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這一帶都斷電。
台風大概會在淩晨時候正式登陸南叢,工作人員讓兩人都彆往外走。
顏安跟單屹在前台領了一些乾糧和水後回房,轉身時聽到前台說了句:“這場雨啊,古鎮那得淹成什麼樣了。”
顏安因為這句話頓時皺緊了眉頭。
古鎮兩麵都是山,中間一條河,進出都隻有一條路。古鎮裡頭都是矮平房,泥磚結構,瓦片頂,水一漲,真的不知道會怎麼樣。
古鎮裡頭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身子骨再健壯走路也緩慢,顏安想起這幾天去鎮裡跟老人們叨叨,古鎮裡一派安寧,與世無爭,酒香四溢,跟老人們聊天的話題都是柴米油鹽的閒話家常。
酒店斷電了,顏安用充電寶連著手機,手機裡刷著新聞,點擊附近的定位,都是不同角度的狂風暴雨。
南叢在晚上九點掛上了紅色預警,預估台風將在淩晨三點正式登陸。
顏安跟單屹早早就躺上了床,床頭擺著一盞露營座燈,微弱的光照亮了房間裡的一角。
顏安:“我們這個療養假好像過得有點招搖。”
顏安接著又說:“不知道古鎮那怎麼了。”
單屹:“災情發生一小時內會有準確預估並且立即采取對應措施,三至五小時內措施生效,不用擔心。”
顏安:“像古鎮這麼偏僻的地方也可以嗎?”
單屹:“相信國家的力量,比你想象中要強。”
顏安皺了一下午的眉頭終於在單屹的這話裡終於展平。
雨下得大,因為停電,房間裡透開了一點窗戶透氣,雨聲在夜裡轟隆,顏安睡得不踏實,轉身的時候發現抱不到人,稀裡糊塗地睜開了眼。
單屹正靠坐在床頭,看見顏安醒了將手上的手機關掉。
單屹將手機放下,躺下床將人摟在懷裡:“睡吧。”
顏安眯了一會又醒了,因為單屹並沒有睡。
兩人雖然經常飛,但隻要是同床共枕的日子都是抱在一塊兒睡的,顏安睡相差,鑽在單屹懷裡像隻敞開肚皮的貓,什麼姿勢都有,反正一點不安生。
單屹避免被打被踢,睡覺直接將人鎖在懷裡,呼吸沉穩貼在顏安耳後,顏安睡得特彆踏實。
但今晚沒有。
單屹依舊抱著顏安,但顏安不一會就轉醒,一轉頭,果然發現這人沒睡。
顏安:“睡不著嗎?”
單屹笑了笑,問她:“你呢?一個人的話,能睡嗎?”
顏安聞言頓了頓,在對方的懷裡轉了個身。
這兩人之間有種默契,有些話隻用說一半對方都能懂,有時兩人出去,跟彼此好友聚會,說的話沒頭沒尾,這兩人能一句接一句聊下去。
魏易說這兩人是物種登對,正常人類埋不了堆。
阿man說,這兩個人白天用靈魂說話,晚上用身體交流,有點意思。
此時外頭的雨聲突然小了,都是學過氣象學的人,台風眼氣壓低、風速小,風眼過後,才將真正迎來一場台風的峰值。
房間裡那盞燈微亮,顏安看著單屹說:“可以,但最好也不要太久。”
單屹:“那我動作快一點,去去就回。”
這裡開車去古鎮不到半小時的車程,單屹出門前顏安站在門口跟人擁抱,顏安赤著足,單屹彎腰將人摟進懷裡。
以前顏誌國出任務,如果顏安那天在家,他也會類似這樣抱一下顏安。
單屹:“人跟酒都給你確保安全。”
顏安:“行,那你快去快回啊。”
單屹笑,看著眼前包裹在昏暗裡的顏安心中有觸動。
單屹:“一定完完整整地回來,將人還給你。”
顏安笑:“任我處置嗎?”
