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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 伊人睽睽 4296 字 4個月前

閆郎君,你不認得那……那賊人的身形麼?你不覺得眼熟麼?”

閆騰風眉心輕輕一動,目光灼灼望來:“慚愧,雨太大了,我沒有與他交手,他跑得太快。唐二郎這麼問,可是有線索?”

唐琢脫口而出:“那人分明是……”

他驀地收口,眼中閃過幽光,想到自己雇傭“惡時雨”刺殺自己大哥唐璨的事。若是閆騰風知道那人是時雨,若是時雨真的落入朝廷手中……自己的任務,是不是也會暴露?

那樣的話,即使大哥死了,恐怕自己也和世子之位無緣了。

唐琢再想到時雨撤退前,貼在他耳邊說的話:“三倍價格,明日辰時前放於城東橋下西二巷第一戶無人住宅後門內,我親自取。”

——時雨仍要完成這個任務。

且唐琢感覺到,時雨終於要開始執行這個任務了。

眼下,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閆騰風冷靜無比:“唐二郎?唐二郎,你還好吧?”

沉浸於自己思緒的唐琢回過神,他盯著閆騰風,想到時雨方才的眼神,心裡又不禁多了另一重懼怕——

時雨今天恐怕隻是嚇唬自己一下,來提高酬金額度,他沒有要放棄任務的意思。但是以“惡時雨”睚眥必報的性格,時雨完成任務之時,也許就是對自己這個發布任務的人索命的時候了。

但是唐琢敢不給錢麼?

那樣……唐琢麵臨的,不僅是一個時雨,而是一整個“秦月夜”的追殺了。

唐琢打個寒戰。

閆騰風以為他被今晚的事嚇破了膽,同情地看一眼這個狼狽的青年,閆騰風:“我派人送唐二郎回府休息,今夜之事,我會調查,少不得要登府詢問郎君幾個問題……”

唐琢突然一把抓住閆騰風的手,急聲:“閆郎君,你可否把你手下的衛士們調給我?今夜那凶手,一定還會回來取我性命的!”

閆騰風低頭看自己被握住的手一眼,對方訕訕鬆手。他才慢慢道:“我很同情郎君的遭遇,會向上峰請示。不過恐怕我們也人手不夠,宋翰林的女兒明日成親,宋翰林撐著老臉去宿衛軍求助我們,讓我們明日保護他女兒平安出嫁。”

唐琢皺眉:“你說的是宋凝思?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出嫁,她的性命,能和我比麼?”

霧雨如煙,天地空曠。閆騰風靜靜地看唐琢一眼。

閆騰風道:“……總之我們人手不足,即便調人去保護端王府,也得等宋女郎婚事結束後。這段期間,唐二郎就不要出門了。聽聞你們府上大郎前些日子還遇刺了……你們王府加強護衛,想來也能頂一些日子。

“到底是皇親國戚,賊人不敢名目張當。”

此話聽著有些道理,但是——唐琢欲言又止,他無法真的將殺手樓的介入告訴閆騰風,自曝身份。

唐琢隻不甘心地問:“真的不能調人來我這邊?”

閆騰風向他拱手,委婉拒絕:“……我等先送郎君回府,之後還要去宋府。時間緊迫,請二郎見諒。”

唐琢深深看著閆騰風,見再沒有其他可能,便不再多說了。

唐琢將心事壓下,想著如何補救。時雨要的錢財,自然是要給的,天亮前他會派人偷偷將錢送去;之後……唐琢要想法子保護自己,不讓時雨有機會對自己下手。

殺手樓有不能殺有爵位之人的規矩,那麼,時雨隻有在唐琢封為世子前,才有儘可能殺唐琢。唐琢隻要撐過這段時間,他就安全了!

暴雨下了一夜,天亮前漸漸轉為小雨。等府中人開始走動的時候,便連小雨都極為稀薄。

宋府人說,這是上天也給女郎出嫁麵子。

戚映竹一夜心神不寧,睡得也不好。她頭腦昏昏,預料自己次日定會病得起不來。但是半夜時候,時雨回來後,一直抱著她,給她輸送內力。

戚映竹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周身暖洋洋。雖然手腳仍有些吃力,可她並未生病,且精神都好了很多。

床榻間,窩在秋香暖帳後的女郎,睫毛上黏連著日影,她怔怔地看著趴在床板上端詳她的時雨。

時雨抓著她的手,二人相握的手之間,他在傳她內力,絲絲縷縷。

時雨麵容和唇瓣都有些蒼白,襯得眼睛更黑了。

戚映竹往後縮手,時雨握住不放。戚映竹訥訥:“這是做什麼?時雨,我又不會武功,你傳我內力也沒用。”

時雨揚起眉。他雖然精神憔悴,神采卻動人飛揚:“我昨晚上抱你時,你身體好燙,心跳有一個時候突然變得很快,我以為你要醒了,但是過一會兒,你心跳又慢慢弱的我都要聽不到了。這是為什麼?央央,心臟不跳了,人就會死了啊。”

他洋洋得意:“我有點著急,就試著給你輸了點內力,沒想到你心脈居然穩下來了。我就一直給你輸內力了……不過你經血堵塞得有點厲害啊,我給你輸了那麼多內力,大部分都流散了,輸不進去,你也吸收不了。”

他伸出另一手指,戳戚映竹的鼻尖,笑話她道:“你以為我傳你內力,你就能習武麼?你不可能的,你經血堵成這樣,多少內力到你這裡都沒用。央央是習武廢物。”

戚映竹不禁想:原來她已經從鬼門關走了一圈了麼?

