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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路兩萬裡 吳桑 4197 字 4個月前

廂去取。

小貝回到包廂,門口已經站著兩個人了,是李上言和桃李。他們兩個人現在在鬨彆扭。

桃李靠在門上,李上言一條手臂支撐她頭頂上方,電腦包丟在腳旁,看神態,好像在輕微說教的樣子。

他說了她什麼,她有點不服氣的樣子,頂了兩句嘴,卻又嗲兮兮地搖他的手臂。

他繼續說她。她便提高了聲音,大約說了什麼了不得的肉麻話,大概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就笑了出來,然後不管不顧抱住他,把整個腦袋都埋到了他懷裡。

然後他就停止說教,對她看了看,伸手把她頭發揉亂,笑一下,再重新幫她理順,理頭發的時候,順便捏了一記臉蛋。他居高臨下看著她的眼神懶懶洋洋,然而動作卻又溫溫柔柔。

若是彆的任何一對情侶,小貝也許會想,好甜蜜的一對情侶,可現在隻覺得刺眼無比。不再去想絲巾的事情,默默轉身離去。

到外麵,小主持人看他兩手空空:“我的絲巾呢?”

他說:“我沒去。”

小主持人拉著一張臉:“絲巾不找回來,你媽肯定會來盤問我,到時你來幫我回答!”

老婆的話,小貝像是沒有聽見。他在心裡問自己,自己是過得不開心嗎,其實不是。自己工作順利,前途有望,生活安逸且幸福。不論哪方哪麵,都算是圓滿。直到後來他在她看見了一張她在大山裡拍的照片。

照片中,她戴著破草帽,手裡拎著一把生鏽鐮刀,背著一簍青草,和那個放蕩男人拖著手,走在田地裡,麵上笑容動人,望著鏡頭的眼睛內,閃著無數個小星星。但她和自己在一起時,就沒有這樣大笑過,他從不知道她可以笑得那樣燦爛,也從沒見過她這樣閃閃發光的樣子,所以無論如何才會介意,才會這樣不甘心的吧。

***

桃李今年屬相可能犯太歲,諸事不順,麻煩一樁接一樁。自己備孕不成功,卻做了桃華的托孤大臣,幫桃華養起了兒子。沒幾天,又接到外地某小縣城一個不知名醫院來電,叫她去那裡接一下她爸。她莫名其妙,說自己沒有爸爸,那邊報了她爸爸的名字,說:“這是他給我的名字和電話,錯不了!你爸爸時日不多了,你趕緊過來!”對方連身份都沒有透露,語氣卻不容置疑,說完砰的掛斷電話。

李上言去國外出差,桃李也不想跟彆人提這事,獨自想了很久,最後還是休假,去了一趟外地。這個小縣城的名字,以前從爸爸那裡聽過很多次。爸爸年輕的時候大串聯,在這個地方呆過幾天,後來無數次憧憬道:“那是個好地方,人少,風景好,物價也便宜,等將來爸爸有了錢,一定去那裡買套房子養老。”

她那時就覺得爸爸可憐,和姆媽一起生活,爸爸身上一輩子都不會有錢,也一輩子都去不了那個小縣城的。

桃李找到醫院,在重症病房裡,看見了數年未見的爸爸。爸爸食道癌晚期,多日無法進食,瘦骨嶙峋,身邊也無人照顧,隻有做工的工廠老板的老娘心善,偶爾來看看他。

桃李找過來的時候,這個好心的老太太正好在,就告訴桃李說,她爸從去年開始,就一直說自己%e8%83%b8痛背痛,但不願花錢看病,就忍著,忍到今年,病痛加劇,不堪折磨,跑到醫院一檢查,食道癌已經到了中晚期。他這些年做零工,收入僅夠一個人吃飯租房而已。不過化療幾次,積蓄就已全部用光,醫院也不讓住了,讓他直接出院回家。他沒有家,也已沒有行動的能力,就把桃李電話給了護士,護士看他可憐,幫他打了這個電話。

