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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商 夢溪石 4496 字 4個月前

《參商》作者:夢溪石

第1卷 歸來依舊風華盛

序章

萬神山。

飛沙走石,遮天蔽日。

巨大氣旋從深不見底的天坑往外蔓延,如同血盆大口,張嘴便要將萬物吞噬。

所有人不得不以靈力或神兵穩住身形,修為稍弱者立時被狂風刮走,嚎叫中不知去向,幸存者則竭力想要看清混沌中的景象。

饒是渾天蒙地的氣旋砂石,也掩蓋不住黑色霧氣像噴泉一般從巨坑冒出,又湧向外頭。

但,這些囂張跋扈的黑霧,如困籠猛獸,隻能在有限範圍內反複撲騰。

不遠處由點而線,連成一個熒熒紅光的圈,恰好將黑霧攏在裡麵,不讓其越雷池半步。

比起黑霧,紅光柔弱閃閃,時明時暗。

卻始終不滅。

六個人,分立紅圈六處。

或雙手結印,或手持兵器,周身形成一片澎湃白光,與黑霧相持不下。

此六人,俱是當世頂尖高手,宗師中的宗師,世人可望不可即的巔峰。

任何一人,都具備了羽化成仙,白日飛升的修為。

然而現在,他們其中有人眉頭緊鎖,有人額頭沁汗。

每人身前懸空的燭火,也都搖曳不定,明滅閃爍。

紅圈外圍,幫忙築陣的人同樣緊張。

“這六合燭天陣不會出問題吧,我怎麼看東南角的光有點弱?”

“應該不會,那是昆侖劍宗宗主任海山,如果他也頂不住,我們這些人一樣不濟事!”

“希望他們能將深淵徹底封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這是關係天下蒼生的一場戰役。

深淵結界一旦徹底破碎,所有妖魔將突破封印傾巢而出,人間從此不複。

隻有六合燭天陣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前提是,一個人都不能出錯。

轟隆!

轟隆隆!

地麵震顫,山石崩塌。

“怎麼回事!”

“任宗主!任海山那邊!”

在外圍苦苦支撐的人眼尖瞅見任海山周身光芒忽而暴漲,又瞬間黯淡。

下一刻,他的身形就被流風也似的黑霧吞沒,快得來不及讓人作出任何反應。

失去了一角的六合燭天陣瞬間搖搖欲墜,行將崩塌。

“不好!獨孤家主那邊也支撐不住了!”

“掌門,戚真人的陣角崩塌了!”

六個角的燈一盞接一盞滅掉。

紅光也延綿黯淡下去。

最後隻剩下一盞燈!

燭火大盛!

紅光驟起!

“是九方尊主的燈!”

“他能撐住嗎!”

“快,我們上去幫忙!”

“把六個角都穩住!”

“來不及了……啊!!!”

咆哮瞬間被狂風吹散!

黑霧陡然爆開,彌漫四散,猶如無數隻觸手迅速延伸至地麵,沒了禁錮的妖魔們爭相恐後往外竄逃。

日月無光,天地失色!

黑霧之中,那碩果僅存,寄予無數人希望的燭火微光顫顫。

唯一的堅守,注定曆儘艱難痛苦熬儘心血精神。

那是世間最長的一刻鐘。

沒有人知道,唯一的那個持陣人在支撐本該由六人駐守的陣法時是何等壓力。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是否還保持清醒的神智。

九方,這個素來被認為修為絕頂的天下第一宗師,平日裡固然行事飄忽,被儒釋道甚至魔門的人多有詬病指責,幾番風波動蕩,皆與之有關。

但此刻,沒有人不希望他活著,甚至活得好好的。

六合燭天陣,隻剩下這一盞——

燭火!

倏然熄滅!

鋪天蓋地,黑暗吞噬了一切。

所有生靈,未聞聲息。

屍山骸骨,頃刻不存。

萬神山一戰,以修士慘敗為終。

深淵之門自此洞開,妖魔儘出,廣布人間,萬神山亦因此成為兩界通道。

世人謂之,九重淵。

序章二

五十年後。

張暮。

這個名字和資質就像他的門派一樣普通。

十歲入道門,至今二十餘載,說好聽點是按部就班腳踏實地,說難聽點——

就是一無所成。

本門武學修行遵循道法,以長槍和雙刃為兵器,張暮在入門時選了長槍,但他的槍法也止步於第五重,連第六重都上不去。

而門中天分高的弟子,已經突破了第八重,以氣合槍,所向披靡。

張暮知道自己的短處,但他無力改變現狀。

天賦與生俱來,這是最大的絕望。

如果安於現狀,過個兩三年,成親生子,他可以在門派腳下買幾畝田地,耕讀傳家,若是兒女有天分,還能近水樓台,送他們入本門拜師。

但張暮內心深處,隱隱有些不甘心。

如果天賦異稟,誰願泯然眾人,埋沒此生?

