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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路兩萬裡 吳桑 4180 字 4個月前

司做儲備乾部的情況下,突然反悔,提出辭職,金子吃驚不小,也覺得可惜非常,所以把桃李找來單獨談話,問不出一個明確原因,便又耐心開解她說:“若是有什麼難處,你可以提出來,我們一起解決。”頓了一頓,接著說,“雖然這次需要你去北京,但是我內心相信,假以時日,我們還有一起共事的那一天。”

金子作為管理部部長,公司高層,說話做事滴水不漏,做不到的事情絕不可能亂許諾,更不會去說空話大話,現在對桃李說這些,就相當於給她一個未來的承諾了:先去北京工作個幾年,呆上一陣子,將來時機到了,還是極有可能把她調到本社來的。

對於金子的好意,桃李鄭重道謝,說:“我家人都在上海,家中就我一個女兒,最近奶奶和媽媽的身體都不好,家裡還有其他很多事情,都等我回去處理……”

那之後,金子好像又勸說了她半天,但是具體說了什麼,她都不記不清了,因為內心太難過,當著金子的麵就淚水洶湧,哭了出來。

她從小就不是愛哭的孩子,記不清到底挨過姆媽多少打,但再疼,都是眼淚水在眼眶內打轉,記憶中這樣嚎啕大哭的情形,從記事起就沒有幾次。最近的一次,應該還是七八年前高考失利,在醫院吊水時這麼哭過。

金子看著她,詫異又不解,因為她這種難過程度,遠超一般人失去工作時所表現出來的傷感,更何況,辭職報告是她自己提交的。

在談話結束時,金子給了她一個擁抱,說:“雖然我不明白你想法,也不理解你的做法,但我還是尊重你的選擇。記住,將來如果有任何困難,都可以隨時聯係我。”

行李寄掉,公司辭職手續辦妥,桃李回國前最後一件事情,就是去與老朋友福山道彆。

除了道彆,她其實還有一件事情,就是家中的幾盆綠植的處置。

房間裡能寄的物品都寄回去了,不能寄的全都做丟棄處理,唯獨陽台上陪伴她整整三年光陰的綠植,無論如何舍不得當做垃圾丟棄,於是特地打電話給養老院的福山。福山表示非常樂意接收,請務必送來,自己會妥當照顧,雲雲。

正好要去同他道彆,桃李便將綠植小心打包好,大老遠的跑到世田穀區去送給了他。

時隔一年多的再會,兩個老朋友都覺得非常開心。

福山因為去年的那場小手術,身體狀況大不如前,不過仍然拄著拐杖,堅持帶桃李參觀自己的豪華養老院。每月費用達一百萬的養老院委實不得了,遊泳池,健身房,網球場,美發店,西餐廳,甚至於連露天溫泉都有,如果沒有門口的招牌,桃李必定會以為這是一間富豪俱樂部。

參觀完畢,福山又帶桃李去附近五島美術館,看了源氏物語的繪卷。一直呆到中午,兩人才出美術館,重新慢慢散步回養老院,在養老院內的西餐廳吃飯。

一喝了酒,話就多了起來,難免會說起公司同事們的近況,不小心提到海外事業統括室那個部門的名字時,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尤其福山,麵上浮現悲傷神情,舉著酒杯的手都顫唞了起來,桃李小心翼翼問:“原來您也知道小島室長的事情?”

“她的葬禮我去參加了。”

桃李這才想起,好像眼前這位老人原來曾是小島上司的上司,她的大前輩來著,便點了點頭:“哦,這樣啊。”

福山把手機給她,讓她看自己去參加葬禮時拍的一張合照。

小島葬禮的出席人員隻有寥寥數名,全是朋友和同事,外加一個家政婦,家人親戚一概沒有。出席的同事裡麵,桃李大部分都認得,有社長和副社長他們,以及曾經的老上司福山,還有一個就是李上言。他作為曾經的戀人,為她扶靈,送了她最後一程。

看著照片上他漠無表情的臉,便知他已認命,那是悲傷過後的平靜,是明白自己從此後真正失去了那個人的表情。桃李想,就像她當初令他那樣開懷大笑一樣,大概也隻有她,才能讓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了吧。

看完合照,桃李將手機還給他,輕聲道:“來前還擔心怕您問起來著,原來您已經都知道了。”

“公司第一時間就有聯係我,不過在那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了。電視新聞上從她出事當天就一直在放了,聽到港區東麻布的小島氏這幾個字時,我就明白是她。”

“我們自從去海外事業統括室培訓時起,就被她的秘書一再告知,不論做任何事情,都要力求完美,做好百分百的準備,儘可能不去給周圍的人添麻煩,因為小島室長是個不喜歡麻煩的人。可是她自己,卻選擇以這樣一種方式離去,這對於那些愛著她的人來說,難道不也是一種麻煩嗎?對於曾經喜歡到連同乘一班飛機的風險都不敢去冒的戀人,這難道不是一種殘忍嗎?!”說完,察覺自己語氣有些不妥,遂低下頭去,向福山道歉,“對不起,有感而發而已,請不要怪罪。”

福山諒解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緩緩道:“僅僅東京,每年便有兩三千名自殺者,雖然我們難以理解,但每個人想來都有不得已、不得不這麼去做的理由。而小島,那個人,她的母親也死於自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不過是走了母親的老路。”

桃李卻不認同他的這個說法:“因為母親身上發生過不幸,所以子女也有很大概率會走上這條路嗎?”

