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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4230 字 6個月前

打招呼,她忙行禮,俯身道:“不知殿下駕臨,恕妾失禮了。”

大長公主道:“是我來得唐突,今日忽然覺得身上不豫,想起向娘子常為陛下診治,就來請向娘子替我看一看。”

南弦比手請她坐,大長公主到這時,方才好好打量她。

來之前,她以為她應當是個妖俏的美人,杏眼桃腮不為過,畢竟男人都喜歡這樣的女郎,半帶成熟的韻味,哪裡是呢喃這樣的小姑娘能比的。但見到人後,又是另一種感覺,她生得很端莊,那種端莊裡透出寶相之美,與自己設想的相去甚遠。但有一樁,這一撚柳腰倒是出乎預料,大概所有風情都凝結於此,不單男人看了會發昏,女人看了也由衷歎服。

那細細的指尖落在她的脈搏上,大長公主收回了視線,“近來我有不順心之處,心煩悸動,%e8%83%b8肋疼痛,不知是怎麼回事。”

南弦仔細辨脈象,脈沉細弦,觀舌苔,舌淡有瘀點,便道:“殿下尊養府中,怕是不大走動,氣滯血瘀而致肋痛,要以疏肝解鬱,益氣健脾為主。”

大長公主聽後一笑,“你與我府上侍醫說的一樣,無非是開幾劑藥稍作調理。我想問向娘子,可有立竿見影的辦法?”

南弦知道她此來不那麼簡單,略思忖了下道:“辦法是有,治肋痛有種針法,叫丘墟透照海,唯恐殿下害怕,我也不敢輕易為殿下施針。”

大長公主失笑,“娘子為陛下都治得,我還有什麼可害怕的,娘子隻管治就是了。”

當然,若是治得不好,那就有話可說了。

南弦見她這樣態度,知道敷衍不過去,遂取了針來,請她把腿擱在杌子上。

所謂的丘墟透照海,是從丘墟%e7%a9%b4入針,針尖直抵照海%e7%a9%b4皮下,幾乎貫穿整個腳踝。穿過之後還需強刺激,針要反複刺入幾次,沒有試過的人,看著便覺得可怕。

大長公主起先誇口,到這個時候方覺得有些後悔,銀針穿刺的時候,那股酸脹真是不可言說。正倒吸涼氣,見她挽起了袖子,袖下的手腕上有幾點淤青,看上去很像手指掐握留下的痕跡。

一瞬可謂真相大白,雖然她很快放下袖子,但該看的都看見了。大長公主閉上了眼,自己為呢喃盤算的一切,到頭來便宜了彆人,這小小的女醫,果真不容小覷啊。

南弦這廂收了針,心裡隻管懊惱起來,先前怎麼沒有發現手腕上這幾點淤青,也不知大長公主看出端倪沒有。既然她沒有順勢追問,自己就當無事發生吧,遂退到一旁,恭敬道:“請殿下起身感受,肋痛的症狀有沒有減輕。”

左右來攙扶,大長公主站了起來,走上幾步路,身上果真輕鬆了不少,也正是這樣,才覺得分外可惜,好好的女醫,做什麼要招惹神域呢!

回身笑了笑,大長公主道:“向娘子醫術高明,隻這一針下去,著實感覺不到痛了。”

南弦欠了欠身,“我再為殿下開一副方子,連服四劑,肋痛的毛病就能根治了。”

大長公主說好,示意身邊的傅母取方子,複又嗟歎著:“這身好醫術,想必花了多年心血。我的病症,以後就有勞向娘子了,我看比我府上侍醫還高明些。”

南弦隻得儘力應承,“若殿下不棄,隨時可傳召妾。”

大長公主一哂,“看來我們神家的人,都需向娘子來醫治,娘子真是辛苦了。”

話中有話,當然也不乏重重賞賜。大長公主走後,蘇合捧著老大的銀錠感慨不已,“不愧是皇親國戚,出手就是闊綽。”