爸爸一身皺巴巴病號服,躺在床上,人還清醒,看桃李到跟前來,喚她:“桃李。”身體虛弱,且喉返神經和聲帶已遭到破壞,發不出聲音來,隻能看得出嘴唇動。

桃李在床頭坐下,爸爸伸手,握住她的手,對她看半天,又說了一句話,桃李沒聽清,爸爸便努力抬起身體,她也稍稍靠近,聽他說的是:“對不起。”

桃李以輕蔑眼光望著眼前這個垂死老人,看到他不堪承受,慢慢流下眼淚水時,才說:“你早乾嘛去了?為什麼現在說要對不起呢?你輕飄飄一句對不起,為自己的不負責任找到了解脫,卻讓我連抱怨你都沒有辦法再開口了。可是這些年我經曆的痛苦,迷茫與失落,以及你們給我帶來的傷害,是一句單薄的對不起所能抹消的嗎?都快要死了,終於想到自己有女兒了,還要演一場對自己有利的戲碼,好讓我給你養老送終,收拾爛攤子,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你離家出走,拋棄我,不要我,跑掉的那一天,要是能預測到自己這個下場就好了。”

爸爸兩隻眼睛就這樣看著她,然後又抬手,以乾枯手掌摸了摸她的臉頰,還有頭發,再次無聲說:“對不起。”

桃李終於流下了眼淚:“我這一生所有的痛苦焦慮,孤獨和自卑,都源自於你們,都是你們給我的!在我高考前幾天跑掉,你不僅算不上一個父親,你甚至連人都算不上!我不恨你,但也不會原諒你,更不需要你廉價的道歉!”

去給爸爸辦理出院手續,排隊時,一時沒忍住,還是給李上言打了電話,說著說著又哭了,周圍的病人都奇怪地看著她,她哭得稀裡嘩啦的,毫無形象,根本不介意彆人的目光。

李上言遠在國外,也隻能柔聲勸說:“你也許可以這樣想:在某種意義上,是他們的不負責任成就了你,激勵了你的成長。”

他是結合自身經驗及感受,說的真情實感,桃李哭得更加傷心,淚水流得更加凶猛:“可是這世界上,任何一個孩子的夢想,都絕不會是在父母的傷害中去獲得成長和成功!我寧願做一個無用的人,平淡地活下去,也不要遭受那樣的痛苦!”

但最後,桃李還是把爸爸接到上海家中。

本來她已經火速聯係了幾家上海的臨終關懷醫院,後來因為醫生的一通話改了主意。醫生告訴她,她爸不進食已有一段日子了,現在隻能靠靜脈營養支持,剩下的時間應該不會超出兩周,三周最多了。醫生的這番話,最終促使她改變主意,決定把爸爸接到自己家,讓他在家中度過生命最後這一段時光。

她家一樓原本就有長輩房,收拾了一間出來給他住,另外電聯中介,花重金請了一個有看護經驗的鐘點工阿姨到家照顧,大醫院也不用去了,社區小醫院開了些藥,請護士每天上門來幫他打針。

李上言上趟出遠差,回來家裡多了一個小孩子。這趟遠差出好回來,家裡又多了一個病重老人。他拉著行李箱站在桃李爸房間門口站了站,後來入內,嘗試跟老人說話,老人虛弱到無力調動麵部肌肉,也發不出聲音,但眼神的的確確是欣慰的眼神。

護工阿姨向他描述:“我看他今天還算好一點,前天剛到家裡那會兒,我過來一看,娘咧,穿著臟兮兮的破衣服,瘦的來,皮包骨頭!頭發也結了塊,背上有褥瘡,我給他擦身換衣服,身上臭烘烘,作孽哦,糟蹋成了什麼樣!我看護了那麼多病人,沒有比他還作孽的!”

