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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通,和演員溝通,和攝影師溝通……太鍛煉人了。

如此勸說著,脾氣極差的應笑儂,這才買了些餑餑去給戲班的伴奏貼餅。

什麼叫“貼餅”呢,這些拉琴打鼓的伴奏樂師,拿錢都比台上角兒要少的。但是演出是個合作嘛,伴奏的要想讓你唱得不舒服,儘可以刁難。

演員要是私下送禮打點伴奏的,就叫貼餅了。那種特彆牛逼,尤其能在唱腔設計上出力的樂師,演員也常私下補錢,討好著。

先前應笑儂和他們不對付,就唱得不怎麼舒服。

應笑儂去送回禮,那邊收下,大家也算是握手言和了。

紀霜雨都是為了最後呈現的效果著想,他還想再看看這戲曲演出的部分能不能加強,卻是說不上話了,搞得他極為手癢。

紀霜雨就去攛掇徐新月:“我說東家,你要不要索性聘請我做導演啊?”

“導演是什麼?”徐新月茫然道。

“就是一個總督演出的人,負責一切和戲有關的事,從燈光、音樂到表演,指導大家排練。以期上台呈現出最好的效果。”紀霜雨解釋道,“西洋影戲拍攝就有這樣職位,我也是對劇情有些見解,感覺改了後,效果會更好。”

徐新月也看過電影,但沒咋在意過導演,他反應還挺大:“梨園何時有過這規矩,還臨場排戲?這聽起來像是鑽鍋啊。何況,還是你一個外行,想給內行排戲?”

鑽鍋意思就是演員臨時學習自己不會的戲。這會兒講究的是“台上見”,臨場排戲,那內行是相當不恥啊,說出去都丟人。

徐新月承認,從說合應笑儂去貼餅來看,這紀霜雨對梨園行可能有點了解,也懂些布景機關。但是,導演?在想什麼呢?

戲曲演員有過戲,有彩排,也有指導摳戲的,都是提高效果的方法,尤其武戲,必須排到準確無誤。但和增設導演還是兩碼事。

戲曲行業自古也沒有導演,大家都是各自鑽研,樂師歸樂師,演員自己練功,師傅教導,口授心傳,自己琢磨唱腔改良。

導演這個製度壓根就是西方誕生的。

即便在現代,戲曲舞台到底需不需要導演,也是存在爭議的,尚有很多成名的戲曲演員不樂意讓導演來導戲。

紀霜雨也清楚這情況,就是想試試,畢竟長樂戲園現在處境不同,萬一徐新月病急亂投醫呢。沒想到徐新月還是堅守住了,他喃喃道:“還挺不好攛掇……”

徐新月:“……”

紀霜雨溜了,並不是說他認同徐新月的話。他個人認為,戲曲舞台是可以有導演的。

說起來,在未來,華夏最早的戲曲導演,都是學的話劇那一套。

但是,家裡的長輩也曾給他說過舊聞——數十年後,戲曲界就有經導演改編創作傳統戲曲,成功推廣的例子,在當時被稱作“一部戲救活一個劇種”。

所以歸根結底,戲曲不怕有導演乾涉,隻怕沒有一個懂行的好導演,畢竟這行功夫太深了。

紀霜雨估摸著自己現在說話分量也不夠,就沒有立刻爭辯。

……

因為燈光設計涉及到一些必要的改良,紀霜雨在這方麵的知識,和現今的科技水平也不是特彆理解,大概有個概念,需要去查找一些專業書籍。

紀霜雨本來打算去大學或者研究機構裡碰運氣的,戲班的檢場人知道的,非常殷勤地給紀霜雨指路:“學校沒認識的人不讓隨便進呢,您不如去圖書館,好巧前陣子昆侖書局開放了一個圖書館,據說是麵向社會各界,人人可以進去看書。”

檢場人雖然隻是負責更換道具、各項雜務的人,往往卻很傲氣。演員有些用上道具、魔術的橋段要檢場人配合,表演才出得了彩。

有的名角還自己帶檢場人,那就更得意了,有些竟比名角本人更張揚。

而含熹班的檢場人對紀霜雨這麼熱情,當然是因為他是新上任的布景師,按理說和檢場人一邊的,紀霜雨一人不夠,到時候肯定要檢場人幫忙一起放道具。

這樣,檢場人不就又學到幾招嘛……

態度還能不好麼。

紀霜雨有點驚喜,這會兒讀書也難,沒想到有公共圖書館了,“我可能要看一些引進的書籍,這圖書館有嗎?”

“那是昆侖書局,還能沒有?”檢場人直笑道,“昆侖書局除了報刊最出名,就是編譯西洋書籍了。說起來,周家的熱鬨也多著呢。”

昆侖書局,是京華望族周家的產業。周家的老太爺久居滬上,操持洋務商情,六房子女也各有經營,足跡遍布南北。

周家首開新風,號稱家中要男女同等,故此家裡女公子們也獨作一房。

昆侖書局原是家裡墊資,三房的周三小姐一手經營起來的,現已成為華夏出版界中流砥柱,是三大出版機構之一。

可惜周三小姐芳華早逝,書局一度移到二房,前幾年才由周三小姐的獨子周斯音索要回來。

昆侖書局長於西學引進、社會科學、新興文藝等類型出版,旗下刊物很是有名,但這是周三小姐打的基礎,二房多年並無寸進。

倒是年紀不大的周斯音接掌後,想了許多促銷書籍的手段,還大方將周家館藏書籍麵向社會開放,受到各界人士讚譽。更借此在教育部那裡有了姓名,從而自競爭對手華山書局手裡,奪走了曆來是對方天下的教科書編印機會,大大擴張了一番業務。

“他們總經理脾性乖張火爆得很,剛搶回書局時,和二房的長輩吵架了,直接登報在頭版罵了那位長輩三天……”

這麼叛逆?舊時候不是講究長輩尊卑麼,紀霜雨問,“那他被罰了嗎?”