思來想去,左右糾結,兩三年過去。

當他的大師兄突破第九重槍法時,張暮終於決定放手一搏。

他啟程離開門派,以曆練為名辭彆師長,前往黃泉。

生死兩界皆茫茫,陰都夜台渡怨靈。

黃泉不是死亡歸宿,但比死亡還要更令人恐懼。

傳說此處陰陽混沌,亡魂渺渺,無白晝黑夜之分,誤入此地之人,隻有兩個結局。

要麼一去不歸,要麼在生死之間突破心障,更上一層樓。

但後者寥寥無幾,幾百年也未見得能出一個,前者卻是層出不窮。

有誤闖其中的修行者和普通人,也有像張暮這樣破釜沉舟的。

其中大部分人,都沒能再從黃泉離開。

在西南的最西南,有一條灰河。

河水泛灰,不知何物其中,終年霧氣不散,越溯流而上,迷霧愈濃,最終令人迷失方向,不知所蹤。

傳聞中,河流的源頭,就是黃泉。

張暮正是抱著置諸死地而後生的決心,沿著這條河流,進入了迷霧世界。

古怪迷霧如同結界,隔絕陽光,也隔絕一切生機。

他在遇到第一道危險時就後悔了。

所幸,求生本能令他關鍵時刻突破第六重槍法,最終撿回一條命。

出是出不去了,隻能繼續往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在混沌世界中轉悠多久,從起初細心留意路線和危險,到後來一次次死裡逃生,唯獨憑著股求生的欲望苦苦支撐。

此刻他跟同伴躲到這塊巨石後麵,企求片刻安寧。

同伴是他在黃泉裡結識的,對方分彆來自幾個小門派,同樣是進來曆練的。

中途有人死了,又有新的人加入,如今攏共七八人左右。

半個時辰前,他們被無數妖魔惡靈追趕,它們或覬覦人類的軀殼,想趁機奪舍,或許久未曾嘗到人肉的甘美,希望一飽口福,張暮等人費儘全力也隻能將它們稍稍驅離。

“怎麼辦!那些東西很快又會追上來的,我不想死在這裡啊!”

一名女弟子帶著哭腔,在張暮耳邊小聲啜泣。

他們這幾個人,天分不高,亦非師門長輩最矚目的弟子,隻能抱著必死之心進來一搏,但終歸還是想活下來的。

女弟子姿色不差,同行有傾慕者立時出聲安慰。

還有幾人小聲商量對策。

人群之中,隻有一個人是永遠沉默的。

張暮不由多看了對方幾眼。→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披頭散發,衣衫襤褸,傷痕累累,看不出年紀,看不出容貌。

其他人都不大願意和他坐在一起,離他最近的反而是張暮。

張暮也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隻知道他們有一次在密林幻境中迷失方向,差點全軍覆沒,是這人把他們帶出危險。

但此人神誌時而清醒,時而混沌不清,名字來曆一問三不知,有時候還會自相矛盾,除了對這裡地形熟悉,似乎也沒什麼身手可言。

久而久之,旁人都不願意與他相處,背地裡都喊啞巴。

唯獨張暮幫他療傷,偶爾還能說上一兩句話。

“道友,你知道這裡還有彆的退路嗎?”張暮問道。

蓬頭垢麵之下,他連對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隻能以道友稱呼。

啞巴手裡抓著刻刀和木雕,低頭全神貫注,壓根就沒聽見張暮的話。

張暮等了片刻不見回應,無奈收回目光,另想法子。

逃,是逃不成了,他們一行人早已力竭。

戰,隻怕剛拒猛虎,又引新狼,最後所有人都成為惡鬼的盤中餐。

躲,此處四麵透風,無處藏身,能躲哪兒去?

黃泉中的沙漠戈壁,看似與外頭沒有不同,實則那吹進洞窟裡的風陰冷入骨,猶如寒冰化為利刃,一刀刀在身上淩遲,四周鬼哭狼嚎遠比陽間可怖百倍,便是連他身邊見過世麵的同伴,都咬緊牙關強忍恐懼。

寒風送來惡靈的訊息。

它們循著人類的氣味悄然接近,與他們的距離正在一點點縮減。

“那些惡鬼會不會是他引來的?”

不知誰突然說了一句。

張暮抬頭,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旁邊的人身上,不由愕然。

“我方才就想說了,我們在黃泉裡走了這麼久,也沒見過這麼凶猛的靈煞,就是把他帶上之後,怪事才開始發生的!”

“照我看,那些東西未必是衝著我們來的,他走了說不定我們反而平安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將啞巴的歸宿已經安排好了。

之所以沒有一個人最後下定論,是因為他們在等張暮做出決定。

張暮是他們之中身手修為最高的人。

沒有張暮發話,他們尚有一絲顧忌。

啞巴恍若未聞,兀自低頭刻著他的小木雕,一刀一刀,劃在木頭上。

像是在雕一隻鳥。

腦海裡的念頭一晃而過,張暮沒細想。

這人跟他們萍水相逢,雖說有救命之恩,但帶他走了這麼久,也算報恩了。

更何況黃泉裡朝生暮死見慣不驚,一路走來也早就習慣了。

把啞巴扔出去當作是誘餌,也許能讓他們徹底脫身。

就算不能,也能為他們爭取更多逃跑的時間。

反正非親非故,於他們而言也沒有損失。

但——

畢竟是一條人命。

呼嘯聲帶來的腥氣越來越重,所有人經曆過跟惡靈纏鬥的恐懼,臉上不禁流露出來。

他們不得不一步步往後方撤退。

張暮不自覺咽下口水。

手心開始沁出汗,長槍被握住的地方都變得濕滑。

張暮看向啞巴。

“道友你——”

啞巴忽然抬起頭。

“我想跟你們一起走。”

他居然開口說話了。

張暮欲言又止,時間容不得多說兩句,他拽起人就走,為眾人斷後。

但危險來得是如此之快之迅猛!

腥氣挾著陰冷的風呼嘯席卷而來,惡靈邪魅蒙混其中,灰霧黃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