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法不來,世間無我。”
金光再加一重。
但那一重重的金光,又由內而外,一點點被對方破除。
聖覺麵色不變,語氣漸重。
“萬法恒永,因緣得法!”
口吐佛偈,偈語又化為金光禁製。
若有佛門子弟在此,定能看出聖覺已到了口吐蓮花的境界,放在凡間,這就是活佛化身,佛子降世,必受凡人百姓頂禮膜拜。
但雲未思雙目微合,動也不動,似乎根本看不見。
聖覺眯起眼。
此人不動如山,在重重金光下依舊能頂住,無非是因為道心圓融,暫未被破。
雲未思的破綻,是什麼?
聖覺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對這個老對手不算陌生,在對方去九重淵之前,他們也算棋逢敵手,將遇良才。
雲未思看似淡漠,內心卻很高傲,他看似遵循道法,其實無視規則。
聖覺甚至覺得他很狂。
世人隻看見雲未思的清冷如仙,很少有人看見他的狂。
這樣狂傲不羈的內心,必然不可能沒有破綻。
是他出身富貴後來遭逢變故的經曆,還是師徒反目後來又從天之驕子跌落的反差?
還是……
雲未思似有些堅持不住了,他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痕。
隻有一絲,但聖覺捕捉到了!
“萬法無法,我即是法!”
最後一重禁製,金色卐字虛空炸開,以絕無僅有的霸道砸向雲未思!
勢如破竹,舍我其誰!
雲未思睜開眼,似乎有一絲怯意。
正是現在!
聖覺不再猶豫,飛身而起,手中禪杖以萬鈞莫敵之勢當頭斬下!
雲未思卻忽然笑了。
“你想知道我的破綻是什麼?”
聖覺聽見他如是說道。
不對!
不應該現在出擊!
但他已經來不及撤手了!
落子無回,駟馬難追。
聖覺將五感提到至微境界,他甚至可以聽到石壁上蟲子爬過的悉嗦動靜,可以聽見頭頂落下來的水滴。
頭頂水滴?!
“我的道心是——”
聖覺看見他微微張口,無聲說了四個字。
那水滴破開他的靈力,化為冰針刺入頭頂,瞬間毀去聖覺所有布局。
雲未思的春朝劍出鞘。
身後還有一道劍光補上,那是曾經威震六合的四非劍。
金光驟然消失,聖覺從半空跌落。
在冰筍插入身體的前一刻,他看見原本應該被鬼火吞噬的九方長明,居然出現在自己麵前。
對方與雲未思一前一後,形成夾擊之勢。
我的道心是,九方長明。
這是聖覺所能想起的最後一句話。
居然……
聖覺沉沉合上眼,到死都無法想通,一個以他人為道心的人,怎麼可能迸發出那麼強烈的戰鬥力。
第88章 你身上的變化,他可曾關心過?
地麵震顫越發劇烈。
鬼王和許靜仙早已不知所蹤,頭頂巨石卻一塊接一塊掉落,石壁整片整片出現裂縫開始坍塌。
長明沒有急著走。
他和雲未思貼在懸崖峭壁上,腳下僅有方寸,搖搖欲墜,岌岌可危。
長明抬起頭,在尋找這裡的出口。
在小世界與小世界的相連之處,必然有藕斷絲連的節點。
雲未思卻有些異樣的沉默。
他一直看著深淵下麵聖覺跌落的方向,目光一瞬不瞬。
聖覺臨死前曾經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似笑非笑,意味深長,似乎蘊含著無儘含義。
聖覺想說什麼?
雲未思不是一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但他下意識覺得不對勁。
他回憶兩人交手的過程。
這些年聖覺的修為大漲許多,今非昔比,雲未思能明顯感覺到,聖覺實力已然接近大宗師,全力爆發奮起一戰時,更可達到大宗師境界。
對方的失敗源於大意,聖覺太過輕敵,以為在自己的地盤上,就根本不把雲未思放在眼裡,這最終導致他屍骨無存。
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雲未思摸上心口。
熟悉的心跳經由手掌傳遞過來,似乎與以往沒什麼不同。
忽然間,他耳邊傳來一聲冷笑。
嗬。
不,不是耳邊,是心口傳來的。
雲未思皺起眉頭。
那是自己原本的聲音,還是聖覺臨死前做了什麼手腳?
聽說佛門裡有一門心訣名為玄念通,可以一縷神念躡入對方識海,與之共存,竊聽對方所思所想,久而久之竊據靈台心魂,甚至奪舍。
難道聖覺不惜以自己為餌,用性命在他心裡種下一縷魔念?
“怎麼?”
長明察覺他的異常,輕輕按住他的胳膊,在身旁問。
雲未思忽然覺得他的手滾燙如烙鐵。下意識想甩開!
念頭剛起,自己又怔住了。
這種焦躁厭煩感,之前是沒有的。
他閉了閉眼,平心靜氣。
“無事,先找辦法出去。”
嗬。
話音方落,冷笑聲又在心底響起。
是他自己的聲音。
費儘心思來此受死,不過是因為他想救周可以,你身上的變化,他可曾關心過?
“雲未思!”
提高了的聲音撥開他眼前的迷霧,讓身軀微微一震。
“你當真無事?”長明又問。
雲未思也有些疑惑。
在洛國的琉璃塔時,長明已經將他的魔氣暫時壓製下去,雖然無法徹底根除,但雲海與雲未思早已融為一體,不會再出現動輒失控的情形。
他低頭看自己手,紅線止於掌心正中之處,淺淡幾近不見,並沒有再更進一步。
難道真是聖覺?
