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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 伊人睽睽 4291 字 4個月前

一通熱鬨,讓駐足的百姓在巷外圍觀。

侯府門口一痛哀嚎,蓋是年少不讀書的小公子戚星垂,被他那揮著鞭子抽他的戚詩瑛堵在門外。戚星垂和一眾小廝躲著戚詩瑛,戚詩瑛手裡的鞭子在半空中揮出破空聲,時不時抽在戚星垂身上,讓戚星垂慘叫。

戚星垂大罵:“你彆打我了!你再打我我就生氣了!我就是睡得晚了而已,起的晚了,有什麼大不了……你自己不也讀書不好麼?你怎麼不打你自己?”

戚詩瑛橫眉怒目,追著這個不成器的弟弟:“阿父阿母讓我盯著你讀書,你以為你能偷懶呢?我讀書怎麼樣關你什麼事?”

戚星垂被抽得大哭,乾脆趁著圍觀百姓多了,他躺在地上翻滾耍賴:“阿母啊,我好慘!你還是我親姐呢,你這是要打出人命了……你你你,你不如映竹姐姐好!”

戚詩瑛冷笑:“我自然不如你映竹姐姐好,你以為你在這裡喊幾聲,她就會出現來幫你麼?我跟你說,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你再把戚映竹掛在嘴邊,我也不在乎了!”

戚星垂慘叫,手向外伸出求救,他的仆從們各個麵露不忍,不敢過來。戚詩瑛揮著鞭子正要再抽,忽而抬目,她看到巷子口停著的馬車,車門緩緩打開,幾個男女前後下車,最後出來的,是被成姆媽扶著的戚映竹。

戚映竹垂目立在馬車前,夏日日頭灼灼,她倒還披著一件青色鬥篷。簌簌的光與牆頭的樹葉花瓣一道招搖,光華斑斑點點,落在戚映竹身上。

整個巷中,刹那間靜得無聲。

半晌,響起戚星垂激動的聲音:“映竹姐——!”

戚詩瑛冷冷看著戚映竹:“你要管我們家的事?”

戚映竹目光輕飄飄從戚星垂身上移開,微微一笑:“姐姐怎麼管教弟弟,與我無關。我隻是回來見一見養父養母的。”

戚詩瑛的麵色,這才稍微好看了些。隻是,戚詩瑛目光落到戚映竹身旁那多出來的幾個人身上,皺起了眉——

這都什麼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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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侯不在府上,接見戚映竹的是侯夫人。侯夫人見到戚映竹,登時淚光點點,不管戚映竹如何推辭,也要她住在侯府:“什麼話?你回來京城難道還要住在外麵?說出去我們侯府還做不做人了。”

戚星垂被戚詩瑛揪著耳朵,在旁插話:“阿母,你之前趕映竹姐去郊外的時候,也沒想著做不做人……”

戚星垂慘叫一聲。

伴隨著戚詩瑛的怒吼:“大人說話,有你什麼事兒!”

侯夫人的麵色,已經因為兒子的口無遮攔,而青青白白。侯夫人飛快地看一眼戚映竹,見這個女兒依然是清清冷冷,目染愁緒,和往日沒什麼變化……侯夫人歎口氣,道:“家家有難念的經,總之既然來了,不要在侯府外麵住。”

戚映竹應了:“我會為養父養母的麵子考慮的。”

這一句不陰不陽的話,又讓侯夫人不自在。她張口想說些什麼,看看戚詩瑛,再看看戚映竹。親生女兒強悍健康,養女卻病弱纖瘦。想到戚映竹早逝的親身父母,侯夫人忍下了戚映竹的小小譏嘲。

侯夫人看向戚映竹身後那幾人:“阿竹,這幾位……”

戚映竹介紹:“這兩位,是我請的……衛士。這位,是,侍女。”

她自己這般說,臉都一燙。果然戚詩瑛在旁一聲嗤笑:“你看來挺有錢的嘛。或者這是回來耀武揚威了?”