福山搖頭:“那個人,她是在兒童養護設施長大的。之所以進這種地方,是因為在母親自殺後,在家裡受到了很大的傷害。她自殺這次,是第二次上社會新聞。第一次,是她還在上幼稚園的時期,因為父親的虐待……”

講到這裡,福山似乎心有不忍,停頓片刻,抖著手,又慢慢喝下半杯酒,才繼續說:“在幼年時期受到的傷害會伴隨人的一生,也會影響人的一生……她天資過人,有強大的心靈,有能力有魄力,也有完美的自控力,如果不是從青年時代起就一直和驚恐症鬥爭,她的人生道路應該會更順,走的會更遠……在最嚴重的時候,她被迫中斷工作,前往美國治療。美國回來後,看她狀態,所有人都以為她戰勝了驚恐症,其實並沒有,她隻是憑自控力把它很好地掩藏了起來,這些年,她從未擺脫驚恐症的控製。”

“……”

福山將最後一杯酒倒入口中:“這一次,它終於等來將她徹底摧毀的契機。而她,也由此得到解脫。”

然後是長久的沉默。

餐廳內的電視機裡放著AKB中某個姓鈴木的女孩子從團隊畢業的新聞,一群女孩子在舞台上嘰嘰喳喳,哭哭啼啼,兩個人暫時忘記了討論小島的事情,福山轉眼看向電視屏幕,不無感慨說:“時間過得好快,一轉眼,桃李也要從本社畢業了呢。”

桃李本來一直在猶豫是否要如實告知福山自己已從本社辭職的事情,但怕他傷感,於身體無益,是以內心鬥爭到現在,始終未能開口,突然聽他這樣說,再看他不無寂寞的神態,便明白,這位老人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呆到下午,桃李看時間已然不早,便告辭離去,臨去前,福山把自己當初升職時從上司那裡得到的、伴隨自己半生的一枚白玉書簽送她:“這是我從一位很尊敬的前輩那裡獲得的禮物,於我而言,有著特殊的意義,現在我把它轉贈給你,它會代替福山老爺爺守護你,請回國後也不要忘記東京有個一直掛念你的老爺爺。”

桃李收下,鄭重道謝。

福山一直送她走出很遠,桃李怕他身體吃不消,請他留步,他聽從了,分彆時笑說:“多虧了桃李,今天過得很充實,是非常開心的一天呢。”

桃李說:“應該是我謝謝您才對,希望還有和您見麵的機會。”

“是啊,希望還會有那一天。”福山點點頭,說,“雖然桃李畢業回國,雖然我已年老,但隻要我們還活著,總還會有無限可能。”

桃李向他深深鞠躬,大聲說將來一定還會再見麵的,已經走出很遠,回頭去看,發現老人還拄著拐杖,站在原地目送她。

見她回頭,福山揚了揚手,笑著說:“路上小心,請保重,再見。”

桃李理了一把被風吹亂的劉海,揉了揉被風吹酸的眼睛,衝他笑著揮手:“我明天就回上海啦,請保重身體,再見——”■思■兔■在■線■閱■讀■

第48章 種田

桃李奶奶, 紀老太憑良心講,是個很精神很漂亮的小老太太,不高, 也不瘦,卻體態勻稱, 作為小區扇子舞蹈隊一枝花, 有個綽號, 叫做廣場花木蘭,是附近老太太裡麵擁有粉絲最多的人。

一群老頭粉絲成天吃飽了沒事乾,對她各種圍追堵截, 隻求一親芳澤。每天到固定時間, 就跑到她家樓下,貼在大門上充當看門神和壁虎。桃李媽每每提起來,都忍不住鄙夷:“這麼大一把年紀了, 來的個歡喜談朋友,男朋友越換越年輕, 沒一點正經, 不要個麵孔!”

可惜,紀老太如此風光的日子毀於一場小中風。小中風後, 紀老太說話就不怎麼利索了,生活全靠保姆。所以桃李說奶奶身體不好, 並不是隨便說說的。不過她和奶奶從小就無感情可言,現在回想起來, 都是奶奶對自己萬般嫌惡的嘴臉, 她去奶奶家,不過是一種形式,一種義務, 長輩大病,小輩總要露個麵,僅此而已。

她真正要見的人,是爸爸。爸爸出走多年,終於在奶奶中風後露了麵。

桃李回上海,從機場出來,直接去了奶奶家,在爸爸出走七年後,得以再次見到了他。乍一見,幾乎沒認出來。他身上衣服倒還潔淨,隻是又老又弱,精氣神一點都無,他年齡比姆媽還小兩歲,剛到六十歲而已,狀態看著卻比床上躺著的奶奶還要糟糕。剛出走那陣子,外婆一家一直說他另外有了野女人,家外有家了。可看他現在狀態,一點都不像有人照顧的樣子。

桃李認出他後,站在門口緊張得話都說不出,想要問他的無數問題,在看見他的瞬間全都忘記。愣了半天,反應過來之後,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去翻錢包。手忙腳亂的把機場臨時換的兩千塊錢都取出來,一股腦的塞到他手上去,講:“爸爸,這個給你。”

爸爸頭腦像是有點遲鈍了,說話慢吞吞的,動作卻不含糊,將她的錢一把推開:“不要,我不要。”

“這是給你的零花錢,你拿著呀,好不好啦!”

“不要,都說了不要。”

一個使勁要給,一個堅決不收。你推我讓幾個回合,爸爸突然激動起來,抬手將她手上一把鈔票打落,生氣地奪門而去。

桃李傻傻站在原地,望著散落一地的鈔票,臉通通紅,驚慌失措地問床上紀老太和保姆:“奶奶,阿姨,我是不是又做錯了事情?”

奶奶中風,口不能言,保姆囁嚅,說不清楚。

桃李坐等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