南弦卻暗歎了口氣,人家來這一回,終歸是有用意的,自己能不能僥幸脫身,隻有看運氣了。

第46章 軟肋。

建康三四月的天氣, 中晌的日頭已經有了幾分炎夏的意味。

茶亭外小小的假山石子上長著青苔,被辣辣地一曬,有些地方翻卷起來。神域眯著眼看, 石頭的平麵反出一層白光, 看久了迷人眼。

穿過山石的間隙, 對麵廊廡上有人快步而來,正是廣陵郡公燕仰禎。

繞過圓弧的遊廊,遠遠就見茶亭中的人起身相迎,燕仰禎露出了大大的笑, “哎呀”一聲拱手道:“我今日職上忙, 晚來了些, 讓你久等了。”

神域含笑請他坐, “我也剛到一會兒,不曾等太久。”一麵親手分茶,將沫餑漂浮的茶湯放到他麵前, 和聲道,“這是今年新出的蒙頂石花, 前日嘗過,算得上近年茶中上品, 所以特邀阿兄來,喝春茶,賞春光。”

他一直喚燕仰禎為阿兄, 從沒有刻意為了促成婚事,以官職來稱呼。

燕仰禎品了一口茶,大為讚賞, 複又熱情相邀:“難得你有這樣雅興, 想是度支署不忙, 何時有空,上我軍中來坐坐?”

神域隨口應了,低頭又呷了口茶,這才將茶盞端端放到盞托上,正色道:“今日請阿兄來,其實不單是為品茶,還有一件要緊事,要與阿兄說。”

燕仰禎是爽朗人,搖著手指頭調侃:“我就知道,若無要事,你等閒不肯請我喝茶。說吧,是何事啊,有什麼地方我能出上力的,千萬不要客氣。”

但對麵的人臉色不太好,似乎這話很難開口,燕仰禎一下子便明白過來,想必是與早前提及的婚事有關。

其實說句實在話,讓表舅娶外甥女,著實有些亂人倫,但家中老嶽母說一不二,夫人又是個彪悍的閨中惡霸,他一個男人家,對於女兒的婚事也沒有那麼大的發言權,因此她們說好,自己便從善如流了。

當然,小馮翊王的談吐才學沒得說,要是女婿人選彆無挑選的餘地,這親事結了也就結了。但他心裡明白,小馮翊王並不十分看好這門婚事,這也讓他暗暗敬佩他的人品。上輩裡遭過難,自己又剛回建康沒什麼根基,要是為了巴結找靠山,這麼好的機會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年前就能張羅成親。

早前不好推辭,延後至來年入春再說,現在時候差不多了,也該有個決斷了,想必是不便與大長公主直接說,所以找到他來婉拒吧!

反正燕仰禎是做好了準備,不等他開口,自己便先大方揣測起來,“可是先前的婚事,如今有了打算?不要緊,在我麵前隻管說就是了,男人大丈夫,沒什麼可含糊的。”

神域點了點頭,斟酌道:“阿兄,其實我待呢喃的心,不說你也知道。她是表姐與你的女兒,我們雖不是同宗,但我將你們當至親看待,實在做不出這種事來。呢喃是金枝玉葉,應該找個真心疼愛她的人,不該為了聯姻葬送一生,我昨日去了東長乾府裡,原本是想與姑母說這件事的,但……”他滿臉晦澀,半晌才支吾著說出來,“姑母竟在我酒裡下藥,實在讓我始料未及。”

燕仰禎聽罷,人都快傻了,又急又惱拍案道:“什麼?你們……你們……這……”

但凡是個正常的父親,都不願意女兒婚前遇見這樣的事,即便這人是內定的女婿人選也一樣。

神域見狀忙壓手,“阿兄彆急,好在我身邊帶著衛官,順利從府裡逃了出來,否則真是不堪設想,對不起阿兄,也對不起表姐。”

