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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4205 字 6個月前

是他先挑起的,真會倒打一耙。

南弦說是啊,“我一點都不在乎你的感受,因為你不在乎我的感受在先。”

他立刻敏銳地從中窺出了玄機,原來她雖然不動聲色,心裡早就巨浪滔天了。

精神頓時一振,他欣慰地抬起眼,認錯認得很乾脆,“我錯了,以後不會再開這樣的玩笑了。”

可惜這種事後的追悔不能讓她動容,她照舊板著臉,甚至無聊地調開了視線。

他見毫無作用,最後隻得使出殺手鐧,哀聲說:“我不過是想證明自己在你心裡的分量,才有意逗你的。誰讓你總是對我不冷不熱,我不知道你究竟喜不喜歡我……阿姐,你喜歡我嗎?你心裡有我嗎?隻要你回答一句,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懷疑了,真的。”

南弦聽他叫阿姐,氣似乎略順了點,無奈道:“你這樣對我動手動腳,我都不曾扇開你,你還要我說什麼?”

她是個感情內斂的人,從來不喜歡把情情愛愛掛在嘴上。當初她對識諳就是如此,聽從阿翁和阿娘的安排,以為這就是她的人生了,對於識諳她也是心裡暗暗喜歡,從來不敢讓他知道。如今這小狐狸纏得她沒辦法,她才比以前略微開竅些,也是一再讓步縱容著他。若論心跡,她喜歡他,比喜歡識諳更多一些,畢竟兩個同樣慢熱的人在一起,一含蓄便是一輩子。但若換了個不吝於表達的人,他的轟轟烈烈她都能看到,不用再費心猜測,似乎能活得更輕鬆些。

所以這樣的回答,已經夠了吧,隻要他不傻,就應該聽得明白。

他果然會意了,堅定道:“我記住你今日說的話了,深深刻在心上,若是你哪天反悔,我就把心剖開讓你看。”

說得這麼嚇人,狐狸精確實不好惹。

她說知道了,複又推推他,“現在能放開我了嗎?”

可他不曾鬆手,找了個更舒適的位置靠著她,閉上眼道:“放開做什麼,這裡又沒有外人。”

他對感情的需求,比起一般人來更為熾烈,因為缺失,便千方百計想找補,南弦就是他全部的慰藉。他喜歡她的溫暖,喜歡她纖纖的腰,還有她身上的香氣,仿佛所有疲累到她這裡都能紓解,隻有她,能安撫他日漸狂躁的內心。

看來往後要適應這樣的相處方式了,這外露的人,不是那麼好打發。

南弦低下頭看他,雖看不見臉,卻能看見他烏黑的鬢發。這人,真是無一處不美,曾經的苦難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印記,反倒是越錘煉,越純粹。有時候自己又相形見絀,還記得他九死一生後第一回 睜眼看她,那日她沒有仔細梳妝,穿的是一件半新舊的衣裳,不知怎麼,他莫名就認定她了,不會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

反正他這刻心下很舒爽,侃侃將今日麵見的經過都與她說了,“我想讓陛下為我們賜婚,可惜陛下沒有答應。”

南弦吃了一驚,“不是說好了嗎,要掩人耳目的,你怎麼捅到陛下麵前去了?”

他卻有他的道理,“都說你是我的外室,這事怎麼瞞得住陛下!我若是一徑與你撇清關係,他們反倒不相信,不如讓我愛而不得,這樣他們才覺得真,才不會懷疑你。”說著含笑仰起頭來,“容我私底下滋潤就好了,在他們眼裡我多慘多卑微,都沒有關係。若是哪一日他們等不及了,決意賜婚,那你便半推半就接受吧,如此我們就能正大光明在一起了,再也沒人會分開我們。”

她被他引領了,自然也要去設想,“那就再也不能進宮看診了吧,連俸祿都沒了。”