單屹也笑:“對,隨你喜歡。”
*
單屹離開後不多會,雨便開始再次大了起來,顏安將那盞燈調亮,睡意全無。
顏安想起她還有E- Learning沒完成,便拿出了pad,靠在床頭專心致誌地學習。
Pad的電沒多少,提交了後電量正好標紅,然後此時天也亮了。
天亮指的是常規日出時間,但南叢的天此時依舊一片昏黑,雨聲轟隆,仿佛這一場下的不是雨,砸在高山石頭上有著削鐵如泥的力道。
顏安不太喜歡這場雨,她曆來喜歡太陽,偶爾也淋雨,但討厭這種仿佛要讓生靈都塗炭的雨。
此時的房間與外麵的天是兩個極端的世界,顏安站在窗邊,覺得這人跨出這一牆之隔仿佛能被這場雨侵蝕得連骨頭都不剩。
顏安的充電寶奄了一個,此時正連著另外一個。
顏安給單屹的微信留了言,沒有回複。古鎮被圍在山裡,網本來就差,此時這場大雨該把那點信號都給切沒。
不多一會,房門被敲響,接著工作人員在外喊,顏安立刻去開門。
工作人員語速急,表情嚴肅,對方讓顏安將重要的隨身物品都收拾好,說這裡不行了,水淹進了一樓,消防的人已經到了,需要現在就疏散去彆的地方。
七月正是暑期高峰,南叢雖然不是旅遊勝地,但周邊來度假的家庭仍舊不少,這一場台風轉向南下殺了整個南叢措手不及,被困在附近酒店的人已經立刻著手轉移。
顏安住的酒店地勢低,水已經淹進了一樓,消防將麻繩遞給顏安,人跨進水裡已經淹到了大腿處,大雨從門外不停飄進,水漲得快,腳下全是樹枝和泥土。
顏安跟消防說,她男朋友開車去古鎮了。
那名消防臉全蒙在雨裡,聽到顏安的話眉頭一皺,重新確認了一次:“你男朋友在古鎮?”
顏安:“對,淩晨三點去的。”
消防:“你現在聯係得到人不?”
顏安說不能。
消防:“他叫什麼名字?”
顏安:“單屹,簡單的單,屹立不倒的屹!”
消防指揮顏安跟著大隊疏散,然後拿起對講機離開,顏安在雨裡聽不清對方朝對講機喊了什麼,但看見那人表情全緊在了一塊兒。
一張橡皮艇上全坐滿了人,一個穿著迷彩服的男人泡在水裡拉著皮艇,皮艇上的人都在雨中被雨砸得垂下了頭。
接應的人過來將人往安全地方帶,顏安跳下皮艇後喊住正準備再次折返的男人,問:“兄弟,你知道古鎮那邊情況怎麼樣嗎?”
