遊到晚間,上南山寺看燈會。屆時夜風習習,疏星萬點,豈不美哉?”說罷客套地招呼了下神域,“大王要是不嫌棄,可以一起去。”

第56章 五色絲。

南弦調轉視線看向神域, 他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出乎她預料地點了點頭,“如此我就卻之不恭, 叨擾卿校尉了。”

卿上陽起先隻是隨口一說, 沒想到他居然答應了, 當即也有點摸不著頭腦。但轉念一想,立刻又覺得前景十分開闊,畢竟一男兩女,陰陽不平衡, 允慈要是纏著其泠, 自己就找不到機會與其泠獨處。但若是加上個小馮翊王, 那可太好了, 允慈是個看臉下菜碟的人,對於好色之徒來說,沒有什麼比細皮嫩肉的大好青年更能吸引人了。

到時候她隻管把精力放在小馮翊王身上, 那自己與其泠就能躲到避人耳目的地方。遙想當初,自己對向家小小的醫女一見鐘情, 到如今都過去十來年了,寸功未進, 細想起來著實有點丟人啊。

現在好了,機會來了,這位小馮翊王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卿上陽激動不已, 忙招呼他的青梅為他拔了針,起身對小馮翊王道:“不叨擾、不叨擾……正好端午有休沐,何必閒在家裡。再說大王入建康一年多了, 怕是還沒抽出時間遊玩南山三百寺吧, 那可是個好地方, 不去見識一下端午盛景太可惜了。”邊說邊一拍掌,“那就定下了?若是大家都沒有異議,我就命人籌備起來了。”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神域轉頭問南弦,“你可有空啊?”

南弦模棱兩可,“明日再看吧,說不定有病患約診。”

卿上陽擺手,“約診的必定不是急症,遲一天也沒什麼……”

他光著一截白花花的身子,在南弦麵前晃來又晃去,神域心下有些不滿,暗中唾棄,竟有這樣不修邊幅的人!於是當他又一次走過的時候,他伸指牽扯了下他的衣裳,體恤道:“還是先穿上吧,剛紮的針,千萬莫讓寒氣入體。”

卿上陽這才把兩條胳膊穿進袖子裡,一麵扣上腰帶一麵再三叮囑南弦,後日之約一定不能相負。見她答應了,這才興高采烈重新上值去了。

他一走,南弦與神域交換了下眼色,各自都有些無奈。

南弦比手請他坐,提了涼茶給他斟上一杯,“後日你果真有空遊河嗎?我聽說你今日官拜司徒了,先向你道個喜吧。”

神域一直垂眼看茶盞中漂浮的兩瓣木樨花,聽她這樣說,才遲遲抬起眼來。

他抬眼時,總有一種不經意的溫柔,仿佛沒有經受過世事的捶打,還保有一顆赤子之心。

什麼官拜司徒,他牽了下唇角,“開府儀同三司,但官署建在蒼龍門內,名頭上好聽,實則更受監視,並不是什麼好事。”

南弦自然也明白,以聖上的老謀深算,哪裡是他入宮說兩句掏心窩子話,便能真誠相待的。

“也罷。”她說,“目下還需韜光養晦,越是受猜忌、受打壓,你在朝中的口碑便越好。”

她說得言之鑿鑿,說完才發現他凝神望著自己,心下頓時一跳,“怎麼了?我說錯了嗎?”

他搖了搖頭,“我隻是覺得你單做女醫,有些屈才了。娘子有謀略,也有長遠的眼光,這樣的女郎世間少有,我何其有幸,居然遇上了。”

他目光悠悠,像雪山頂上融化的春水,流淌過她的臉龐。南弦倒有些難為情了,低頭呷了口茶道:“我是怕你心裡不受用,儘力寬慰你罷了。”

所以聖上那些小算盤,可說是昭然若揭,她能看出來,朝中文武大臣想必也能看出來。

他轉過臉,望向窗外跳躍的日光,微微乜起眼道:“陛下這樣防備,實在多慮了,我若是想要辦成什麼事,難道還會在官署中進行嗎?”說著複又調轉了話題,托腮對她抱怨,“先前呢喃來找我,你二話不說便騰了地方,真是半點也不曾猶豫。我當時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總覺得你不太在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