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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裡青 明開夜合 4459 字 6個月前

“還原,9號錐。”他垂眸閱讀的神情很是認真,“是什麼意思?”

“哦,”陳清霧一邊繼續謄寫標簽,一邊說道,“窯爐裡氧氣和燃料比例不同,會產生氧化和還原兩種不同的氛圍。氧氣多於燃料是氧化氛圍,燃料多於氧氣是還原氛圍。”

“區彆是?”

“比如同樣是土耳其青釉,因為含有銅和鋇,氧化燒成顏色會發藍,還原燒成會偏褐。”

孟弗淵點了點頭,仿佛受教的神情。

“9號錐是指9號測溫錐。有時候需要用測溫錐來確定窯內溫度,不同規格的測溫錐,有不同的軟化點,9號錐的軟化點大概是1310°C左右。”

陳清霧說完,抬眼看了看孟弗淵。

有趣嗎?

為什麼他聽得這樣認真。

她突然間心下憮然。

祁然就不會。

那些漂亮的瓷器,究竟經曆怎樣錘煉,才會從泥土蛻變成藝術品。

他從來不感興趣。

有時候趙櫻扉過來,都會隨口問一句郎窯紅和祭紅有什麼區彆。

祁然卻一次,一次都沒問過。

她沒留神自己發呆有點久,直到孟弗淵抬眼看向她,“怎麼了,清霧?”

“啊……沒。”她回過神,淡笑搖了一下頭。

她隻是想到很久之前刷微博看到的一篇長文,關於某對已經離婚多年的娛樂圈情侶的“過期血糖”。

那裡麵有一句話,她很喜歡,就記了下來。

那句話是這樣:你隻是愛我,卻不理會我靈魂的出口。[注]

仿佛行走道中,被涼風灌了滿懷,冷而透徹。

她此時才徹底理解了這句話。

孟弗淵鏡片後的目光一斂。

他幾乎眼睜睜看著她眼底泛起鬱色。

那一定是想到了祁然。

十來分鐘,那些試片都貼上了標簽。

陳清霧蓋上筆帽,“啪”的一聲,“好啦!”

聲音有種打卡下班的輕快愉悅。

她走到旁邊的水槽洗了手,從椅子上抓起帆布包,隨意往肩上一挎,“我們走吧。”

走出工作室大門,雲霞漫天。

陳清霧說“稍等”,忙從帆布包裡摸出手機,點開相機,舉起來對準天空。

她取景的時候,孟弗淵就站在她側後方,單手抄袋,不錯目地看著。

片刻,她說:“OK.”

孟弗淵收回目光。

吃飯的地方尚有些距離,兩人開車前去。

落日一分一分淡去,天色顯出一種漂亮的玫瑰粉。

陳清霧落下了車窗,風吹進來,帶一點煙塵的氣息。

“對了淵哥哥,上次你不是說研究進展不順,在零部件材料上卡殼了?”

孟弗淵轉頭看她,點點頭。

“我有個朋友是學高分子材料科學的博士生,上次吃飯我找她問了一下,她說她博導的實驗室,跟田納西大學有合作,專門研究新型複合材料……具體叫什麼我沒有記住……”陳清霧轉頭看向他,“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你的忙,總之假如你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安排我朋友跟你們聊一聊,或許能夠給你們提供一點思路或者前沿信息。”

孟弗淵心中驚訝。

能不能幫上忙都是次要了。

要緊的是她竟然這樣用心。

投桃報李的好孩子。

他連領受都有些誠惶誠恐。

孟弗淵說:“如果你朋友有這個意願,那就麻煩你幫忙安排時間。”

“那你大概什麼時候有空。”

“我配合你們的時間。”

陳清霧點點頭,“那我回頭問問她。”

“你朋友在東城?”

“對。就在附近的大學城。”

“那很好,可以有個照應。”

陳清霧笑著“嗯”了一聲。

餐館到了。

從一人多高攀了薔薇藤的籬笆門進去,一方很有野趣的小院。

戶外尚有空位,他們就坐在戶外。

服務員讓掃碼點單,陳清霧拿手機掃過之後,遞給他。

她的手機殼是簡約的純黑色,孟弗淵看一眼,卻沒有接,“你熟悉這裡。你點。”

陳清霧收回手機,“我點自己吃過覺得不錯的可以嗎?”

“都可以。”

陳清霧勾選了四道菜,提交下單,她擔心到時候孟弗淵會跟她搶著買單,便順手將訂單付款了。

等上菜時,兩人喝茶,一時間沒有說話。

到底還不算特彆熟,沒有那樣多的話題可以展開。

這種時候,或許聊孟祁然是最合適的切入口。

孟弗淵看了看陳清霧,又垂眼喝茶。

他寧願就這樣沉默下去。

陳清霧放了茶杯,隨口閒聊,“淵哥哥你端午會回家嗎?”