燕仰禎這才鬆了口氣,但心裡的怒火不曾平息,咬著槽牙問:“這件事,春和可知情?”┆思┆兔┆在┆線┆閱┆讀┆

神域道:“昨日晚宴,表姐不在,應當不知情。”

這樣說來還氣得過些,要是連做母親的都來坑害女兒,那也彆談什麼夫妻情分了,回去便將休書扔在春和臉上。

但妻子雖不曾參與,嶽母的所作所為也讓人齒冷。燕仰禎拿茶當酒,仰頭便悶了,然後咚地一聲將杯盞拍在茶案上,恨道:“我那嶽母,年紀越大越糊塗了,連這種事都能做得出來,羞也不羞!好在沒有釀成大錯,我呢喃的名節保住了,要是……那……”

他說不出那些話來,但意思明擺著,萬一小馮翊王在不喜歡呢喃的情況下,與她有了夫妻之實,那麼這婚不成也得成。嫁了個不喜歡自己的郎子,對呢喃來說是幸事嗎?

燕仰禎自己是男人,深知道男人的秉性,有哪個辦大事的能容忍這樣的算計!到時候婚姻雖成,怨懟不斷,那麼婚後的生活怕是再也不能消停了,日日爭執,兩敗俱傷,到最後小命也活不長,命都沒了,還要婚姻有什麼用!

所以去他的嶽母,去他的太子,呢喃是他的女兒,作為一家之主,絕不能讓女兒被那老太婆坑害了。

燕仰禎霍地站了起來,對神域道:“這回的事,多虧你有定力,我欠著你人情,日後一定報答你。今日的茶就不喝了,我要上東長乾,把呢喃接回去。”說著拱了拱手,“少陪。”然後風一樣地出了門,急匆匆往長廊那頭去了。

神域站起身,目送他走遠,幸好這當父親的頭腦清醒,他才不至於因這件事得罪了大長公主一門。

說來也可笑,神氏好像真的沒有什麼好人,好人早就被多番陷害置於死地了。如今的聖上也罷,大長公主也罷,甚至是他自己,都算不得善類,不過是吃人的野獸之間互相撕咬,看誰的牙齒更鋒利罷了。

捋了捋袍裾,他從茶亭中走出來,出門登上馬車,陳嶽屹在車外詢問:“大王打算去何處?”

他坐在車輦裡,一時拿不定主意。

他的觸手,慢慢延展向朝堂的每一條脈絡,與大半官員建立了不錯的關係。有些關係需要維護,需要不斷的人情往來,要說忙,他當真是很忙,但今日卻什麼都不想做,除了不得不見了燕仰禎,剩下的,便是滿心滿腦的南弦。

向南弦……這名字每在腦海中翻騰一次,他都能感覺到切實的歡喜。昨晚遇上了尷尬事,他頭一個想到的便是她,因為除了她,他真的無處可去,無人可尋。或者確實有連累她的嫌疑,一則想讓她治好他,二則,如果事態真的難以控製,他也希望那個人是她。就算是極度的自私吧,經曆了之前的種種,他已經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看待得失了。

他時刻有種緊迫感,仿佛在乎的人隨時會被搶走,他必須想儘一切辦法把她留住。朝堂上與人把臂周旋,他可以帶上假麵粉墨登場,然而在麵對南弦時,他從來沒有想過偽裝。他的籌謀、他的願望、他的私心與真心,從一開始便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她麵前……隻是唯恐,她不會喜歡這樣滿目瘡痍的他。

譬如昨日的意外,他覺得無地自容,想見她,但又不敢麵對她。他害怕她已經討厭透了他,屆時即便一個輕蔑的眼神,也能粉碎他所有的自尊與自信。

陳嶽屹等了良久,始終不見他回答,與手下的衛官交換了下眼色,小心翼翼趨身問:“大王可想去南尹橋?”

車內的人沒有否認,反倒輕輕歎了口氣,“我怎麼麵對她呢……”

作為貼身的衛官,前因後果了然於心,陳嶽屹聞言,咬著腮肉琢磨再三,最後出了個主意,“打鐵須趁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