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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商 夢溪石 4392 字 4個月前

布陣,九重淵就成為其中一環。”

先前他一直以為,在五十年前萬神山一役失敗之後,九重淵就是對方新的布局,江離分出化身偽裝成萬劍仙宗弟子陳亭尾隨他們進入九重淵,也隻是想要徹底破壞九重淵,最終打破這處緩衝地帶,將妖魔放出。

但他錯了,對方的謀略野心,根本就不止一個九重淵。

或者說,九重淵僅僅是起點。

對方所要的,是以九重淵為其中一個據點,將天下東、西,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六處聯結為陣,重新形成一個更為龐大的六合燭天陣。

以天下為棋盤,修士、宗門、異獸,萬物皆可為棋。

星羅棋布,陣法天成,所需要的是更多屍山血海,而所鑄就的,卻是千萬年來從未有人設想過的嘗試。

饒是知曉自己被當成棋子的一部分,長明望著那幅被雲未思描繪出來的九州虛空圖,仍讚歎出聲。

“何其巧妙大膽的構思,神仙怕也不過如此!”

如果這個想法真是由江離提出來的,那麼此人將會是一個可怕又值得重視的敵人。

“布局,應該是從五十年前那場變故就開始了。”雲未思道。

當神秘不再變得神秘,真相的龐大與可怕,卻遠遠超乎最初的想象。

許靜仙興衝衝拿著向陽丹過來,暗中昧下兩顆,準備將其它拿出來邀功,冷不丁聽見二人推演對話,腳步呼吸下意識變緩,站在旁邊聽得呆了,她不敢打斷雲未思,心中縱有無數疑問,也隻好耐著性子聽下去。

長明嗯了一聲:“對方算到六合燭天陣的失敗,以封印為名,布下九重淵,誘你鎮守其中,成為新陣法一環。”

隻是他們百密一疏,漏算了他還活著,流落黃泉,若乾年後還能活著出來,所以亡羊補牢,希望算計他在九重淵裡被雲未思所殺,卻沒想到昔日反目的師徒二人非但沒有兩敗俱傷,反而達成某種聯手的默契。

即使這種默契是暫時的——雲未思從來沒有承諾過自己不會再弑師證道,隻是他自己也不想被人當棋子牽著鼻子走,所以願意暫時跟長明合作。

但師徒聯手,這恐怕也是對方所不樂於看見的。

聽至此處,許靜仙有些按捺不住了。

她也提出自己的疑問。

“見血宗固然是魔修大派,但比起九重淵和眾法山,根本不值一提,為何會被作為六合燭天陣其中一處支點?”

“因為時間。”

長明淡淡道,對上許靜仙的迷惑不解。“一來,見血宗是魔門,素來不為其他宗門待見,便是滅門,也少有人會在短時間內發現異常。二來。二來,不獨見血宗,像七弦門和山腳下所有村莊,悉數都被攝魂取魄,其規模不亞於一個玉汝鎮了,甚至其中諸多修士,魂魄比玉汝鎮的尋常人更有用,足以煉化聚魂珠,支撐陣法一角。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們等不及了,時間越久,變故越大。”

他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了然無聲,頭也跟著垂下。

“長明?”許靜仙一驚。

有人已經先於她上前,捏住長明下巴察看。

沒有昏過去,他隻是過於困倦睡著了。

這一睡,直接就到了黎明前。

天還未亮,模模糊糊的光線照入半開的門窗縫隙,在地上印出一塊塊明暗相交的花紋。

雲未思抱著春朝劍,正看著那些花紋出神,袖子忽然被扯了一下。

長明將醒未醒,意識尚且有些朦朧。

“方才入魔之後,你就是雲未思。”

雲未思:“嗯。”

長明:“天還未亮,為何是你?”

他與雲海,一個白日,一個黑夜,交替出現,早已形成某種慣性。

雲未思:“他七情六欲過甚,最難控製魔心作祟。”

他與雲海,看似兩人,實則又是一人,隻不過分離為兩個意識,居然也能在識海中交流,後者無法控製局麵,索性將主動權交給雲未思,因為雲未思修的是無情道,對控製魔心尚有一些心得。

長明揭起他的袖子,雲未思沒有抗拒。

那條紅線曲折細長,已經穿過手腕,堪堪抵達手掌最下麵的掌紋。

“放心吧,為師不會讓你入魔的。”

長明握住他的手,打了個嗬欠。

雲未思偏頭去看他,後者說完這句話,卻又睡著了。

晨曦微光漸漸東起,柔柔披在長明側麵,不知怎的,雲未思忽然想起自己在虛無彼岸裡看見的星河。

日升日落,滄海桑田,唯有那點點星河陪伴著他。

晝夜如斯,無聲長情。

先前那半截紅繩還在手腕,孤零零的,纏成死結了。

雲未思伸出手,一點點去解開。

第50章 如果你沒回來,我就去找你。

雲未思已經許久沒有真正睡過覺了。

修士所謂睡覺休息,其實也是一種修煉冥想。

人生苦短,追求長生大道的步伐,半刻也未能停歇。

但這次,他不止睡著了,還做了夢。

興許是之前入魔所致,興許是受了倚靠身邊睡覺正沉的人影響。

夢裡光怪陸離,光陰跳躍。

冰天雪地,茫茫一片的白,看不見半點異色。

他卻身著單衣站在冰瀑下麵。

頭頂冰瀑垂落成絲,似隨時能化為尖銳冰錘落下,刺入他的腦殼中。

他的牙齒在打顫,渾身也不由自主發抖,寒冷從外部滲入身體,又從骨子裡散發出來,幾乎將骨頭也凍為冰雕。

有人從遠處走來。

身影越來越近,卻依舊掩蓋在風雪中,不甚明晰。

他望著對方走到身前。

“還繼續嗎?”師尊如是問道。

他艱難點頭,脖子徹底被凍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點頭了沒有。

“那就繼續吧。”