“說不好。可能那段時間需要出國一趟。”孟弗淵抬眼,“你呢。”

“要看我給安姐做的茶具燒製順不順利。”

“那不著急。要是不順利,我跟她打聲招呼就行。”

“不用不用。我不想給人留下不專業的印象。我能感覺到安姐其實還不怎麼信任我。我隻能拿作品說話了。”陳清霧笑一笑,“而且,我不想敗壞你作為引薦人的口碑。”

孟弗淵放下茶杯,“清霧。”

陳清霧手指一頓。

之前就有這種感覺:父母也是這樣稱呼她,但似乎孟弗淵這樣叫她的時候,總多了幾分意味。

說不清那是什麼。

孟弗淵看著她:“我輕易不會拿人脈去做順水人情。介紹你給安姐,是因為絕對相信你的能力。”

肯定和誇讚的話,陳清霧倒是聽過不少。

但到此刻,她隻覺得三個人的聽來最有份量。

一個是研究生導師,一個是翟靖堂老師。

再有,就是孟弗淵。

因為印象中他是從不逢迎矯飾的一個人。

陳清霧笑起來,“那我更要努力了。”

一頓飯不知不覺中結束。

孟弗淵開車,兩人返回工作室。

晚餐話題都不深,但已覺得滿足。

和她每一次獨處都似在飲酒,低度,那種輕微的醺然感,讓他心生警惕。

入夜之後,尤其覺得車廂裡氣氛寂靜。

連她身上的氣息,存在感都強了幾分。

孟弗淵落下了駕駛座車窗,叫風吹進來,又順手打開了車載音樂。

陳清霧聽了一段,微怔,“是祁然的歌。”

《Misty Miss》,上回演出時,孟祁然唱的那首。

陳清霧嘴唇抿作一線,忽然抬手,點按屏幕,切到了下一首。

孟弗淵不解地看向她。

她神情很淡,“我覺得不好聽。”

讀書的時候就討厭命題作文。自己成了命題的一部分就更討厭。

孟弗淵沒有作聲。

他恪守原則,不去對他們兩人的關係做任何品評。

雖然無數次都有過衝動,嗬斥祁然再上點心。

祁然那樣的性格,清霧必然是受儘委屈的那一方。

可到底要不要咽下這份委屈,隻有局中人自己才能決定。

或許所有人都能提點兩句,唯獨他不能。

隻有音樂寂寥地續播,很快便到了工作室門口。

車靠邊停下,陳清霧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笑說:“我回頭跟我朋友確定一下時間,再跟你聯係。”

孟弗淵點頭。

陳清霧習慣性囑咐一句“路上注意安全”,拉開車門下了車。◢思◢兔◢網◢

車門摔上的最後一瞬間,將工作室門口的一聲呼喊送了進來:“霧霧。”

孟弗淵一愣。

轉頭透過副駕車窗看去,夜色裡正朝著往這邊大步走過來的人,正是孟祁然。

孟祁然走到陳清霧身旁停下,順勢往車裡打量一眼,臉上浮現驚訝神色:“哥你怎麼在這兒?”

第12章

孟弗淵神情波瀾不驚:“來辦點事。順便跟清霧吃了頓飯。”

孟祁然點了點頭。

孟弗淵看他一眼, “不是後天總決賽?現在還跑回來。”

孟祁然轉頭看向陳清霧,她臉上情緒淡得仿佛風吹就散。

他徑自伸手將陳清霧手腕一扣,笑說:“回來跟霧霧說兩句話。”

陳清霧輕掙了一下, 沒掙脫,察覺到扣她手腕的力道裡,有種決然的堅定。

孟弗淵目光掃過陳清霧的手腕, 終究沒說什麼,隻叮囑一句:“認真備賽。”

孟祁然笑了笑,“知道了。”

孟弗淵收回目光,升上車窗,平靜地啟動車子,於前方掉頭。

經過工作室門口,不曾轉頭去多看一眼。

陳清霧再度掙了一下, “你抓著我做什麼,我又不會跑。”

孟祁然鬆了手,收斂方才跟兄長談笑的神情,低頭望著她, 目光深黯,“……對不起。”

不知是為眼前, 還是為之前。

陳清霧沒應答,轉身往大門走去。

孟祁然跟上前去。

較之上回離開,工作室裡似又多添置了一些東西,角落裡堆著未拆的快遞、紙箱和編織口袋,地上鋪著氈布, 上麵擺滿了圓形瓷片。

孟祁然看著角落裡的那一堆重物, “快遞能送上門嗎?”

“自己搬的。”陳清霧平聲回答,“淵哥哥今天過來也順便幫忙搬了一點。”

“我哥經常過來?”

“不經常。第一個客戶他幫忙介紹的, 偶爾過來問問進度。”陳清霧走去冰箱那兒,拿了瓶水,放在孟祁然麵前的茶幾上。

隨即自己走去工作台,整理桌上那些還沒收納的試片。

孟祁然沒拿水瓶,起身徑自朝陳清霧走去。

光線被遮去部分,影子投落在台麵上。

陳清霧抬頭。

孟祁然站在對麵,垂眸注視著她,“……霧霧,你怎麼都不生我的氣。”

那神情有種極少見的認真,讓人很不習慣。

“那隻是你的選擇,有什麼好氣的呢。”陳清霧平靜說道。

過去這幾周,他們隻在微信上聯係。

起初,孟祁然收到陳清霧發的,取消次日逛街安排的微信時,第一反應是如釋重負,因為自己臨場脫逃,尚不知道要怎麼麵對這件事。

隨後幾天去往比賽的下一站,熱身賽、訓練賽、車隊集訓、戰術演練……

他說服自己,不是不處理,是沒空。

直到那一站比賽結束,他發了朋友圈,兩小時後,陳清霧給他點了讚。

那時候正在跟車隊吃飯,望見點讚名單裡的“霧霧”兩個字,突然覺得眼下的這些熱鬨,索然無味到了極點。

點開微信,上一次和陳清霧的聊天,還是他回的一個“好”字。

那之後陳清霧沒給他發過任何一次消息。

從前不管什麼時候,清霧遇到自己覺得有趣的事情,都會隨手分享給他,有的他回複了,有的他忙忘了。

她也不覺得有什麼,始終故我,拿他當朋友圈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