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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直恁芬芳 尤四姐 4268 字 6個月前

小馮翊王絕對是喜歡人家的。

難怪已經入了春,他總也不肯鬆口提及婚事,除夕那晚舅母試探他,也被他含混帶過了,原來他是心有所屬。自己呢,也與他一樣,暗懷心事說不出口,所以這種滋味她知道,心裡的委屈便擴張到了無窮大。

可惜在他麵前,自己尚沒有使性子的權力,她隻有儘量保持微笑,讓他覺得她是個識大體的姑娘,或許這樣才能稍稍得到他的青眼。

獻寶一樣,她賣力搬過一個老大的食盒來,笑著說:“這是寶蓮樓新出的糕餅,我在那裡等了好久,才買到的第一籠,帶來給阿舅嘗嘗。”

神域雖然不耐煩應付小孩子,但呢喃不算是個討人厭的女郎,便抬手指了指,“隨我回家吧。”

單單一句“隨我回家”,好像就能撫慰她的心了。呢喃立刻振作起來,歡喜道了聲好,一麵催促趕車的家仆,“快些跟上。”馬車篤篤地,一路到了王府前。

春日可以在涼亭宴客,婢女將吃食都鋪排起來,沏上了香茶,供他們對飲。

呢喃挑了個最漂亮的點心給他,平時這種拔尖的都是自己享用,能讓給他,足見他在她心裡的地位。

雖然兩人差著輩分,但他剛及弱冠,青春正年少,呢喃覺得他與自己相差不大,甚至可說很相配。那聲“阿舅”,也隻是維持關係的客套稱謂,若是不叫阿舅了,那麼就該正視彼此間的另一層關係了。

他啟唇咬了一口,溫文爾雅的青年,連吃東西的樣子都很好看。

呢喃忙問他:“好吃麼?”

神域點了點頭,其實他並不喜歡吃這種乾澀的小東西,呢喃的心事他知道,實在不想讓她在自己身上耗費時間,便道:“開春了,尚書省忙得很,我也不知自己何時能回家,你彆再給我送吃的了,萬一平白等候,沒有必要。”

呢喃卻笑了笑,“反正我整日閒著,大母讓我做女紅,我又不願意,借口給阿舅送東西,可以逃出來散散心。”

研磨好的糯米,吃到最後總有細細的顆粒感,在齒間齧了幾下,心思遊離到了最想問的問題上。

“阿舅。”她突兀地叫了他一聲。

他抬起眼來,“什麼?”

呢喃猶豫了下道:“我聽說了一個無稽之談,說……說……”

她是未出閣的女郎,這種事說不出口,但神域立刻便明白了,“說向家娘子是我的外室?”

呢喃紅了臉,但眼睛晶亮,既忐忑又好奇地追問:“那……是真的嗎?”

他淡淡牽了下唇角,“你也說是無稽之談了,怎麼還當真?”

那就是假的了……

她很願意相信,但女郎的直覺又讓她七上八下,她低下頭抿了口茶道:“上次見過那位向娘子,她長得真好看。據說還在宮中為陛下調養身體,看來醫術也甚是高明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仔細留意他的表情,因為心之所向,當有人提及那女郎的好處,簡直比誇他還讓他高興。他雖不動聲色,但眼裡分明有笑意,就是那種與有榮焉的感覺。呢喃一口氣泄到了腳後跟,看來他是真的喜歡那位向娘子。

“阿舅。”她支吾道,“若是你喜歡她,我也可以……”

神域眼波流轉,落在她臉上,然後探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我與你說過的話,你都忘了嗎?你對我來說是晚輩,切不要胡思亂想,知道嗎?”

所以過了一個冬,他對她還是沒有任何改觀,即便他與舅舅和阿翁相處得很好,也不能改變他不想娶她的事實。

呢喃心裡汪著好大一團酸楚,委屈地點了點頭。在他麵前不敢表現,回來就撲在床上大哭了一通。

左右的婢女嚇壞了,問又問不出所以然,隻得趕緊稟報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來了,忙把她抱進懷裡,一麵給她拭淚,一麵道:“大母的小乖乖,是誰惹得你這樣生氣呀?”

呢喃彆開臉,佯裝無事,“我就是想哭一哭,誰也沒惹我。”

可她的心事逃不過大長公主的眼睛,“是雁還吧?你的好他看不見,看來那外室是真的了?”

呢喃窒了下,說不是,“向娘子不是他的外室。”說完又有些不甘心,嘀咕著,“他偷著喜歡人家,向娘子大概不知情。”

大長公主聞言哂笑,“不知情?男未婚女未嫁,一個個警覺著呢,哪能不知情。雁還如此人才,如此身份,這建康城怕是沒有女郎不心動,難道那女醫是個瞎子,白放著良配視若無睹嗎!”

呢喃反應過來,如臨大敵,“那可怎麼辦?要是向娘子也喜歡他,那……”

“那就成雙成對了。”大長公主故意激她,擺出無奈的神情道,“反正宮中隻想要大宗的後嗣,誰生的又有什麼關係。”

呢喃愕著兩眼,不可置信地望著外祖母,“那就……那就……”

她是個老實的孩子,因為從來不需要爭搶,她也不懂得如何為自己爭取。

大長公主問:“你可是很喜歡他呀?一心想要嫁給他?”