對方道,看了他片刻,複而轉身離去,再無回頭。

他又整整站了三天三夜。

不是處罰,而是修煉。

他的靈力遲遲未能徹底淬煉出來,玉皇觀的人都覺得他很難成為一名真正的修士。

即使大家都認同他的毅力決心,但有時候再堅毅能吃苦,沒有天賦也無濟於事。

這是一個殘酷的現實。

艱苦環境也許能逼出他的潛力。

雲未思主動提出到這裡來修煉,師尊同意了。

師尊素來嚴厲,這樣自苦的修煉法子,是對方所樂見的。

他從未給雲未思靈丹妙藥,從不讓他走捷徑,甚至連修煉瓶頸上的指點,也總是寥寥數語,吝於開口。

三天,也許是更久,他已經完全模糊了概念。

腦海一片空白,唯有丹田一點靈力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

風雪消停一些,視線不再模糊不清。

他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霜花簌簌掉落。

遠處石頭上,坐著個人。

那人頭頂肩膀上都落了些雪,想必這個姿勢已經維持很久。

那是師尊。

以對方修為,根本不必用這種法子來磨煉自己,但他還是坐在那裡,與雲未思遙遙相對。

雲未思想笑,忘了臉已經凍僵住,差點就笑出裂痕。

但心底的笑還是徐徐漾開,像春意拂過結冰的湖麵。

後來,他在那裡坐了多久,師尊也就坐了多久。

直到他終於能夠自如控製靈力,將其運轉全身,收放自如。

有些人並不喜歡用言語來表達想法,他們的想法通常都蘊含在舉止行為裡了。

他覺得,師尊內心其實是個十分溫柔之人,隻是他不善於表達,也不屑輕易表達。

能領悟的,便是緣分,若因苛刻而錯過,師尊也絕不惋惜。

他在冰天雪地裡沉沉睡去時,身體似乎被抱起,許久之後醒來,那種暖意似乎還在。

從家破人亡起,他原以為自此孑然一身,獨來獨往。∞思∞兔∞網∞

沒有師尊,他也許現在什麼也不是。

“不要跟著我了。”

場景變換,耳邊傳來這樣的話。

師尊對他重複了一遍。

“我們早已恩斷義絕,你不必再跟著我,徒惹牽絆罷了。”

他見對方要走,上前兩步將胳膊拽住,繼而緊緊抱住。

“師尊!”

這樣幼稚的舉動,換作往常,必是要被訓斥的。

但這一回卻沒有,他聽見師尊靜默半晌,隻是歎了口氣。

“怎麼還跟個小孩兒似的,你修無情道,便是修成如此模樣嗎?”

“不然,還是我代你去吧。”

“我早已說過,此去吉凶未卜,不必二人都搭上。在外人眼裡,你我已經反目,在我沒有查出幕後之前,他們必然不會針對你。”

悲涼的情緒在心頭緩緩流淌,他似乎早已預見對方即將去赴一場無法回頭的約定。

惟願此刻肌膚相貼的溫暖,能停留得更久一些

師尊是如此強大,天下第一人,一個何其尊榮的名頭,所有敵人都不敢正麵與師尊對上,再狂妄的人,也會在他麵前低下傲慢的頭顱。

但強大並不意味著無敵,人心如水不能平,與利益伴生的陰謀從來就沒有間斷過。

師尊發現隱藏在六合燭天陣背後那隻翻雲覆雨的手,也意識到敵暗我明,六合燭天陣很可能會出問題。

但他終究決定答應任海山的請求,成為六名持陣人之一。

雲未思在後來無數次想過,要是當時他儘力阻止,是不是師尊就不會去了?

不可能的。

他早已知曉答案。

師尊決定的事情,任何人都無法更改。

九方長明這個人,看似隨意妄為,任性得令人發指,連宗門都是說離開就離開,說改換門庭就改換門庭,從來不顧及他人想法,對徒弟又嚴厲無比,嚴厲到有的徒弟受不了,直接叛出師門。

但雲未思知道,這人心裡,卻有著至為柔軟的地方。

隻有願意去讀懂他的人,才能窺見這一方彆有乾坤的天地。

“那我等你。”

仿佛遊離於外又置身其中,雲未思聽見自己在說話。

“如果你沒回來,我就去找你。”

一隻手落在自己頭頂。

就像少年時那樣,溫暖而有力量。

那是無聲的默許,也是兩人的默契。

但轉瞬之間,那隻溫暖的手消失,取而代之是天地混沌,無邊無際的迷霧。

難聽刺耳的嘶吼在耳邊響起,碩大身體伸出尖利指爪拍過來,稍一愣神就差點身首異處。

這東西遠遠望去宛如一座小山,渾身鱗甲堅硬反光,隱隱發綠,那雙血紅眼睛緩緩轉動,透著血腥殘暴。

它原本應該是尋常老虎,卻因被魔氣侵蝕,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九重淵雛初成,到處都是這樣的妖物。

張開嘴巴,口涎從獠牙縫隙流下來,魔獸微微後退,作出蓄勢待發的攻擊姿勢。

下一刻,它撲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