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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體回到了孩童模樣,雖然體內會一直撕扯著疼痛,但她能夠活下去,還擁有了強大力量。

“為什麼?為什麼要救我?又為什麼要算計我?”顧芷緣問。

她是真的很好奇。

蒼蘊笑道:“我隻想看看,你會做什麼選擇,若是你選擇放棄蒼生,便能擺脫掣肘。”

頓了頓,他道:“我應該是在培養對手。”

一萬二千年前,他看到那吃了女媧仙株,卻沒有立刻死亡,反而咬牙一直扛著的丫頭,大概就知道——這會是一個很好的對手。

曾經焱羅說過,蒼蘊的神格是“戰”,仙界大戰之後,仙界便是他說了算,他又和誰戰呢?他又如何追求道呢?

於是,他培養對手。

如今,他的對手殺了他,倒是也不委屈了他的戰道。

這便是蒼蘊。

顧芷緣明了,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蒼蘊的神格漸漸消失,他的身體也在消失。

這樣一個強大的神,並未輸給顧芷緣,而是輸給另一個他。

他沒有算到羿弑的情,所以讓顧芷緣複活了。

也沒有算到虛無方的情,所以讓顧芷緣贏了。

便是這九天之上最大的陰謀家,也終有算不到的東西。

蒼蘊深深看著顧芷緣,腦海中,竟隻有關於虛無方的記憶。

——那樣一個和他完全不一樣的人,那樣一個沒皮沒臉、毫無本事的人。

可偏偏,那個人的記憶他怎麼都忘不掉。

蒼蘊不懂,他也不需要懂了。

他深深看了眼顧芷緣,像是要將她印在他那雙眼睛的深處。

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這樣強大的蒼蘊,大羅金仙蒼蘊仙上,徹底消亡。

顧芷緣握著戮天劍,站在仙台,久久無言。

-

兩個擁有神格的大羅金仙之戰終於結束,從仙台之上下來的竟是顧芷緣!

這讓所有仙人都嚇了一跳。

那讓他們恐懼了一萬多年的蒼蘊,竟然就這麼死了?

他們看著顧芷緣,眼神驚恐中透著害怕。

曾經他們多麼怕蒼蘊,如今他們就有多麼怕顧芷緣。

就連蒼蘊都被她給殺了,他們又如何能夠在她手上討得好?!

仙人們麵麵相覷,沒人敢問一句蒼蘊。

顧芷緣看著他們,神情木然,聲音冷淡——

“從今往後,六族平等,仙、人、妖、魔、鬼、草木齊名!仙人不可隨意乾涉五族之事,不可隨意傷及五族,不可發動大戰!”

眾仙愣住。

顧芷緣殺了蒼蘊,蒼蘊能製定仙界規則,她如今便是也能了。

而她製定的這些規則相較於蒼蘊,卻莫名讓這些仙人們鬆了口氣。

到底是神格為“仁”的仙上。

眾仙行禮,齊聲應道——

“是!”

顧芷緣手握戮天劍,抬腳,消失在眾仙視線當中。

她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活著。

這條命,當真是硬。

顧芷緣輕嘲。

-

一千年後。

兜兜轉轉又是一千年。

顧芷緣為自己倒了一杯蟠桃酒,三千年了,無名峰上,一如曾經。

她曾一個人孤獨地過了一萬年,可從未想過,如今孤獨過一千年,竟比之前那一萬年,還要痛苦無數倍。

腳步聲響起。

顧芷緣微醺的眼睛看過去,明鈞散仙和誆蘅散仙來了。

——也就是曾經長天門的徐長老和魔域右護法誆蘅。

“拜見墨緣仙上!”兩人行禮。

顧芷緣擺擺手:“免了,喝酒吧。”

桌子對麵,又出現兩個杯子,酒也滿上。

兩人也沒有客氣,在她對麵坐下,喝了口酒。

誆蘅感歎:“這人界的酒竟是天上的仙酒都比不上。”

徐長老點點頭,讚同道:“這可是太上長老親手釀造的,能一樣嗎?”

顧芷緣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帶著點悵然。

太上長老……

這四個字好久都沒有出現了。

他們曾經認識的那些人,一個個都漸漸死去,如今能夠坐在一起喝酒的,竟然隻剩下他們三人了。

白敏子和丹相坐化了,江淮、扶桑、林羽卿、鑾汲、焱羅,尚未複活,虛無方連同蒼蘊一起死了,當初常常上門的宣掌門在祭天的時候就被蒼蘊殺了。

羿弑……

顧芷緣上至九天,下至黃泉都找過了。

他是真的徹底消失了。

顧芷緣初時不相信,不管是什麼痕跡,她相信,他終會留下點的。

可她找了近千年,終是承認——

她找不到了。

不過,隻要她還活著,她就還會繼續找下去。

“你們找我何事?”顧芷緣深吸一口氣,問道。

徐長老道:“仙界的事情,仙界想要辦一個大會,想要您去主持……當然,我們都知道這是借口,他們大概是想打聽您的態度。”

顧芷緣自嘲一笑:“我有什麼態度?這一千年還不夠他們琢磨嗎?我是什麼事情都不管的,隨便他們做什麼,隻要不傷及無辜,不為禍六族,我什麼都不管。”