“古鎮那頭全堵了。”男人讓顏安趕緊去安全的地方呆著,“彆想著去古鎮了,快上車去,這裡的水還得漲。”
顏安在南叢市中心重新找了家酒店,隨身物品都塞到了防水的背包裡,此時電話響起,從裡拿出,是梁繡紅的電話。
顏安給對方報了平安,梁繡紅讓她跟單屹都呆在室內彆往外走。
顏安此時渾身都濕透,站在酒店的門邊,水從身上滴在地毯上沒發出一點聲音。
顏安說:“放心,我跟他都很好,單屹出去了會,很快就回。”
梁繡紅:“南叢這場台風不小,能不出去都彆出去了。”
顏安:“他是乾正經事去。”
梁繡紅是個心明的人,這會在電話那頭頓了一頓。
顏安接著說:“媽媽,我好像懂了你當時在家安靜等爸爸回家的心情了。”
心裡擔憂,但又堅信不疑,篤定又充滿自信,那點害怕和慌張被擠在很小的角落裡,心中有牽絆,是一種十萬分的牽掛。
顏安甚至能想象當時老梁在顏誌國出門後展開信紙時的心情,然後又是怎樣麵帶微笑地將信紙折疊收好。@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顏安將濕透的衣服都脫下,去浴室洗了個熱水澡。
熱水澆在頭上,此時的顏安在想,單屹現在肯定也渾身濕透,雨水砸在身上,蒙在臉上眼睛都要睜不開,或許半邊身還泡在水裡,然後用雙手將一個個人抱到高處,表情肯定堅定,在雨裡也屹立不倒。
顏安洗完澡,打開新聞,輸入關鍵詞搜南叢的這場台風。
台風中心風力達十六級,是繼八年前乾川那場台風後,國內最強的台風。
新聞報道這場台風造成多處泥石流,多條山路已經被封,目前造成已三十多人失蹤,十多人受傷,其中一人死亡。
其中一個古鎮被困在泥石流中,目前已經派出空軍與當地民兵前往救援,顏安看到這裡後便將屏幕關閉。
顏安辦理入住時在前台買了兩個泡麵,她的午餐和晚餐都在房間裡解決。
顏安接到一個本地區號開頭的電話是在晚上九點,顏安接起時聲音有點輕:“喂?”
“是我。”
男人的聲音從聽筒對麵傳來,背景音吵雜,但男人聲音沉穩,傳入耳中額外地清晰。
顏安愣了一秒,莫名地鬆下一口氣後才發現自己剛才原來屏住了呼吸。
顏安:“我被疏散到了市中心了,你在哪?”
單屹:“中心醫院。”
顏安:“醫院?”
單屹:“對,可能得需要家屬來給我交一下錢。”
顏安趕到中心醫院時門口,一男人立刻迎了上去:“嫂子嗎?不好意思啊讓你跑一趟,就是我們大家出任務身上都不帶手機,錢也沒有,單隊不在隊裡了,也沒法走公。”
馮犒穿著一身深灰色上衣,頭上帶著迷彩軍帽,顏安留意到對方雙手都是新鮮的傷痕。
顏安看著對方那傷瞬間就條件反射地三連問:“單屹受傷了?要做手術?得我簽名嗎?”
馮犒聞言立馬否定:“沒有沒有,小傷,縫兩針,已經處理好了,就差交錢拿藥了。”
中心醫院的急診室人滿為患,馮犒將人帶到了就立刻跑去忙彆的了。
顏安手裡還拿著繳費收據和一袋子藥,看見單屹坐在膠椅子上,上身赤膊,肩膀那捆著紗布,人瞧見她了,原地朝她露出了一個笑。
顏安朝人走近,目光落在單屹的肩膀上,然後又移到他的雙手上,那雙手跟馮犒的一樣,上麵磕掉皮的,劃傷的,淤青的,全是新鮮的傷痕。
顏安:“你怎麼搞成這樣的啊?”
單屹:“還沒給你下狠了咬來得嚴重。”
顏安看著單屹不說話。
剛才來急診的這一小段路,馮犒給顏安說單屹受傷的事。
馮犒:“古鎮的出入口都被泥石流給堵死了,裡頭淹得厲害,我們到的時候從直升機往下看,古鎮前半截都掩在泥石流裡,剩下的幾乎淹了一半。”
馮犒:“大部份的老人呆在廟塔裡,一部分被埋在泥石流裡,我們的人趕到,單隊正在土裡挖人。”
馮犒:“單隊以前開殲擊,我跟他不是一列的,但咱碰過麵,當年乾川那場救援我就是跟他搭檔的,剛才在那場景裡見到單隊我還以為回到了八年前。”
馮犒:“當年單隊因為飛機超載一個人留守原地,讓我們都撤,然後發現當地還有人,但水已經淹過屋了,單隊一直托舉著人,熬到了我們返程,那天單隊進了急救,長時間心肺缺氧,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