時雨這麼說以後,烏黑的眼珠子盯著她。他見她臉色透白,精神萎靡,便又安慰她:“我說你廢物,不是在罵你,是說實話。”

他手指戳著女郎的鼻尖,戚映竹鼻尖被他戳得通紅,她扭過了臉,躲開他的手。時雨一怔,他心動於那手感,忍不住再次戳了戳。

戚映竹:“時雨,彆戳我。”

時雨無所謂地收回手:“我沒有。”

戚映竹被他抓著的手,一直在努力與他抗爭。這會兒他心虛鬆手,戚映竹也終於把自己的手腕從他那裡奪走了。

她吃力地坐起來,揉著自己的手腕低頭,一頭烏黑的發絲流落在肩上,黑緞一般油亮溫順。戚映竹扶著自己的手腕,抬目怔忡看這趴在榻上仰頭看她的少年。

表姐告訴她,這樣子的時雨,居然是個殺手。

時雨……這麼厲害,又這麼危險麼?

她昨日時模模糊糊相信,今日看到時雨俊俏中透著青澀的眉眼,又忍不住懷疑:時雨真的是殺手麼?

他看著這般無害,會是話本中寫的那種殺人如麻的惡魔麼?

戚映竹伸手,輕輕撫在時雨的眼角下。時雨詫異地看她一眼,但他懶洋洋地俯趴在這裡,並未躲避戚映竹那玉筍青蔥一般的細長又冰涼的手指。

她摸得他不難受,甚至很舒服。

時雨眯起眼,眼尾微微上挑。

戚映竹手指一寸一寸地撫摸他的眉眼,宋凝思的告知和她自己的判斷在她心中掙紮生根。戚映竹很難將時雨和殺手想到一起,而如何他真的是殺手……

她並不怕他。

她更多的是憂心,怕他殺人,也怕他被人殺。

她更多的是憐惜,年齡這般小的時雨,是經過怎樣的流落江湖,才成為一個殺手。

天地熒煌,院外吹拉彈唱,宋府已經四處鑼鼓喧天,在為宋女郎送親。

那絲竹管弦聲沒有影響到這裡,鑼鼓聲如長歌一般悠遠,與此處寧靜無關。

屋帳下,戚映竹攏衣散發,纖如月光朦朧。她垂著眼,輕聲:“時雨,你小時候……是不是過得不好?”

時雨回答:“啊?還好吧。”

戚映竹抿唇,提醒他道:“小隨說,你小時候被打斷過腿。”

時雨回答:“哪個時候啊?我不記得了。”

戚映竹心頭被密針刺入,疼得她呼吸一顫,另一手忍不住捂住疼痛的心臟。時雨慌張地要坐起來:“你心臟又疼了?我給你輸內力……”

戚映竹製止了他。

她放下手,示意自己心臟沒有疼。戚映竹解釋道:“我隻是覺得你從小流落江湖,受儘了委屈苦楚,才有今天這麼小小年紀、卻一身好本事。你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很多……你能說給我聽麼?”

她暗示時雨親口告訴自己他的身份。她不怪他隱瞞她,她甚至猜得到他為什麼選擇隱瞞……隻是比起從彆人口中聽到,戚映竹更想時雨自己願意向自己展開所有的他。

時雨仰頭看著她。=思=兔=網=

他有些不安。

他遲疑很久,在記憶中篩選半天,不是準備殺人,就是被人追殺。他知道戚映竹不會願意聽這些,可是好玩的事、好玩的事……時雨愧疚道:“你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可是……我以前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啊。”

他本能掩飾,眼神亂飄:“我都忘記了。”

戚映竹:“……”

二人四目相對,時間靜謐,少年的躲閃,在春水一般的溫柔凝視下,被風吹散。

時雨目光迷離,看著她。

他忽然開口:“我抓過一隻蝴蝶玩。我沒有把蝴蝶翅膀扯壞,我養了它半年。”

戚映竹眉微微一頓。

時雨再道:“我第一次縫衣服就縫得可好了,彆人學不會,我看一眼就會。”

他想起來了,就坐起來,湊來戚映竹身邊挨著她。他拽過自己的領口讓戚映竹看,害羞道:“你看,這個就是我繡的。”

戚映竹臉埋入他領口,看到他繡得是幾根錯亂的竹葉。她心中微漾,微微害臊。她輕輕推開他,小聲:“為什麼繡竹葉呢?”

——是否因為她叫戚映竹呢?

時雨:“……我不知道。我就是第一時間想到的。竹子怎麼了?”

戚映竹低頭笑。

她耳根紅,聲音溫柔:“竹子很好。”

時雨端詳她:“……你好像又領悟到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你不告訴我麼?”

戚映竹那般羞澀,那般聰慧,她洞察時雨對自己的情意,然而他自己不知道。她總是一遍遍提醒……倒像是她催著他愛她一般。

戚映竹轉移話題:“時雨,你換了衣服。”

她這般說,才注意到他是真的換了衣服。靛藍色的新衣,皮革護腕格外齊全,和往日不太一樣……

戚映竹心裡一咯噔,想他不會又要去殺人吧。

戚映竹湊近他仔細看,幾乎趴在他懷中。時雨一僵,見戚映竹湊來,她手指從他喉喉下劃過,又擦過他的畢竟。她手摸一下他的心口,又從他手腕、後頸一一移過。

春風細雨折磨時雨。

時雨握緊自己兩側的手,告訴自己克製、克製。

戚映竹動作一頓,她不過是細看他的衣服,憂心忡忡想著怎樣暗示時雨日後不要做殺人這種事……但是時雨身體僵硬得石頭一樣,她手指不小心擦過他的肌膚,都感覺到他有縮一下。

戚映竹不信地再次挨了一下他的脖頸,果然,他又在縮。

戚映竹詫異地仰頭,和時雨對視。她不解:“怎麼了?時雨,我不能碰你麼?”

時雨小聲:“……沒有。”

他低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