要說財迷,南弦確實是個隱藏的財迷,她被向家人趕出來,能輕鬆購置下這座宅邸,可見她平時積攢了不少診金。如今要談婚論嫁,她先擔心的還是俸祿,唯恐這樣一來斷了她的財路,那麼這親就成得不合算了。

神域必要發揮他的口才,才能讓她堅定信心,便道:“不能進宮看診,你還能在家坐診,到時候辦個像樣的患坊,招牌上就寫著大大的馮翊王妃,生意自然比以前更好。至於俸祿,我有俸祿,全都給你,我的俸祿不比你做醫官更多麼,你算算這筆賬,算得過來吧?”

這樣一說,好像確實合算。既然有利可圖,似乎真的可以共謀之。

隻是這美好的願景,不知能不能實現。其實女子行醫是有難處的,一般人家都不願意內眷拋頭露麵,否則也不會到了這麼大年紀,也無人正經登門提親。

“若是我想一輩子治病救人,你會有異議嗎?”

神域對她的不安很覺意外,“為什麼要有異議?你這滿身的醫術,若隻囿於內院,不是太可惜了嗎?當初向副使與我阿翁通信,信上也曾提及你,很得意於教出了一雙學醫的兒女。父輩的期望不能辜負,日後你開患坊,等我下值了,便來給你抓藥、調製膏方,這樣不是很好麼。”

他說進了她心坎裡,眼見她露出一點笑意,他的歡喜比她更甚,搖了她一下,諂%e5%aa%9a道:“就這麼說定了,誰都不要反悔,好不好?”

南弦終於點點頭,“說定了,就不許更改了。”

他輕輕歡呼一聲,起身大大抱住了她。不管他在外有多了得,在她麵前始終滿懷赤子之心,總也有一個地方,有一個人,能容納他未曾雕琢前的天性。

遠處站在廊子上聽令的橘井,看了看悄悄摸來的蘇合,兩個人交換了下眼色,橘井道:“先前讓我送客來著,這回還送嗎?”

蘇合道:“都抱在一起了,還送什麼客……”說罷又有點忐忑,“這小馮翊王,今晚不會留宿在這裡吧?”

橘井咧了咧嘴,“無媒無聘,住下不太好吧!我們大娘子還是很有分寸的。”

橘井很了解自家娘子,話剛說完,便見他們從涼亭中走出來,忙迎了上去。聽大娘子說讓她出去傳話,她應了聲,趕忙往前院去了。

南弦並肩與他走在長廊上,以前也常有這樣的經曆,但如今心境好像有些不一樣了,每走一步,都有悄然的歡喜。

步子邁得小一些,再小一些,仿佛這樣同行的路就變得更長了。兩個人袖子低垂著,間或輕輕觸碰,他很快便牽住了她的手,也不看他,隻是微揚起下巴,一副誌得意滿的神情。

南弦有些羞赧,但心裡倒是安定的,隻是有時候猛然想起來,不知怎麼就與他走到了一起,還是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可惜眼下還要避諱些,出門之前便鬆開了手,照舊站在階前送他登車,然後微欠了欠身,很快就退回門內了。

馬車裡的人忍耐再三,才忍住沒有打簾回望。

長出一口氣,他閉上眼靠在車圍子上,抽出袖袋裡的手絹,放在指尖仔細摩挲著——被關在航院的那段時間,他就是靠著這麼一點念想挺過來的。那時候還不能確定她的心意,想起她,心思便一忽兒上天,一忽兒墜地。現在好了,話都說開了,他的人生往後應當沒有什麼不如意了。隻要她在身邊,外界的事都容易處置,那個太尉的頭銜,並不一定需要冠在身上,手中有實權,比起吃空餉,要有價值得多。