呢喃囁嚅兩下,終於點了點頭,“我是很喜歡他。”

“可他喜歡的是向娘子,那可怎麼辦。”大長公主想出個辦法來,“莫如我找這位向娘子談一談,讓她知難而退吧。”

呢喃立刻說不行,“要是向娘子不知道他愛慕她,大母找她一說,反倒把窗戶紙捅破了。”

大長公主沉%e5%90%9f著,調轉過視線望向她,“若是不想驚動向娘子,那就隻有在雁還身上想辦法了。”

至於想什麼辦法,暫時不曾告訴她,這日請神域來家中用飯,席間大長公主也探聽他的話頭,問他可有成婚的打算,他隻是淡淡道:“我養父過世還未滿一年,他畢竟對我有養育之恩,我不能為他服丁憂,但也不能在他喪期裡成婚。”

呢喃聽了,叼著筷子低下了頭。

大長公主心下了然,知道他壓根沒有結親的打算,前幾日她見了聖上,聖上也多有催促,問好好的親事,為什麼總是不能成,甚至說了重話,“朕看呢喃也不比彆人少什麼,怎麼就留不住雁還的心呢”。

宮裡終究還是希望孩子的生母有個好出生,否則隨意找個女子送上他的床,這件事眨眼間便成了。

誰願意好好的女郎,過門便做人家的嫡母。倘或不是自己生的孩子,將來要是登上了帝位,那必定本末倒置,定遠侯海家便是最好的例子。

其實要問大長公主的內心,呢喃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並不願意她受委屈,神域若是不想娶,她們也不愁嫁。但看呢喃的意思,是一頭鑽進了牛角尖裡,無論如何拔不出來了。

少年情懷總是詩嘛,難說對與錯,作為大母,一向對她有求必應,到了人生大事上,總不能辜負了孩子的願望。

思來想去,隻剩一個辦法,就是生米煮成熟飯。這件事她與聖上說過,聖上聽了隻管笑,“姑母也是被逼到急處了,竟然想出了這種辦法。”

大長公主碰了一鼻子灰,聖上雖讚同,言語間卻也沒少奚落她。這個侄兒的脾氣她最知道,是既要賣身,又要立牌坊。他在後麵施加壓力,惡人全由彆人來做。自家外甥女是女孩兒家,已然準備吃這大虧了,結果到了他嘴裡,竟都是她們的籌謀,與他半點也不相乾。

也罷,就算被人說為老不尊,為了如呢喃的願,又如何呢。

所以她召見了家中的侍醫,詢問有什麼可靠的法子。侍醫眼珠一轉道:“陽起石!將足量陽起石至於坩堝之內,在無煙的爐火中煆至紅透,然後倒入黃酒。若是普通的量,可用以強身健體,但若是藥量加大,則火氣密閉不得發越,便有助情助興之功效。”

大長公主舒了口氣,就這麼辦。

目光緩緩降落,落在了他飲儘的酒杯上,大長公主道:“今日時候不早了,就在這裡安置吧!你的臥房還保留著,已經讓人收拾妥當了。”

神域那張白淨的臉上,浮起了一層淺淺的紅暈,他抬手微扯了下交領,心下什麼都明白了,勉力定住神道:“不必了,家中還有帶回來的公務,今晚必要全都處置好,明日朝會上要用。”-_-!思-_-!兔-_-!網-_-!

他站起身,忽覺腿上一陣無力,險些崴倒。

大長公主道:“你看你,並未喝幾杯,怎麼就醉了。既然醉了更不該回去了。”說著給人使了眼色,花廳的門也關了起來。

神域神色凝重,回身道:“姑母,我一向敬重您,彆讓我寒心,讓我將您與他們混為一談。”

這話說出口,大長公主不由愣了下,原想再勸慰兩句的,結果他揚聲喚陳校尉,不過眨眼的工夫,七八個如狼似虎的衛官推門進來,不由分說便將他帶走了。

大長公主追悔莫及,喃喃道:“這下可糟了……”

忙活半日,不知給誰做了嫁衣裳。

呢喃不明所以,茫然道:“大母,怎麼了?”

大長公主晦澀地笑了笑,“沒什麼,小馮翊王喝醉了,回家醒酒去了。”

第45章 你這禍害,好不要臉!

南弦眼皮一直跳, 跳得人心慌意亂。

自己紮了兩針,倒是好些了,但不知為什麼, 心總是懸在嗓子眼。

出門看了看天, 一彎弦月掛在樹梢, 今晚月色昏昏,連星也蒙上了一層紗。不由開始胡亂揣測,難道川蜀要有消息傳回來了?難道找見識諳了嗎……

總是不敢想,已經三個月了, 哪裡還有半絲希望。事到如今, 她反倒不盼著蜀軍找到他的下落了, 要是找不見, 就能欺騙自己他還活著。

門上的婆子站在對麵的廊廡上,探身道:“大娘子,時候不早了, 韓娘子今日怕是不會來了。”

南弦夜間一般很少接診,除非事先有約。這位韓娘子就是一早差人來通稟的, 說白天要宴客,渾身不適卻來不了, 要等晚上才能抽出空閒。南弦一直等著,等到戌正也不見人登門,想必確實是有事耽誤了。

於是頷首, “關門吧。”

婆子接了令,上門房傳話去了。她從診室裡出來,沿著廊廡走了一程, 天氣暖和了, 晚間的風吹在身上, 很覺得溫柔舒爽。

回到臥房,洗漱過後更了衣,正準備上床,忽然聽見外間有響動,本以為是常來的那隻狸奴,便循著聲過去探看。外間的蠟燭早就熄了,隻有簷下的燈籠投射進一點光亮。屋子裡朦朦地,繞過屏風往前,猛然見一個身影出現在那裡,嚇得她險些驚叫出來。

然後一隻滾燙的手捂住了她的嘴,有個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說“是我”。心裡的驚惶頓時消散了,她剛鬆了口氣,轉瞬又惱怒起來,壓聲質問:“你是怎麼進來的?為什麼門上不曾通傳?”

他沒有應她,向後倒退幾步,跌坐進了圈椅裡。

南弦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門房和傳話的人不是平白安排的,人家早就留了心眼,給自己開辟了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