“墨緣仙上還是這個脾氣,尊主當初也……”誆蘅的聲音頓住。

他傷心羿弑的死亡,但他知道,顧芷緣是比他更傷心的人。

端看她脖頸處還係著羿弑留下的那截魔神之骨便知道了。

顧芷緣想,羿弑啊……

他哪是這個脾氣。

她是隻要不違反規則都不管,他是要不讓他不高興,他才不管。

他的脾氣,到底是要差些。

可過去那兩千年……那麼脾氣差的他,竟是為了她,活生生將自己從魔,磨成了佛,什麼脾氣都沒了。

顧芷緣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便是白敏子和誆蘅什麼時候走的她也不知道。

她半躺在那兒,青絲隨意披散,端著酒杯,微微仰頭,看著滿天星辰,旁邊,風吹落的桃花花瓣落了滿身。

嘀嗒——

一滴清淚落入酒杯。

-

顧芷緣原以為,她這沒有儘頭的此生,都將隻在回憶中去思念一個人。

她走了很多地方,曾經她和羿弑他們一同去過的地方都又去了一次,上至九天,下至黃泉,已經找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愛吃的魚自己也抓來吃了很多次,釀造的蟠桃酒熟了一批又一批。

但她最常待著的地方,依舊是無名峰上。

羿弑的痕跡她仍未找到,但這無窮無儘的一生,她都會去思念、去尋找。

很久未來仙界,此刻她便站在仙界。

她新學了一個釀酒方子,需要仙界的一樣東西,她上來取走。

她不常來仙界,但仙界卻沒有任何人敢忘記她。

也因此,這一次她是悄無聲息來,也隻想悄無聲息走。

路過某處的時候,顧芷緣腳步微頓。

——孤雲宮。

蒼蘊的宮殿。

蒼蘊死後,這座宮殿便空了出來。

卻莫名的,沒有任何人進來,也沒有任何人霸占這座宮殿。

蒼蘊這個人,到底給所有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便是剛剛飛升的,也沒有不知道蒼蘊這個名字的。

幾千年過去了,從未有人來過這座宮殿。

不知為何,顧芷緣突然就想進去看看。

蒼蘊的宮殿很大,也很空曠,種著梧桐樹,每一處的模樣,都是仙宮的尋常模樣,並不奢華,也並不簡陋。

隻是尋常。

她在裡麵走了一圈,蒼蘊並未留下多少寶物,他是一個心中隻有“道”的人,自然並未有多少誘人的寶物存在,眾仙皆知。

這也是孤雲宮沒人打擾的原因之一。

顧芷緣準備離開,卻又頓住。⊕思⊕兔⊕網⊕

孤雲宮的後殿竟是有一個陣法?!

抬手,陣法輕鬆破開。

顧芷緣卻微愣。

裡麵,儼然又是一個……無名峰。

大羅金仙無所不能,想要複製一個地方,隻需要一揮手。

蒼蘊竟然複刻了一個無名峰?

不,或許複刻這些的,是虛無方吧。

顧芷緣抬腳走進去。

這是蒼蘊的後院,複刻成的無名峰和真正的無名峰一模一樣。

棋盤,茶幾,蟠桃樹,木屋,流觴水,靈植……

全都一模一樣。

就仿佛回到了無名峰一般。

顧芷緣站在裡麵,好像突然就懂了蒼蘊為何會複刻無名峰。

她抬頭看向天空,輕嘲一聲:“蒼蘊,不知你是否後悔將自己的眼睛放到人間?”

若不是他的眼睛,就不會有虛無方,他還會通過其他辦法讓他的算計成功。

可因為虛無方,他敗得一塌塗地。

想到虛無方,顧芷緣眼神柔和了一些。

她想,哪怕她知道他們是一個人,哪怕虛無方曾背叛她,她也很難忘記那個沒皮沒臉的少年,也很難……恨那個少年。

最後,是他讓她活了下來。

雖然……她其實並不想活。

視線掃過茶幾,上麵有一卷羊皮。

顧芷緣走過去,她想,這大概是蒼蘊寫什麼留下來的吧。

她也是無聊,竟打開看了起來。

羊皮卷打開,掉出一個東西,她僵住,手微微顫唞,瞳孔一縮,唇瓣動了動。

太過於震驚,以至於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命珠!

羊皮卷上,蒼蘊留下的一抹神識出現。

哪怕是死了,哪怕隻有神識,他依舊如同最強大不可戰勝的蒼蘊仙上一般,帶著與眾不同的一份孤傲。

他看著顧芷緣,仿佛並不意外,隻是突然笑了——

“顧芷緣,我自認是個算無遺漏的人,你現在見到了我這一抹神識,那便是我輸了。我不會輸給任何人,縱是輸,應該也是輸給了我自己,輸給虛無方吧?”

顧芷緣猶在顫唞,沒說話,手握著命珠,看著他,眼神複雜至極。

蒼蘊笑得更開心了,他說:“對,就是這個眼神!羿弑命還給你,你記得虛無方,今後也得記住我。我不會讓任何贏了我的人,忘記我的,你應該忘不了吧?”

顧芷緣依舊沒說話,唇瓣抿緊。

他竟將羿弑的命留下了!

怪不得她怎麼都找不到羿弑的痕跡,還以為他已經徹底消失,原是蒼蘊留著了!

怎麼可能忘呢?

蒼蘊搞這一出,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忘、了!

她手握緊。

蒼蘊笑得越發開懷,大笑起來,虛無方經常這樣笑,但他卻從未這樣笑過。

笑著笑著,他的神魂徹底消失。

蒼蘊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抹神識,徹底消失了。

-

這一日和往常沒有任何不同。

沒有人知道,顧芷緣是何等的激動,也沒有人知道,墨緣仙上是如何失態地拿著命珠,直奔魔域。

顫唞著手取下脖頸處那一節魔神之骨,這是他留