第二日,聖上依舊支撐著病體視朝,朝上宣布了一個決定,“朕躬違和,上朝日由原先的單日臨朝,改為五日一視朝吧。各地奏疏,彙入尚書省先行裁斷,若有不能決策之處,再送內廷交由朕閱覽。還有一樁事,小馮翊王在度支署一年有餘,朕考量他處事辦差的能力,每日過手賬目巨萬,但處處謹慎,毫無差錯,足見其能力。”說著輕喘了兩口氣,又道,“著令,升任其為司徒,開府儀同三司,佐天子、理陰陽、平邦國,為朕分憂。隻是朝中奏疏還需其協理尚書省,官署暫且設於蒼龍門內吧,如此方便各省來往,朕若要傳見,也不需興師動眾了。”

神域聽了當朝的宣讀,心下雖覺得意外,但仍是出列領了聖命。

這回不是太尉,賞了個司徒的銜兒,掌國土百姓,倒也折中。不過這開府儀同三司,似乎潦草了些,官署設在內廷,日日有人監視,譬如從航院換到了顯陽宮圈禁,唯一不同是下值尚且可以走動。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聖上這番變革,仍舊把他抓在手心裡,可見昨日的推心置腹都是表象,到底誰也沒有當真啊。

聖上仿佛完成了一項壯舉,舒了口氣道:“有馮翊王為朕代勞,朕也可以好生修整了。但願這身子能逐日好轉,朕還有許多壯誌未酬,還想帶領眾臣工,開創出一個空前盛世來。”

眾臣長揖下去,言語間自然是期盼聖上能夠早日康複。↓思↓兔↓網↓

散朝,文武百官向小馮翊王道賀之後,緩步踱出了朝堂。

溫迎與神域一同邁出門檻,偏頭打量了他一下,問:“大王如何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今日官授司徒,這可是亙古未有的創舉,可算是少年得誌,官拜一品了。”

神域輕牽了下唇角,“平章覺得這是好事麼?”

溫迎想了想道:“好事,不單是為升官,更是為曆練。大王年輕,要經曆的事還有很多,單單有辦差的能力遠遠不夠,還需熟諳官場上周旋的把戲。”

溫迎是一心要保全他的,因此話說得很透徹,也讓神域心懷感激。

他這才點了點頭,“聽了平章一席話,我心裡方有了點底氣。”

溫迎道:“大王稍安勿躁,我與副相、與樞相,都會儘力相幫的,隻要大王有需要,遇事隨時可與我們商議。”

若照著朝堂慣例,這種過於表親近的行為是大大不妥的,但誰讓他是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呢。三位宰執都已是將要知天命的年紀了,況且早年又是眼睜睜看著先吳王一步步走過來的,那種同情與抱憾,便潛移默化轉嫁到了他身上。

神域再三道謝,“三位宰執的恩情,雁還牢記在心了。”

溫迎擺了擺手,“大王言重了,不過是同僚之誼,我們也需大王點撥周全。”

這廂拱手話彆後,神域收回視線,轉身問陳嶽屹:“替我約見沈沉沒有?”

陳嶽屹道是,“昨日便將拜帖送到他府上了,今日他從軍中回來,如今已往潘家樓赴宴。”

神域道好,登上馬車放了簾子,車輦一路趕往邊淮列肆,在酒樓前停住了。他彎腰下車來,還不曾進門,就見沈沉站在二樓的露台上,輕快喚了他一聲。

他仰起臉來,什麼都沒說,快步走進店內,不忘讓陳嶽屹近身跟隨。

入了酒閣子,二話不說,先讓陳嶽屹脫下上衣,露出一身新傷來。這傷口經十幾日將養,雖然已經愈合,但嫩紅的肉芽滋生,乍看觸目驚心。

沈沉被這突來的舉動,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遲疑指了指陳嶽屹,“這是何意啊?陳校尉哪裡弄得這滿身傷?”

神域道:“不止陳校尉,我的另三名衛官,都帶著這樣一身傷。今日來找阿兄訴苦,請阿兄為他們做主。”

沈沉越發迷茫了,“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