“出去再說。”雲未思道。
長明也無暇多問了,整個洞窟瞬間崩塌,那些冰筍被巨石淹沒,聖覺的屍骨早已被掩埋其下。
“跟我來!”
……
鬼王令狐幽發現自己剛才追逐鬼火而下,卻沒入一片冰海之中。
澄澈的藍色海水在周身飄蕩,冰筍之下,竟是如此琉璃世界。
海水冰寒刺骨,但對鬼王而言卻不算什麼,他早已沒了會受冷熱影響的身軀,就是滔天火海也照樣能生存下來。
讓他凝目冷肅是前方的景象。‖思‖兔‖網‖
一人被鐵鏈纏繞困在鐵柱上,長發在水中飄蕩,頭顱微微垂著,看不清麵目。
令狐幽下意識覺得那個身影很熟悉,對自己很重要。
手臂被抓住。
周身黑焰騰地冒起,他扭頭看向來人,鬼氣森森。
對方僵了一下,似乎被他嚇一跳。
“不能過去!”
何青墨沒有開口,但他的聲音通過神識,清清楚楚傳到鬼王這裡。
“這裡是個陣法,想要離開得找到陣眼,但前麵那個一定是陷阱!”
他比鬼王更早落到這裡,早已把周圍大致察看了一遍,這片冰海一眼望不到頭,而且極容易迷失方向,何青墨在附近轉了三回,第一回 看見鐵柱和柱子上的人,第二次繞回來時,同樣地方,鐵柱卻不見了,第三次也就是現在,多了鬼王,鐵柱又冒出來了。
何青墨是神霄仙府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對陣法尤其擅長,師父對他曾說過,普天之下善於布陣破陣者,除了萬象宮宮主遲碧江之外,應該就是他了。
但他卻看不破眼前的陣法。
天下陣法芸芸,讓他轉了許久還研究不出端倪的,隻有一個例外,那就是遲碧江親手布下的陣法。
傳說這女人驚才絕豔,卻天生病弱,無法修煉,便將所有精力都放在研究天文術數,占卜布陣之上,終成一代大家。
可惜遲碧江死了,聽說死訊是在上個月傳出來的,但真正死因和死期都無人知曉,也不知其中又有什麼內幕。
何青墨將亂七八糟的思緒拉回來,發現鬼王不知何時已經震開他的手,一步步朝前走去。
他心下大急,衝上前要把人攔住,卻沒想到鬼王冷不丁出手,一言不合黑焰衝天,順著海水湧來,瞬間將他推開,黑焰猶如實質化為繩索,將何青墨捆住動彈不得。
“那是陷阱,彆上前去!”
鬼王輕飄飄瞥他一眼,陰氣懾人,何青墨隻覺渾身血液都被凍住,差點說不出話。
先前化敵為友之後,鬼王與他們相處了兩天,這兩天裡,對方就像個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一樣,對什麼都感到新奇,跟前跟後,問東問西,何青墨布陣的時候他也沒放過,連陣法的基本排布規則都問了個底朝天,將何青墨問得很不耐煩,雖然最後也不知道能記住多少,但他跟鬼王因此熟悉起來,甚至知曉了對方過往經曆,何青墨還以為兩人已經算得上是朋友了。
再看此時鬼王那一眼,猶如在看螻蟻,何青墨毫不懷疑,對方隨時會殺了自己。
什麼朋友,狗屁朋友,那全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一條紗綾飛來,將鬼王身前去路擋住。
許靜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跟鬼王交上手,她的修為自然比一心研究陣法的何青墨高出許多,鬼王也覺棘手,一時半會還真沒法將許靜仙驅逐。
“許道友攔住他!”何青墨以神識傳遞訊息,急切異常。
許靜仙不認識鬼王,卻認識何青墨,她雖討厭這人,但鬼王身上的陰森氣息讓她渾身不適,敵意陡生,就算何青墨不說,她也會出手。
鐵柱上綁的人緩緩抬頭。
鬼王目光觸及對方,不由心神一震。
救我……
他聽見那人如是說道。
“你瘋了,那鐵柱上哪裡有人,綁的是一具白骨骷髏罷了!”
鬼王置若罔聞,他對想要攔住自己的許靜仙視同仇讎,黑焰從他周身暴起,又鋪天蓋地漫卷向許靜仙,趨勢洶洶,殺氣騰騰。
許靜仙咬咬牙,勉強以靈力和他僵持不下,局麵一時懸而未決。
前兩日有些呆萌的鬼王已經蕩然無存,何青墨唾棄曾經看走眼的自己,他竟然還對鬼王的遭遇有過那麼一點點的同情,然而眼前這個出手就想殺了他們的鬼王,才是真正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黑焰%e8%88%94上袍袖立刻得寸進尺,蔓延到整個袖子,進而包圍全身,靈力根本震蕩不開,衣服被黑焰死死絞住,兩人隻能眼睜睜看著鬼王一步步走向鐵柱。
白骨周身似有鬼火縈繞,星星點點,幽藍鬼魅,引誘他的心神。
殺了他們,她就會活過來。
殺了他們。
殺!
何青墨看著鬼王走到半途,腳步停住,還以為他忽然醒悟過來,卻不料對方轉身朝他伸手抓來!
他的視線瞬間被黑焰占據,黑色在冰冷的澄藍色裡劃開,帶著濃鬱死亡氣息迅速接近。
而許靜仙——
紗綾在這樣的壓力下寸寸碎裂,許靜仙心疼得要命,現在周可以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