戚詩瑛話一落,便突然連續叫了三聲。她的左臂、右臂、左腿,各被一道勁風打中,刺得生麻,整個人差點跌倒。戚詩瑛要發火,卻見戚星垂用不解的目光看她,而戚映竹身後的那三人,則盯著她——

秦隨隨目光冰冷中,透著看螻蟻的睥睨;

步清源桃花眼含笑,手中折扇仍扇著風,看她的眼神如死物;

而時雨、時雨……戚詩瑛與他一對視,便忽生一陣膽寒,讓她想起了自己在“懸佛塔”那晚從塔頂摔下去的經曆……

戚詩瑛駭然地後退:“……”

戚映竹這是請了什麼樣的妖魔鬼怪?

再看戚映竹那邊,她也奇怪地看著自己——戚詩瑛扭過臉,心想裝什麼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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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映竹與侯夫人寒暄一些話,說起自己想徹底脫離侯府,不想再用侯府的錢。她這次回來,還想將成姆媽留下,自己一個人走……

這些被侯夫人一口回絕:“阿竹,你彆這樣說。上次詩瑛鬨的事,我們回來也教訓她了。你放心,那個藥鋪的老板,已經被撤掉了。但你不能和我們斷了聯係,我們養你這麼多年,養恩怎能說斷就斷?”

戚映竹盯著侯夫人,輕聲問:“是怕養父被禦史彈劾麼?”

侯夫人:“阿竹,你怎能說出這麼沒有良心的話!”

戚映竹微微偏過臉,望向窗外的綠樹紅牆。她靜了一會兒,垂目道:“……那請阿父阿母好好想一想,我改日再與二位說此事吧。我是當真不願與侯府再有聯係了,二位若實在過意不去,直接給我一筆錢,了了這段關係……其實本應是我給你們錢財,但你們畢竟要麵子,要尊嚴,我不能毀了你們。

“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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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映竹回到侯府後,住到自己原先的院落中。戚星垂高高興興地來過幾次,給她屋中搬了不少新鮮物件,戚映竹拒絕無法。

成姆媽則告了假,回去和她家人團聚。

夜裡,戚映竹獨自睡在冷清的屋舍中,聽著院中的竹葉蕭蕭聲。樹葉影子落在窗紙上,忽遠忽近,聲如潮起。那巨大的影子打窗,如惡獸般匍匐在外,虎視眈眈地盯著閨宅中的女郎。

這樣的夜,是沒有人來陪戚映竹的。

姆媽回家了,以前的侍女們有了新的主子。秦隨隨雖假扮她侍女,但到底不是真正的侍女,不會陪她。自戚詩瑛被劫過後,侯府加強了守衛,時雨也不能在這裡行動自如……

戚映竹用被子捂住臉,暗自數落自己怎能想到時雨。

她悵然地想:秦隨隨說他有任務在身的。

她本來,早就知道隻要回到了侯府,時雨就不能常常在身邊了。

戚映竹想得太多了,睡在這樣的地方,她一閉眼,就想到更多的過去種種。女郎失眠了一整夜,到快天亮的時候,才渾渾噩噩睡了一小會兒,侍女在外問用藥的時候,戚映竹恍惚間,覺得自己好似從來沒離開過這裡。

戚映竹輕輕歎口氣,忽而想到時雨說自己總是歎氣,她又捂住了腮幫。

進來服侍的侍女奇怪地望她:“女郎,怎麼了?”

戚映竹連搖頭,往床帳中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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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正無比的戚映竹行在抄手遊廊間,剛從侯夫人那裡請安而歸。她在前麵靜靜地走,侍女們在後跟隨,斜刺裡,忽然一個人提著裙子奔跑過來,笑嘻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起得晚了,女郎,我沒誤事吧?”

那人打量一下戚映竹身後的人,謔一聲:“怎麼這麼多人?女郎,你不會不要我服侍了吧?你們都乾什麼的,快走快走!”