檢場人乾笑:“沒有。因為罵得很犀利,報紙大賣創下暢銷記錄,周老太爺還從滬上發回誇獎了。”

紀霜雨:“……”

紀霜雨:“等等,這你都知道?”就跟趴人家床底下聽見了似的,聽起來不太靠譜呢,要是這樣,這家人也太強了吧。

檢場人:“這個也被周斯音作為‘喜訊’貼在報紙上了啊……”

紀霜雨:“……”

行吧,不愧是群魔亂舞的年代。

第五章

昆侖圖書館就在昆侖書局總部旁邊,風格西化,單看這棟建築,不看來往的人,紀霜雨都能以為自己還在現代。

不愧是背靠大樹的圖書館,館藏很豐富,各種引進書籍齊備,還有海外學術期刊。

不過這些期刊因為比較少,不能隨便外借,沒有特殊情況,隻能自己抄寫。去工作人員那裡花十幾個銅子買紙借筆就是了。

紀霜雨就買了紙張,借了毛筆和紙。

鋼筆、圓珠筆、鉛筆,這會兒都有了,因為方便快捷,和毛筆已成分庭抗禮之勢。新式學堂裡做作業還是要求用毛筆,但許多學生都已經愛上了鋼筆、鉛筆。

因此,不是紀霜雨小氣啊,而是圖書館的鉛筆已經被借光了……

好在紀霜雨從小也跟著長輩學過書法,軟筆入門,硬筆有成,還常給自己的影片、海報題字,所以不以為懼。

對他來說,麻煩的是找到自己想要的期刊。

比如紀霜雨想找關於變阻器的文章,卻發現被詢問的圖書館員一臉茫然。

這圖書館員是學生來兼職的,他看看紀霜雨,態度很好地問你是不是記錯了名詞?要不回去再問問?態度雖然好,掩蓋不了對方的懷疑。◆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有句話說在京城,從一個人的帽子,就能看出來他家境如何,甚至是什麼工作。紀霜雨的氈帽,是一般拉車的苦力才會戴的那種。

紀霜雨這個穿著來借期刊,讓人懷疑他連寒門學子都夠不上……上得起學麼?怕不是幫人跑腿來借書的?

“什麼問誰,我就要找電阻器。”紀霜雨滿腦子找期刊,也沒仔細琢磨圖書館員的話,他靈光一現,“是不是翻譯不一樣!”

這下紀霜雨可有靈感了,查外語,這才發現果然是翻譯問題。他想找的那種電阻器,這時候叫做“光與影節光器”。

紀霜雨如獲至寶,趕緊去找個地方抄寫了。

圖書館員則有些心情複雜地看他背影,覺得這人的口語,像是留過洋的,看模樣也不像乾苦力的……怎會淪落到這個打扮。

……

紀霜雨落座專心抄寫,身旁不知何時,有兩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子經過,在他身邊看了幾眼,讚許地互相交流:“部……先生,您看,這昆侖圖書館麵向社會開放,果然是學界之喜,貧寒學子佳音。”

另一名男子蓄著長須,也頷首道:“正是,這裡管理也分明,各處有條不紊,周寶鐸有其母遺風,好啊,也不枉我的信任了。”

兩人也是走累了,索性在旁邊落座。

他們心血來潮,便裝來昆侖圖書館看,隻見這裡秩序井然,既有學子借書,也有百姓看報,心中很是歡喜。

而紀霜雨呢,抄著抄著覺得手腕疼了。這才發現旁邊還坐了兩個也不看書,就坐著看風景的人,他臉皮早就練出來了,當即搭話:“大叔您好啊,吃了沒?”

長須男子愣了一下,“吃了。”

紀霜雨:“不急著走?”

長須男子:“……不急,你有何事麼?”他一開始有點懷疑紀霜雨認識自己,但看接下來的態度又不像。

紀霜雨開心了,“那鋼筆能借我用用嗎?我這趕著回去,抄書速度太慢了,鉛筆又都被借完了。”他瞥見對方兜裡插著鋼筆了。

同行人想說些什麼,長須男子卻抬手製止,很是大方地取下自己的鋼筆,借給紀霜雨。

紀霜雨擰開筆蓋一看,原來金尖的,知道在這會兒價值很高,拱手道:“感激不儘,您萬安,我小心著用。”

他趕緊繼續抄寫起來,還是硬筆書寫速度更快。

那兩名男子則就此又低聲交談了起來。

“這硬筆書寫便捷之處,更勝毛筆,難怪天下學子都更愛他們了,不喜愛用毛筆作業。”其中一人道。

長須男子也點頭,不錯,無論課堂還是日常,鋼筆大大提高了書寫速度,連他自己也有鋼筆,雖然握筆還是那抓毛筆的姿勢。

但他點頭完,又忍不住歎氣道:“這鋼筆、鉛筆,書寫起來快捷是快捷,卻隻是工具而已。毛筆字,卻是可以稱之為藝術的,我的弟子訪學西洋,拿出華夏書家墨寶,西方美術界也大為欣賞,還要借鑒創作,這是華夏獨特的美術!我隻怕未來人人都用鋼筆,疏於練習,過上幾代,華夏書法難出大家。”

這位長須男子顯然喜好書法,同行者看他低落起來,趕緊岔開話題道:“但正因為這些實用工具出現,而今書家不也都在探索,如何更具欣賞價值,倒也是種進步,都說有一筆好字,前途也更順遂。我還想求您一副字呢,早知道您是當代大家,書風豪放,氣象萬千。”

長須男子哈哈一笑:“遠穀啊,彆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