李上言從桃李爸房間出來,直接去廚房找桃李,桃李在燒菜。住家阿姨現在浴室給小碎嘴洗澡,桃李就自己係了圍裙,做一家人的晚飯。兩隻狗聞著香味,眼巴巴在她身後蹲著。

他進了廚房,找出雞肉乾喂兩隻狗。自從他出差以來,她就在外地那天打了一個電話給他,過後太忙,接她爸,請護工,去醫院,事情一堆,都來不及也沒有心情再打電話和回複他的消息了。都以為她要忘記自己今天出差回來這件事情了,到廚房一看,發現燒的全是他喜歡的家常菜。板栗燒雞,乾鍋花菜,土豆燜牛腩。這邊灶頭炒菜,那邊一個在燉冬瓜海米湯,也是他喜歡的。

他在邊上喂狗,默默看她燒菜,忽然,莫名其妙的,對旁邊係著圍裙炒菜的她說了一句:“桃李,謝謝你。”

她這邊炒的是口蘑蘆筍,鍋翻的熱火朝天,就轉頭朝他笑:“乾嘛呀。”

然後他說:“讓我每次回到家裡,都不再是一個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皺著鼻子笑:“嗯!”

菜炒好,她開始裝盤。他過來,從後麵將她抱住:“還有,謝謝你,帶我逃離舊世界。”

***

諸事安排妥當,桃李就每天早晚過去看看爸爸,有時候會在他旁邊坐坐,但是很少和他說話。不過爸爸現在也不太有精神說話了,大部分時間就睜著眼睛,靜靜看家中光景,聽人家說話,隻有偶爾小碎嘴不小心跑進房間,他的眼中才會現出一些光芒來,眼睛追隨著他小小身影而動,臉上也會現出一種似是歡喜的神情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兩周時間過去,爸爸仍舊好好活著,麵色也好了很多,身體還是虛弱,卻可以發出一點點聲音出來,和阿姨可以對話,小碎嘴有時候跑進他房間去,一老一小,雞同鴨講地也能聊上幾句。

某天桃李外地出差回來,到家時已是晚上,卻見一樓走廊上亮著燈,是溫暖的昏黃色,走廊上並排坐著三個人,是李上言帶著小碎嘴,還有爸爸。爸爸坐在輪椅上。

他們三個男人默默坐著,誰都沒有說話,但桃李內心卻為這個畫麵而觸動,不忍上前打擾,於是就遠遠站住。

坐了一會兒,爸爸手伸到衣服口袋裡去,摸索半天,從懷裡摸出兩根山楂條來。山楂條是桃李出差時請阿姨幫他買的,他進食困難,吃啥吐啥,但是山楂條卻能慢慢,慢慢的吃上半根。

爸爸把兩根山楂條給女婿和小碎嘴每人一根,說道:“吃吧,吃吧!”

他倆就剝開來,一人一根吃著。爸爸滿心歡喜,眼睛都舍不得轉開,一眨不眨地地看著他倆。

李上言吃著爸爸給的山楂卷,忽然說:“再過一個月,下個月就是這孩子,寶寶的四周歲生日了,爸爸就好好地活到那個時候,幫他一起過四歲生日吧。”

爸爸慢慢點頭,輕聲道:“好。”

爸爸真的活過了兩周,活到了一個月。好好地幫小碎嘴過了四歲生日。

小碎嘴生日,桃李在花園裡辦了一場小小的party,邀請了附近幾家鄰居的孩子們來參加。小碎嘴玩的太瘋,不小心又尿褲子。阿姨上樓去拿了他乾淨褲子,回來交給李上言,他就把小碎嘴拎到一旁,幫他換上。

adam老婆笑著跟桃李說:“你看他,他把人家褲子都穿反了,標簽露在外麵。”

桃李狡黠一笑:“他沒帶過小孩子,做的不好隨他去,我從來不去說他,不能打擊他的熱情。”

小碎嘴放開,李上言去布置彩燈,格格今天也在,就在幫他遞個東西,搭把手,和他聊天說:“我爸爸也會搭彩燈,我們家每年聖誕節,都是爸爸負責布置的。”

他問:“很喜歡爸爸對不對?”

“嗯,很喜歡的。”

“格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