戚映竹扭頭,見秦隨隨穿著侍女服飾,三下五除二,就將她身後的侍女們打發了個乾淨。戚映竹微微舒口氣,侍女們走了,她那大家閨秀的架子,便也不用端得那麼多。

秦隨隨揚目衝她一笑,好玩地過來抓住她的手,學著真正侍女服飾人那樣,扶住戚映竹的手:“女郎,我跟著你走,咱們要去哪兒啊?”

戚映竹細聲:“有昔日姐妹聽說我回來了,要過來拜訪,我得迎一迎。”

秦隨隨頷首:“這樣。你的人緣不錯嘛。”

二人在遊廊間走著,日頭晃眼,戚映竹忍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她低頭看著自己那隨著行走而輕輕晃動的裙裾:“你們很忙麼?侯府不能亂跑的,你們小心些。”

秦隨隨笑露白齒:“彆擔心,我們不會連累到你。”

戚映竹抿唇。

二人過了月洞門,快要到前廳了,秦隨隨才聽到戚映竹細聲細語地問出來憋了一路的話:“時……時雨呢?”

秦隨隨故意問:“什麼?你說話聲音太小了,我聽不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戚映竹臉紅得厲害,秦隨隨睜大眼看她,第一次欣賞到這般矜持的閨秀女郎。秦隨隨都要不忍心逗她了,戚映竹居然咬著唇,努力大聲了一點兒:“時、時雨!”

戚映竹烏黑分明的杏眼,望一眼秦隨隨。這一眼碧波漾漾,春水潮生。

秦隨隨:……難怪時雨走不動路。我要是男的,我也想上她。

秦隨隨目光閃爍著移開目光:“他、他跟著步大哥去打探任務,踩點去了。他不願意走呢,但是他不走,任務怎麼能完成……你放心,有我在你身邊保護你。”

戚映竹失落地低下頭。

一會兒,戚映竹小聲:“那錢肯定很多吧。”

秦隨隨:“什麼?”

秦隨隨眼中的嬌弱得一推就倒的戚映竹緩緩抬目,目中竟然藏有一分狡黠的笑。戚映竹笑起來時,頰畔上的梨渦一勾一蕩,讓人想要親上去。秦隨隨看得呆住,聽戚映竹笑:

“我知道,時雨很愛錢。如果沒有錢,他不會亂跑的。”

秦隨隨想到了時雨慫恿戚映竹騙她與步清源的錢的事情……為了跟著戚映竹,秦隨隨和步清源大出血。

秦隨隨問:“從我和步大哥這裡得來的錢,你是不是都給時雨了?”

戚映竹搖頭:“他留了一半給我。”

秦隨隨點頭,又心情複雜,又很欣慰:“時雨,還是講道理的。”

她問:“但是你怎麼知道他愛財如命?殺……傻時雨不會把自己的最大弱點大嘴巴到處宣傳。”

戚映竹低頭:“我猜的。隻是,他也未免太愛財了些。我覺得這樣不好。”

秦隨隨淡聲:“有什麼不好的,人總要有個寄托。吃多了苦,就怕再回到那種日子了。”

戚映竹抬目,秦隨隨對她一笑,湊近她耳朵:“時雨小時候,曾經被人打斷腿,在雪地裡扔到一個鎮子上,讓他自生自滅。他餓得厲害的時候,什麼都吃過。回來後,他就變得很愛財了。

“從來都不缺錢的戚女郎,會理解我們這樣的怪物麼?”

戚映竹怔怔看著秦隨隨。

她忽然握住秦隨隨的手:“為何你總這般說呢?若時雨是沒有感情,被你們稱作怪物,那你是什麼呢?你為何也自稱是怪物,我見你,分明很好,哪裡都很好。為何自厭呢,小隨?”

秦隨隨:“……”

她驀地將手抽出,凶狠道:“我為什麼要把我的弱點告訴你!還有彆亂叫,我不叫‘小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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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無論如何,自戚映竹回到侯府,陪伴她最多的,便是神出鬼沒的秦隨隨。

戚映竹再一次見到時雨時,已經是她回到侯府五天以後了。

那日,戚映竹與不情不願的戚詩瑛,一同坐在畫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